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殷罡老師:一位學問精深、有風骨又和善謙遜的學者
6月9日剛剛從深圳返回,翻看手機,讀到了殷罡老師去世的消息,震驚之餘,傷心悲痛。很多學者和朋友們都通過各種方式表達了悲傷和遺憾。殷罡老師是我的“師叔”,更是我敬佩的中東問題專家和前輩。殷罡老師對我的指導和教誨,曆曆在目,如今卻只剩追憶。
第一次見到殷罡老師,是在讀本科時殷罡老師來河南大學做專題講座。那時候殷罡老師常常在中央電視台出鏡,講解中東政治和國際政策,是知名的國際問題專家。在那次講座中,殷罡老師詳細地梳理了伊朗的政治體系、國家戰略和對外政策,對於中東地區形勢的深刻洞見,讓當時還是本科生的我大受震撼。講座結束後,我擠過層層人群,向殷罡老師提問關於伊朗最高精神領袖選舉的問題,殷罡老師耐心地講解了伊朗的專家委員會的選舉和權力規則,讓我感受到了他深厚的知識儲備。
後來在外交學院追隨宮少朋老師攻讀碩士研究生,作為國內頂尖的中東問題專家,宮老師經常稱讚殷罡老師,要求我們仔細研讀殷老師撰寫的關於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邊界談判的文章。後來我們研讀殷老師的文章,發現殷老師往往聚焦關鍵的“小問題”,既十分熟悉地使用大量曆史文獻,又對國際形勢和各國內政詳盡分析,能讓讀者管中窺豹,對相關重大議題有深入的瞭解。有一年教師節,宮老師宴請學生們時,曾對我們說,殷罡老師是我們的“師叔”,也是他在中東學界最敬佩的朋友。
2017年我第一次參加電視節目,在北京鳳凰衛視中心錄製《一虎一席談》節目,有幸同殷老師搭檔。節目結束之後,我主動和殷老師介紹自己,當我說到自己是宮少朋老師的“閉門弟子”後,殷罡老師對我十分關心,詢問我在留學期間的見聞,以及未來的職業規劃。歸國之後,近些年經常有幸在東方衛視的《環球交叉點》和鳳凰衛視的《一虎一席談》中同殷老師“搭檔”。每一次節目之後,殷老師都會問起我的近況,尤其在學術平台選擇、學術道路發展方面,給予我很多建議。回過頭看,殷老師對我的建議,是非常中肯,也是非常準確的。

本文作者(左一)與殷罡老師(左二)
在日常生活里,殷老師是很“古派”的學者。很長一段時間,殷老師都不使用智能手機,也沒有微信號和支付寶。殷老師的微信註冊和使用時間也並不長。那年疫情剛剛開始,有一次錄製節目,我和殷老師幾乎同時抵達上海,一同前往預定的酒店,被前台要求出示二維碼。當時二維碼剛剛開始普及,殷老師卻只有“老年機”,我幫著填寫各種信息,費了很大周折才成功入住。於是在二維碼的倒逼之下,殷老師也開始使用智能手機,註冊了微信。後來每次聊到這個話題,殷老師總會和我說:“哎,其實真不如按鍵手機好用”。
每次出差,殷老師會帶著一個隨身的公文包,包里放著各種打印的研究資料。有時候節目結束,去機場的車上,殷老師會戴著眼鏡,抓緊時間翻看隨身攜帶的研究資料,分享相關的結論和自己的觀點。
在學術研究方面,殷老師是一位專業且直率的學者。殷老師不喜歡“空話”和“套話”,在學術討論時往往不留情面率性直言。殷老師多次和我說,國際問題專家應當既懂宏觀又懂微觀,對於具體事件和具體細節應當非常熟悉,否則只會大話、空話。在遇到外國學者時候,殷老師喜歡直來直去的交流,尤其是向外國學者直接詢問當地情況,涉及的往往是對方國家的政治派系、內外政策等問題,對於相關國家和地區問題的瞭解,經常讓外國學者都十分讚歎。有一次,殷老師同巴勒斯坦學者交流時,談到了“誰是下一任民族權力機構領導人”的問題,殷老師掰著指頭提出了可能繼任者的名字,那位巴勒斯坦學者吃驚地說:“這些您竟然都知道,您非常瞭解我們的內部情況。”
在生活中,殷老師是一位和善謙遜的學者。雖然著作等身且筆耕不輟,但殷老師從來沒有炫耀過自己的學術成績;即使進行學術討論時,也不會拿“輩分”“資曆”強壓他人,而是就事論事,同其他學者分享自己的學術觀點。殷老師很喜歡同學術後輩們討論相關的問題,認真聽取年輕學者的見解,比如殷老師曾對我說:“對於2010年之前的以色列,我比你瞭解得更多;對於2010年之後的以色列,你比我瞭解得更多。”我身邊很多年輕學者都得到過殷老師的鼓勵和支持,願意同殷老師交流學習。
這兩年和殷老師一起聊天,他總會說,自己感覺體力逐漸不如從前。尤其是幾個月前在東方衛視錄製一次節目之後,在去機場的路上,殷罡老師說,自己走路容易累和喘。那時只道是殷老師工作辛苦,而且看到殷老師依舊“吞雲吐霧”,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
最後一次相見,是4月鳳凰衛視的節目錄製中,在結束了兩個小時錄製之後,殷老師問及我的近況,鼓勵我勇敢做出新的選擇。諄諄教誨,仍在耳邊。
殷老師直率勇敢,在“斷章取義”的新媒體時代,容易遭人誤解和非議,也給殷老師平添了一些困擾。但是作為學者,殷老師的學術研究專業且深入,學術觀點明確又獨特,面對權勢不趨炎附勢,面對公眾不逢迎討好,面對後輩不擺架子不拿資曆,是有風骨的學者,是令人敬仰的前輩。
殷罡老師千古!
(王晉,西北大學中東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