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選擇張譯?《他是誰》導演鮑成誌這樣說→

“衛國平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我們想塑造一個‘軟弱’的英雄。他很堅韌、強悍、很有能力,但內心有自我否定的一面。從始至終張譯都是衛國平的唯一人選。因為衛國平身上有一種孤獨感和隱忍感,我們甚至可以把他稱為‘禁慾系’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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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首席記者 劉瑋 編輯 徐美琳 校對 趙琳

由張譯主演的懸疑刑偵劇《他是誰》正在優酷熱播。該劇憑藉充滿懸疑感的故事、快節奏的敘事、硬派的拍攝風格引發關注,成為近期口碑和熱度最高的劇集。日前,該劇導演鮑成誌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談及對於男主角張譯的選擇,鮑成誌表示,從始至終張譯都是衛國平的唯一人選,張譯身上有一種孤獨感和隱忍感,和劇中衛國平“軟弱的英雄”的氣質很吻合,“在拍攝時我們時而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個年代,看到了這麼一個人,一個因為慘案痛失兄弟而八年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的衛國平,一個會對檔案室資料爛熟於心的衛國平。”

▲張譯飾演衛國平。  劇方供圖▲張譯飾演衛國平。  劇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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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衷:呈現一個處於困惑之中的英雄

新京報:和其他的懸疑刑偵劇相比,《他是誰》有什麼特別之處?

鮑成誌:我們經過長期的素材整理,有很紮實的案件基礎和線索結構,包括其中的人物形象和人物關係。我們想要呈現的是一個處於困惑之中的英雄,他身上有著隱忍和孤獨的力量。而他面對案件時不僅僅是在做一個謎題遊戲,不是解開就可以了。在解謎的過程中,他逐漸變成了謎中人,被這個謎籠罩進去了,從持棋人成為局中人。想要贏這盤棋,走出這個困局,首先要做的是重新面對自己。衛國平要去面對自己的傷痛弱點,一邊跟案件博弈一邊跟自己鬥爭,這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不止是衛國平,劇中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成長,他們破獲案件的過程,就是在經曆走進謎團再走出來。這樣一種把案件和警察的個人生活、個人命運糾結在一起的思路模式,是我們最後找到的獨特點和吸引人的地方。

▲衛國平身上有著隱忍和孤獨的力量。  圖片來自官方微博▲衛國平身上有著隱忍和孤獨的力量。  圖片來自官方微博

新京報:劇中有哪些細節是來自真實的警察查案過程嗎?

鮑成誌:在整個劇本的完成、拍攝過程中,我們積累了大量的素材,做了大量的採訪,創作過程中有專業的公安顧問在為我們進行指導,所以有很多細節都是來自於真實的素材。比如說衛國平和顧開岩的審訊戲,警察在真正的審訊當中,先說什麼,後說什麼,會怎麼說,對已知情況是如何一步一步透露給被審訊者,讓他獲得一些信息,但又有一些未知的東西,讓他產生心理的恐慌和疑慮……這些在真實的案例當中,刑訊專家、警察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審訊原則邏輯,還有他們的一些技巧,我們都放入到了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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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用一種真實來拍攝刑偵劇

新京報:在拍攝手法上,《他是誰》很硬派,強姦、雨夜殺人、割喉、碎屍等情節都展現得乾淨利索,沒有遮遮掩掩,這是一種更“直給”的方式來拍攝刑偵劇嗎?

鮑成誌:我們只是希望能用一種真實來拍攝刑偵劇。不管是場景還是道具設計,都儘可能呈現出寫實感。甚至是鏡頭處理也是遵循著這樣的原則,讓觀眾能更具代入感和信服感。 

新京報:二十多年前的刑偵手段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監控、DNA技術都沒有普及,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更需要突出警察個人的突破?也就是更強調破案過程中“人”(非科技)的力量?

鮑成誌:可以這麼說,在科技並沒有普及的年代,真相的挖掘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神奇,尋錯方向、大海撈針、陷入僵局才是日常,是我們想表現的一種真實。或許應該說在這樣的時代里對於刑警的挑戰更多、困難更大。

▲科技並沒有普及的時代對於刑警的挑戰更多、困難更大。  劇方供圖▲科技並沒有普及的時代對於刑警的挑戰更多、困難更大。  劇方供圖

新京報:在敘事節奏上,《他是誰》也沒有像一般的刑偵劇,一個一個案件推進,而是同時幾個案件一起解決,一人同時推進多個案件,因此也顯得節奏很快,這種設置是如何考慮的?

鮑成誌:我們在前期採訪,包括日常瞭解和生活體驗當中發現,刑警辦理的案子不是按照所梳理的前後邏輯來發生的,所以同一個警員會同時處理很多案子。有些故事出於敘事的需要,把這些案子單元化,前後首尾相接,這是講故事的需要,可以讓觀眾更集中注意力。但實際上警察和案件之間最真實的關係,就是不期而遇,可能一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甚至哪個更重要,哪個更急迫,這本身就需要自己去判斷。這樣的設置可以預想的優勢就是節奏的加快,而且主人公的壓力感更強,讓觀眾也感覺到那種喘不過氣來,永不停歇、不得不去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的感覺。但是這種設置也面臨挑戰,這樣敘事會不會互相干擾,所以我們也一直在對劇本進行調整,儘量發揮優勢,揚長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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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節:想讓觀眾看到真實存在的寧江

新京報:劇集除了一些“正面剛”的場景讓人印象很深之外,還有一些人性的小細節也非常有記憶點,比如警察察覺到清潔員阿姨沒有天天去清理垃圾,安撫她不要有顧忌,如實說幾天清理一次垃圾;還有看出來街道領導“滿嘴跑火車”,讓他真實填報去核實過的地方。這些是不是都是平時比較容易被忽略的查案“點”?

鮑成誌:劇本創作反複打磨修改花了三四年的時間,編劇團隊曾去到多個地方進行採風收集,不敢說這些細節的地方是不是辦案中會被忽視的點,但這樣的設置也是希望讓大家明白,刑警辦案需要考慮的地方有多細,也想讓大家看到這樣一座彷彿真實存在的寧江,這裏的清潔阿姨也會偶爾偷懶,也有不太靠譜的街道領導,這就是最真實的寧江,裡面所有的人都是自然存在的。

▲群像海報。  劇方供圖▲群像海報。  劇方供圖

新京報:劇中也有一些“冷幽默”的地方,比如衛國平嫌棄徒弟話多,說“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把嘴閉上。”幼兒園門口的“把衣服扣上”“不冷”等等這種,也算是一些小心思嗎?

鮑成誌:這些大家覺得很有趣的細節,一些是我們的預設,希望這群人在一起是暖烘烘的,整個警隊充滿了溫暖美好和煙火氣息。比如衛國平和顧衛東的談話我們就在大澡堂里進行,刑警是他們的工作,但他們一定是有自己的生活的,這就是大家說的“人味兒”。而且很多小設計也是大家在現場碰出來的,比如師徒兩人在辦公室,一扇窗開了那就繼續拍,拍完反而更自然更有效果。

新京報:劇中垃圾場翻屍塊這場戲是怎麼拍的?真的是垃圾場嗎?

鮑成誌:這是真實的垃圾場,堆得跟小山一樣高,劇組買了六七十車的真垃圾堆在那兒。拍攝前雖然做了一些防護措施,但是現場還是很辛苦,加上拍攝時還趕上雨加雪,真的很不容易。這場拍了好幾天,就在這個垃圾場待著。為了真實,我們確實這麼做了,大家也都很配合,雖然很有味道,但最後的效果也確實達到了我們的目標。

▲張譯在幕後特輯中談及垃圾場的戲份。▲張譯在幕後特輯中談及垃圾場的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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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衛國平身上有一種孤獨感和隱忍感

新京報:此前螢屏上已經有太多的刑警形象了,在你看來,衛國平是一個什麼樣的刑警?如何避免一些“主角光環”?

鮑成誌:衛國平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我們想塑造一個“軟弱”的英雄。他很堅韌、強悍、很有能力,但內心有自我否定的一面。他會否認自己應該擁有快樂,應該擁有正常人擁有的那些好的東西,原因就是戰友的犧牲。而且他覺得是跟他有關的,他總在質疑自己過正常人生活的資格。所以衛國平剛表現出在情感上的鬆動,馬上又把自己鎖起來,剛表現出一點兒生活輕鬆狀態,很快又回到戰鬥狀態當中。這一點也來自於我們的採訪,有失去過戰友的幹警跟我們講,那種感受就是,有時候你閉眼,或者喝了酒,在你情感脆弱的時候,突然感覺這個人就坐在你旁邊,而且揮之不去,這些我們也放到了衛國平的身上,就是我們所說的“軟弱”的英雄。我們一方面期待他把案子破了,但我們更期待他能跟自己和解,他要跟自己和解的前提一定是先把案子破了,是矛盾又統一的狀態,這是衛國平身上值得關注的地方。

▲衛國平(張譯 飾)跟自己和解的前提一定是先把案子破了。  劇方供圖▲衛國平(張譯 飾)跟自己和解的前提一定是先把案子破了。  劇方供圖

新京報:張譯自己就已經演過很多刑警了,而且近期就好幾個,你認為他身上有什麼氣質符合衛國平?在表演上,會和他之前的刑警角色有意做一些區分嗎?

鮑成誌:從始至終張譯都是衛國平的唯一人選,從一開始劇本創作出來到後面討論人物的時候,這就已經是大家的共識。因為衛國平身上有一種孤獨感和隱忍感,他的力量不是直接外放的,而是總有自我克製和約束的感覺。我們甚至可以把他稱為“禁慾系”英雄,總是在努力地約束自己,然後去完成最為艱難的選擇。這一點上,就要求演員有很強的塑造力,能夠和角色身上有統一性,或者說色彩上的一致。而表演上的細節,很多都是現場的碰撞,每個角色都有著自己的人生,所以自然有著自己的特質在。

新京報:劇中對於衛國平的感情線是如何考慮的?女主為何選擇陳雨鍶?

鮑成誌:聶小雨和衛國平實際上是恰恰相反的。衛國平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很簡單,他的簡單就在於他在跟自己較勁,他跟自己過不去。所有案件,所有過往,所有傷痛,都是他自己背負起來的。而聶小雨剛好相反,聶小雨是看上去很簡單其實很複雜。聶小雨的出現不只是為了和衛國平談談戀愛,聶小雨就是衛國平的困境,或者說聶小雨是衛國平生活困境的一個象徵、一個具體化。比如明明彼此相互喜歡,但因為聶小雨的社會關係和陳山河犧牲的刺,衛國平放不下這些負擔。最關鍵的就是聶小雨對衛國平的掙紮是全部知曉的,她有意在衛國平面前扮演小女人,她是在用小女人的方式,用自己被拒絕的方式去撫慰衛國平,分散他的痛苦。所以聶小雨看起來很簡單,似乎是一個戀愛至上的女孩,一個癡情女生。但實際上,她的癡情背後有對衛國平深刻的瞭解,而且她也深知自己和衛國平是不太可能在一起的,困難重重。她雖然把自己的夢說出來了,但她知道這個夢是很難實現的。這個女生柔弱又堅強,具備少女的單純和元氣的同時,她對生活和社會有著自己深刻的體會,所以在需要她出手的時候她會成為特別好的助力。而這個人物形象就需要女演員既有少女感,又有一個強者的堅韌,又不失女性的嫵媚,包括她的俏皮、情緒化,這些東西必須都具備,而雨鍶身上就有著這樣的色彩在。

▲陳雨鍶飾演聶小雨。  劇方供圖▲陳雨鍶飾演聶小雨。  劇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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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材:在案件之外給予觀眾生活感

新京報:在整個創作過程中,最大的困難是哪個部分?

鮑成誌:劇本前後做了幾次非常大的調整,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尋找人物的立足點,找到人物的困惑到底是什麼,他的困惑又如何和其他人的困境形成互動的關係,然後來推動整個故事及案件線索向前發展。而對於衛國平這個角色,我們想要達成的一個目標就是,除了破案以外,他生活的困境,還有他的個人命運走向,到底怎麼能夠抓住大家,而且能夠讓大家最後認可這是一個有缺點又令人可信的人物。另外劇本還面臨一個比較大的挑戰,因為有多條線索,多個案件,包括案中案的“套娃式”案件關係,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聶寶華集團的線索,如何把所有案件有機結合在一起,這也是一個挑戰。我們從一開始就摒棄了單元式的結構處理,因為很多劇已經做過了,也不太適用於我們想要表達的主題。我們的主題就是在一些看似不能完成,甚至可能沒有結果的案件追尋中,體現公安工作的價值。所以在這樣一個前提下,怎麼能把這些大小案件,包括社會生活結合在一起,我們下了很大的工夫。

▲趙陽飾演聶寶華。  劇方供圖▲趙陽飾演聶寶華。  劇方供圖

新京報:這兩年來懸疑刑偵劇大批湧現,在你看來,一部優秀的刑偵劇應該具備哪些要素?從刑偵劇的創作來說,目前還面臨著什麼集體困境嗎?

鮑成誌:案件吸引觀眾的能力。如果是太常規的案件,可能觀眾會覺得在觀看的角度來講,刺激性不夠,或者新奇性不夠,但如果是太複雜的案件,又面臨敘事的挑戰,怎麼能把一個複雜的事講清楚,還具備反轉,同時又能夠跟觀眾形成智力上的良好互動,這是一個標準。刑偵劇,和所有的其他類型劇一樣,都要樹立非常鮮明和讓觀眾接受的人物,而且這個人物不止包括正面人物,也包括對反面人物的刻畫。因為刑偵劇大多數時間的視角都在主人公警察身上,反派或者是罪犯往往都是帶有隱藏性的,但他的活動反過來極大刺激主人公的具體動作,又要表現他,又要想辦法藏住他,做好這樣的平衡,也是一部好的刑偵劇的標準。我個人認為,除了這些基本的指標之外,好的刑偵劇還應該在案件之外給予觀眾一種生活感。這個生活感倒不是說紀實,而是要讓觀眾感覺到,我確實在觀看一些人的人生,而不只是在看偶發的奇怪事件。當我看完這個案子以後,留下的印象和思索,也不只是說一個案子破了,這個人真壞或是怎麼樣,而是說,我看到了不同人的人生軌跡,是如何通過一個個案件扭到一起的。

刑偵劇的創作集體困境,首先就是這個類型本身已經很成熟了,各種風格、類型標準,無論是創作者還是觀眾都非常熟悉,這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他的困境。如何在成熟的類型創作中去創新,找到新的東西又不破壞應有的標準,確實是創作者需要去面對的困境。其次在創作尺度的分寸掌握上,我們的創作空間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有邊界的,而創作本身就是需要突破一些固有的東西,這兩者之間如何平衡,如何相互支撐,也是需要面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