從文物中“複活”二十四伎樂 吳彥霖:從曆史中來,到未來去|封面會客廳

封面新聞記者 徐語楊

成都永陵博物館保存著晚唐五代前蜀皇帝王建的陵墓,浮雕於石棺床腰部的“二十四伎樂”石刻圖,是迄今考古發現的唯一完整反映唐代及前蜀宮廷樂隊組合的文物遺存,在中國音樂史上有重要地位。

天府之音氣象萬千,“二十四伎樂”承載的不僅是一段王朝史詩,也是一縷古老的城市記憶。2019年,“二十四伎樂”在成都“複活”,於四川大劇院首演國樂觀念劇,掀起了一場國風熱。三年演出低迷期,大浪淘沙,不少藝術團體折戟,“二十四伎樂”卻借助短視頻網絡繼續在線上“活”出了精彩。2023年跨年夜,“二十四伎樂”又一次登上了四川大劇院。

演出市場的生機蓬勃而來,在春天來臨之際,“封面會客廳”專訪到“二十四伎樂”主理人吳彥霖,聊了聊“二十四伎樂”的曆史,以及未來。

值得一提的是,由封面新聞主辦的“榜樣中國·2022四川十大經濟影響力人物活動”正在進行中,吳彥霖作為青年企業家登上“2022四川十大青年企業家”投票榜單,引發關注。

“二十四伎樂”主理人吳彥霖

“委婉的叛逆”

演藝行業十年沉澱

2019年,二十四伎樂這支古代宮廷樂團在1000多年以後重新組建,以“二十四伎樂”為原型創作的國樂觀念劇《伎樂·24》橫空出世,一時之間轟動全城。劇目不僅完整複原二十四伎樂石刻中的所有失傳樂器,也是全球唯一將地上皇陵的伎樂石刻複原、以古代樂團形式存在的文化演出。

這場“複活儀式”的魔術師叫吳彥霖,她是《伎樂·24》的主理人,一位典型的80後。

成長於教師家庭,父母對吳彥霖的期許是巨大的,不管生活還是學習,一切都按部就班。從小學習鋼琴接受藝術熏陶,讓吳彥霖早早就對音樂以及中國傳統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高中時,她想讀藝術學音樂,父母提出了反對。於是她順從了家中的意見,轉而讀了中文系。

吳彥霖並不是善於妥協的小孩,但她的叛逆總是委婉的。“有些事我表面上看起來同意了,因為我不得不那樣做,但如果我心裡沒放棄,我就會自己暗自努力,總有一天我還得做這個事。”她稱呼此為“曲線救國”。

大學畢業後,她做過高中語文老師,也當過公務員。踏入社會真正工作後,她更加清晰自己內心想要的是什麼,兩點一線的工作軌跡或許並不適合她的性格,她屬於更活躍和廣闊的藝術舞台。

即便如此,儘管只教了一年書,但孩子們都很喜歡她。“我總在課堂上放周杰倫的歌曲,讓他們在方文山的詞里學習語文。”

2007年,吳彥霖去看了偶像張學友的演唱會,彷彿就在歌神的指引下,她在“曲線”中找到了今後的“直線”前進的方向——投身演藝行業。“我很喜歡張學友,他是我人生的偶像,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總是把事情做到極致。後來我會想,也許不是他的哪首歌吸引我,真正吸引我的是這樣一個極致的人,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當時我心裡默默許願,下一次我再來他的演唱會,我要成為那個站在第一排的人。”

二十四伎樂

當現在的吳彥霖回憶起20多歲的自己時,眼裡依然是對曾經勇於“走出體制”的欣慰,人總是得逼自己一下。

在演藝行業工作了九年,她經曆了成都演藝市場最蓬勃發展的時期。那個時候,大大小小的演出不斷湧入蓉城,帶來了“國際音樂之都”的繁榮。她所在的演出公司,平均每年要承接上百場演出。隨著市場的熱鬧,演出和音樂領域也在不斷求變,當吳彥霖來到一個瓶頸期時,她又毅然投身於媒體,期望能尋求自我領域的突破。

在這期間,她考上了北京大學文化產業專業的研究生,這段經曆給了她很多啟發。

“北大的文化氛圍非常濃鬱。來給我們上課的老師,有許多本身就是故宮博物院的工作人員,除了豐富的文化知識,我也吸收了大量的實踐經驗。”

那些年,故宮文創的火熱打開了博物館國潮市場的大門,也給了吳彥霖全新的路徑。大量的演出、文化行業的經驗,讓她不想止步於內容的“搬運工”,她更想做內容的“創造者”。

於是在2018年,吳彥霖再一次轉身,辭掉在父母眼中看起來“穩定”的工作,正式開始創業之路。

“活過來的”

二十四伎樂

成都永陵博物館“二十四伎樂”石刻圖是迄今考古發現的唯一完整反映唐代及前蜀宮廷樂隊組合的文物遺存,在中國音樂史上有重要地位,它見證著成都成為“古代東方音樂之都”的輝煌時刻,同時也是“天府文化”的極佳代言和四川省重點音樂項目。

永陵棺床南、東、西三面刻有一組完整的宮廷樂隊。其中舞伎2人,樂伎22人,演奏的樂器有20種23件,融合了胡樂(主要是龜茲樂)和清樂(漢族傳統音樂)兩大系統。在我國同類文物中,樂舞場面最大,樂器種類最多,包羅萬象,既有漢民族傳統樂器,又融合了當時大量的少數民族及外國的樂器,堪稱五代音樂文化的活化石。

即便有如此重大的文化意義,在這之前,“二十四伎樂”乃至永陵博物館,依然是偏冷清的存在,“我在做調研時也問過很多身邊的朋友,大多數人對永陵的印象遠不及三星堆、金沙、川博、成博等,甚至有人尚未聽過這裏。”

“二十四伎樂”進行古畫複原

吳彥霖也有過疑慮。小眾、冷門的文化內容能否真正做到突破圈層,但機遇與挑戰往往是並存的。“越有難度的東西,你如果把它做好了,它也就越有說服力。”

說干就干,吳彥霖迅速集結在文化領域積累的資源,文物專家、音樂人才、美學大師……彼時,成都的音樂之都建設如火如荼,現代化的東西已經萬事俱備,她感覺,音樂之都似乎只差一些關於曆史的“佐證”,永陵的“二十四伎樂”如能進行“活化”,正好提供了這樣的機會。

於是曆時四年,吳彥霖團隊與永陵博物館合作,以史料為基礎,對古代傳統樂器進行“複原”,並結合繪畫藝術,複原妝容設計及舞台藝術呈現,最終打造出國樂觀念劇《伎樂·24》,再現了前蜀宮廷中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他們用古老的音樂和現代科技交融,複活出“二十四伎樂”之華美,讓千年伎樂重生。

從0到1

打造成都自己的國風樂團

“二十四伎樂”成功了。在近年來漢服熱、國學熱的大背景下,一支帶著曆史厚重感的國風樂團成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尤其受到年輕群體關注。以跨界融合為基礎,“二十四伎樂”將曆史與現代進行結合,不僅成功與華為、太古裡、軒尼詩等眾多一線國際大牌進行合作,也作為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代表,開始登上央視等舞台,獲得了更廣闊的天地。

“從目前我們現有的體量來說,基本能實現自給自足。但顯然還遠遠不夠,我們必須持續讓它更新、迭代,創造更多市場真正需要的東西,才能長期維持。”吳彥霖說。

在二十四伎樂火爆之後,不少商業、餐飲、旅遊景區紛紛找到吳彥霖尋求合作。他們的訴求很簡單,希望以目前流行的古風、國風等元素為噱頭,吸引遊客帶來收益,但吳彥霖大多都拒絕了。

“‘二十四伎樂’需要在成都安一個家,它的血脈在這裏,它的底蘊在這裏,我們最期待的是它成為真正屬於成都這座古老城市的IP,散發出強大的生命力。”基於這個最終的願望,吳彥霖對“二十四伎樂”的規劃主要有三個步驟:進行形態上的活化、建立廣泛的大眾認知、實現自我造血的循環。

在通過國樂觀念劇《伎樂·24》的演出完成形態上的活化後,吳彥霖與團隊選擇了B站作為主陣地,通過古代樂器與現代音樂的結合,創新編排出既有古典韻味,又符合現代人欣賞的經典名曲,在青年群體中得到了廣泛響應。

“二十四伎樂”較早開始嚐試國風樂團線上創新。疫情發生之後,越來越多的實體演出開始探索線上。近幾年,各色各樣的國風樂團如春筍般冒出,也帶來了國樂市場的同質化現象。

《伎樂·24》

不過吳彥霖對此依然抱有很大的信心,“首先二十四伎樂是唯一一支依託於真實文物複原的樂團,和其他國樂團有本質區別。再者,只有把蛋糕做大,市場才能更大,有競爭者也是一件好事。疫情三年也算是大浪淘沙,我們存活了下來,我相信這在一定程度上已經體現了二十四伎樂的生命力。”

不僅如此,“二十四伎樂”作為緣起,也開啟了吳彥霖對於博物館及傳統文化IP活化的全新路徑,三蘇祠、杜甫草堂均有接觸。在她心中有一個更大的夢想,以鮮活的形式活化更多的傳統文化,產生傳統文化集群式的效應。

吳彥霖說,今年“二十四伎樂”已經接到了很多演出邀請,巡演也在籌備之中。而她個人的生活也完全與“二十四伎樂”融合到了一起。這幾年,她開始學習古樂器阮,女兒在看過一場《伎樂·24》之後,也愛上了古箏。

如今,立春將至,在吳彥霖看來,國樂的明天也充滿希冀,“二十四伎樂”雖然從真實的曆史中而來,但它一定也屬於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