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閑置老屋尋新生

法國女子阿奎爾買下夢寐以求的日式傳統住宅

日本空屋數量創新高

瑞典人沃爾曼翻修他購置的日本空屋 本版圖片GJ 瑞典人沃爾曼翻修他購置的日本空屋 本版圖片GJ

浦城

日本總務省最新報告顯示,該國空置房屋超過900萬戶,創曆史新高,幾乎每七戶住宅中就有一戶無人居住。

在日本,空屋指無人居住的廢棄房屋,通常位於農村地區。然而近年來,在東京、京都等大城市,空屋也越來越多。在日本老齡化日益加深和新生兒出生率大幅降低的情況下,這個問題越發凸顯。

一些居住在日本的外國人從中發現了商機,通過裝修改造,讓空屋重新煥發生機。與此同時,當地政府和社區也採取措施,推動資源再利用。

不是房子多 而是人太少

日本全國《住宅·土地統計調查》每五年發佈一次,最新數據讓空屋再次成為關注熱點。相比5年前,日本空置住房數量增加了51萬戶,為1973年有可比較數據以來最多,占住宅總數的13.8%。相比1993年,空屋數量在30年間翻了一番。

從地區上看,空屋比例最高的地區是和歌山縣和德島縣,均為21.2%;其次是山梨縣,為20.5%;東京及其周邊的埼玉縣和千葉縣分別為11%、9.4%和12.3%。

據統計,在900萬套空置房裡,一半屬於“無主屋”,即屋主死後無人接手。

日本總務省表示,空屋數量增加的背後是老齡化加劇,“一人戶”越來越多。在獨居老人去世或進入養老院後,繼承人選擇居住在生活方便的其他地方,這些房子就無人打理。

“不是房子造太多,而是人太少。”千葉神田國際問題大學講師傑夫瑞·霍爾指出,大量空屋是日本人口下降的表現。

總人口下降,年輕人尤其少,“一人戶”數量增加。簡言之,日本正在變老、變孤獨。

根據5月中旬發佈的最新統計數據,日本總人口連續13年減少,75歲以上高齡人口首次超過2000萬。2023年日本新生兒數量連續第八年下降,創曆史新低。截至4月1日,日本15歲以下兒童數量連續第43年下降,觸及1400萬左右的曆史新低。

與此同時,日本家庭人口也在持續減少。據估算,2033年日本家庭平均人口將跌至不足2人,2050年日本獨居人口比例將從2020年的38%增至44.3%。

老屋不吃香 可能還有“坑”

一方面是很多大城市年輕人奮力打工賺首付,一方面是那麼多空屋沒人要,這是為什麼呢?

事實上,日本大多數空屋比較破舊,有的存在倒塌、蟲害等風險,所在地區也較為偏遠,交通、醫療和商業配置不足。即使年輕一代願意搬來,高昂的房產稅、管理費和費事費錢費力的翻修改造也令人望而卻步。此外,有專家認為,日本人缺乏翻新“基因”,在他們看來,新房子比“處處是坑”的老房子更吃香。

房屋本身的結構安全首先就是一大問題。許多空屋是在1981年日本《建築標準法》修正案要求提高抗震性之前建造的,對日本這樣一個容易發生地震和海嘯的國家來說是個隱患。

“越來越多繼承人放棄對空屋的繼承權。”一家房地產管理公司負責人說,儘管不少老公寓原先售價上億日元,但如今並不值錢。對繼承人來說,老房子的房產稅、管理費、修繕費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因此,許多人將老房子視為“負資產”,寧可放棄繼承。

比如,一名40歲男子繼承了父親位於東京郊區的老房子後,鄰居的各種投訴接踵而至。有的抱怨老房的樹木影響了電線,有的認為樹木遮擋了景觀要求他砍掉,還有的投訴院子裡的常春藤引發蟲害……不勝其煩的他只得花錢解決問題。

為瞭解決空屋,日本多地還推出了看似誘人的“0元購房”。但從過去幾年的實踐看,交易狀況不盡如人意。事實上,“0元房”並非真能免費入手,購房者不僅需要支付各種稅費,還要對這些年久失修的老房進行維護和修繕,有的甚至得推倒重建,實際性價比並不高。

而且,空屋周邊多數也是破舊的空屋,翻修後也難“獨善其身”。“那麼多空房子對地區景觀造成了破壞,並進一步形成了威懾。”新加坡國立大學日本研究系副教授克里斯·麥克米倫說,“人們不想住在一個被‘鬼屋’包圍的村莊。”

牛津大學人類學和博物館民族誌學院博士生娜塔莎·杜麗在日本岐阜進行實地調查。她瞭解到,有一些年輕人購買並翻修了空屋,但大部分當地人都沒有親自嚐試的考慮。“日本有一種追求新事物的動力,很多日本人覺得翻新老房子是別人做的事情,因為這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外國購房者 讓老屋重生

值得注意的是,外國人對這些空置的房屋越發感興趣,特別是那些傳統日式房屋。他們選擇將它們作為廉價和偶爾的住所,或是改造成民宿租給遊客。

31歲的瑞典人安東·沃爾曼正是其中一員。三年前,他花了1000萬日元買下東京一套常年空置的木結構房屋,之後花了約一年時間翻修,將北歐極簡風與日式傳統美結合在一起。現在,他經常請朋友來這裏度週末。

這套90平方米的房屋有86年曆史,距離一座多線停靠的火車站只有10分鍾步行路程。老房原先的主人大約10年前去世,將它留給了親戚。

沃爾曼將這套房屋視作一個具有挑戰性的翻修項目,幸運的是,他是看著父母改造家中有120年曆史的木屋長大的。利用那段時間的記憶,沃爾曼自己動手開始裝修:更換地板,推倒部分牆壁和樓梯,打造有兩層樓高的北歐風格廚房區。同時,他也保留了老房子的原始魅力,比如嘎嘎作響的滑動式前門和昭和時代的舊門鈴。他還在日式房間里保留了一個壁龕,浴室里的粉紅色瓷磚也保持原狀。

原屋主的兒子看了沃爾曼的翻修成果後十分驚訝,他說:“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翻修,沒想到屋子在一個外國人手中重生了。”

“打破先入為主的觀念,比如‘空屋看起來不好看’或‘無論如何都賣不出去’,或許能向解決空置房屋問題邁進一步。”沃爾曼認為,空屋其實潛力很大,不僅能在旅遊業上發揮作用,還能幫助偏遠農村生存下去。

對一些歐美買家來說,翻修日本空屋比在祖國購置房產划算得多。2023年9月,來自加拿大溫哥華的埃里克·麥卡斯基爾在日本長野縣以23600美元的價格購買了一套五居室的閑置房產,並花費7400美元裝修。而根據加拿大房地產協會的數據,同年12月溫哥華大都會地區住宅的基準價格約為866620美元。

近年來,外國人對體驗日式傳統住所的興趣正在提升,購買廉價空屋並改造成時尚賓館或咖啡館也成為社交媒體上一大熱點。

但千葉神田國際問題大學講師傑夫瑞·霍爾警告,這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容易,“這些房子中的大多數都不會賣給外國人,或者說,對一個日語不夠好的人來說,要搞清背後的規則,辦妥大量複雜的流程並不容易”。

政府和民間 一起來發力

除了“外援”的投入,日本當地政府、企業和社區也在努力想辦法解決空屋問題。輿論普遍認為,改造再利用是老房子最好的歸宿,同時相關機構應拓寬處理思路,更靈活地應對各類空屋。

在政府層面,一方面遏製新出現的空屋,另一方面幫助存量空屋再利用。

去年12月,日本發佈了新修訂的《空置房屋特別措施法》,擴大了“問題空置房”的範圍。根據該法律,即使房屋受損程度小,也可能被判定為“管理不善”,將勸導屋主進行修繕,也有權將屋主移除出固定資產稅的優惠名單。該法律還規定,房屋在屋主去世後的一定期限內必須完成更名手續,不然將對後代罰款,以減少放棄繼承的現象。

同時,政府加大補貼力度,助力老房新生。香川縣阪出市預計從今年起加大對空屋收購的補貼力度,對外地來的購房者和市中心房產追加補貼。同縣的鬆山市則對改造自空屋的實體店舖予以更大優惠,店主可在開業前幾年享受低廉的租金。有報導稱,香川縣所在的瀨戶內海地區的招商吸引力正在提升,當地198家空屋已有80家被租為商戶。

企業方面也大開腦洞。長崎市一家房產公司去年年底推出“贈送型出租房”項目,對當地不太偏遠的老房子進行維護和裝修,以低廉的價格租給孩子尚小、經濟負擔較重的年輕家庭,受到不少上班族的好評。

活躍的日本年輕創業者更是熱衷“爆改”空屋,將老房改造成時尚民宿和魅力商舖,並借助社交媒體平台運營,受到遊客歡迎。

專業人士指出,日本地方政府應抓住海外遊客增長及其對日式老房興趣增長的機會,通過更為廣泛的區域規劃,聯動企業和屋主,對老舊閑置房屋進行改造,進一步帶動旅遊業發展。

事實上,不只是日本,歐洲一些國家也有空屋煩惱。據埃特隆研究與社會變革研究所數據,希臘的空置房屋比是歐洲最高的,且大部分集中在城市。而最新房地產市場數據顯示,至少有70萬套廢棄或多年空置的房屋將重新進入市場,以解決希臘住房危機。

在線物業管理平台Protio分析,如果對一套公寓進行成本約為2.5萬歐元的翻新和能源升級,僅需3到4年就可收回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