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唯取江上清風,山間明月的一個人|尋路東坡

封面新聞記者 劉可欣

元祐四年(1089),蘇軾以知州的身份二仕杭州,再度回到西湖湖畔。在任職杭州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里,蘇軾為杭州留下了西湖,並修築了蘇堤,留下了南宋以來著名的“西湖十景”中的“蘇堤春曉”和“三潭印月”。

對於蘇軾,後人有太多的解讀。2月中旬,在封面新聞記者的採訪中,浙江省文物局原副局長、西湖申遺專家組組長陳文錦,杭州西湖博物館總館館長潘滄桑分別解讀了他們心中的蘇軾。

蘇軾是有“宇宙型”胸懷的人

蘇軾寫過許多關於西湖的詩,人人都知蘇軾愛西湖。他寫春天的西湖,“春入西湖到處花,裙腰芳草抱山斜”,初夏的西湖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白天的西湖“旋折荷花剝蓮子,露為風味月為香”讓他休閑放鬆,夜晚的西湖“漸見燈明出遠寺,更待月黑看湖光”讓他有所哲思。陳文錦說道,二任杭州時,蘇軾幾乎每天都在西湖邊工作。他與友人一起出遊、寫詩,大都也在西湖附近。

“我覺得杭州跟他的緣分很深,他對杭州的山水也非常依戀。”浙江省文物局原副局長、西湖申遺專家組組長陳文錦在封面新聞記者的採訪中,這樣說道。但蘇軾與其他想要將西湖“私有化”的人不同。“他對於西湖是沒有私心的,也不想將其占為己有。蘇東坡是一個有宇宙型胸懷的人。他只喜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

西湖

陳文錦認同李澤厚曾經評價蘇東坡的一句話“蘇東坡生得太早”,但是對於李澤厚的後半句,陳文錦是不同意的。他反而覺得,蘇東坡對人生的覺悟、人性的理解的高度,自魏晉之後也就此一人。“我們看到蘇東坡有些感慨,有些憂傷,但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還要‘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呢!”

在陳文錦看來,蘇東坡其實代表了中國人積極向上的一種精神面貌。因此陳文錦解讀道,蘇軾在杭州動員民眾退田還湖、疏濬西湖、修建蘇堤,包括他在當地留下的美談“畫扇斷案”這些事情,都體現了人們對蘇軾人格魅力的認可。這也是因為蘇軾本身就把為國為民,作為辦事的出發點:“他不只是單純地解決水患問題,還考慮到了審美的層面,再而解決了交通的問題。在當時,他是把這些事情當作自己的事在處理。”

而離開杭州之後,蘇軾也沒有再提及過自己在杭州的政績。陳文錦認為這同樣體現了蘇軾的“宇宙型胸懷”:“他在杭州有這麼多功績,但他離開後也再沒提到過,有種‘深藏功與名’的感覺。”

西湖邊的東坡像

遵循內心對公理的追求

在蘇軾獨特的人格魅力這一點上,杭州西湖博物館總館館長潘滄桑有著同樣的看法:“蘇軾是超脫的。他遵循的是內心對社會公理的追求,而不是個人的訴求,這種思想的層面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烏台詩案發生的時候,蘇軾其實是一個非常率真的態度。別人問他,他就說;別人沒問的,他也全部如實供出。”元豐二年,監察禦史里行何正臣、舒亶,禦史中丞李定,國子博士李宜之等人上書彈劾蘇軾,認定他出言攻擊朝廷,反對新法。後來經神宗批示,蘇軾被捕,又被送進禦史台的監獄正式提訊。蘇軾對在詩作、書信中,表現出的對青苗法、鹽法等新法政策的不滿,和對朝政缺陷的譏諷,一一承認。

蘇軾在《己未十月十五日,獄中恭聞太皇太后不豫,有赦作》中寫到:“只應聖主如堯舜,猶許先生作正言”。“正言”,說明入獄近兩個月的時間,蘇軾仍舊認為自己所寫所想的並非“誹謗”,而是為國為民的言論。“他還是認為他是赤膽忠心的。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會採取一種逃避或者編故事的方法,減輕自己的罪責。但蘇軾沒有。他嚴格遵循自己內心的追求,這是很難得的。”

烏台詩案後,蘇軾也曾經過一段苦悶的日子,他回想起這段經曆是“留詩不忍寫,苦淚漬紙筆”。但這種情緒很快就過去了,蘇軾將眼光轉向了更廣闊、深遠的地方。他在黃州所寫的《赤壁賦》,就體現出了這種超然與哲思:“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人生短暫而天地永恒,一時的苦悶並沒有困住蘇軾,反而讓這種超脫和釋然的“東坡精神”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