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寫字樓的年青人在重新打量人生

逃離

寫字樓里當白領,曾被認為是體面的工作。然而,隨著觀念的改變,一些年青人「逃離」寫字樓,幹起體力活兒。視覺中國供圖

    最近,一則題為《不少年青人,正「逃離」寫字樓》的報導引發了公眾的思考,這裡面就有在寫字樓敲著字的我。

    報導說,曾幾何時,在外界看來,坐在辦公室里吹著空調、對著電腦,這樣的工作才稱得上是體面工作。然而最近,一些人卻「逃離」寫字樓,幹起體力活。他們當中,有兢兢業業工作十餘年的職場老人,有剛入社會的大學生,有前大廠員工。在體力勞動中,很多人表示獲得了久違的快樂和充實。例如豆豆,去年2月她辭掉上海的工作,暫停11年的職場生涯,先是做手工,後來去山區支教。今年3月,豆豆父母在湖北老家開了一家早餐店,豆豆回家幫忙做了一段時間的體力活。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寫字樓里有很多無意義的會議,無意義的OKR,各種週報、月報、年報……還有複雜的人際關係、讓人避之不及的精神內耗。

    我不知道如何從數據上定義「不少年青人」,但我相信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僅以我身邊的朋友來說,有一位辭職離開了大廠,現在什麼也沒幹;另一位曾是媒體人,後來辭職去了西藏,一邊做義工,一邊仰望星空。就此推論,這樣的人,可能並不是少數。

    他們的想法當然受到了某種意識的呼喚。從最簡單的釋壓角度而言,從寫字樓到體力勞動場所的切換,是有意義的。豆豆有個剪輯師朋友白天工作,晚上去送外賣,用做體力活來對衝在辦公室里積攢的精神壓力。這種對衝方式讓我產生了共鳴。我在寫文章寫累的時候,就喜歡拿起手鋸鋸木頭、用台磨打磨木頭和石頭,累並快樂著。腦力勞動的累和體力勞動的累,內涵截然不同,我發現,後一種累可以消解前一種累,反之不然。那種看著打磨出來的作品獨自心花怒放的感覺,真的很治癒。

    但釋壓並不是「逃離」寫字樓的主因,否則誰都可以學我、學那個「剪輯師朋友」,不用辭職,把自己變成兩個情境中的個體就可以。

    本質上,前述「逃離」寫字樓的年青人,顯然是在對自己的人生進行新一番考量,試圖重新發現工作的意義、個體存在的價值。這首先意味著對一種從眾的、喪失自我的人生出彩模式發起挑戰。我年輕的時候,選擇「逃離」耕作方式,拚命擠往城市,便是「有樣學樣」。這些年青人雖然境遇不同,但和年輕時的我一樣,起初都嚮往大城市的寫字樓,以為那裡才是一個成功人士的「標配」。等到發現理想和現實差距很大時,職場和星空,便成為都市白領逃不脫的雙重隱喻。然而,有的人選擇了忍受,有的人則選擇了離開。

    「老爺爺早餐吃餛飩配白酒」等樣本,新鮮有趣,是刻板機械式寫字樓生活不可能有的經驗。多年前,我也曾在暗訪的時候,隨那些在工地賣餐的攤販一起在林間過活,享受到人際之間的極致單純。此類體驗,讓職場複雜的人際關係停擺,有趣的靈魂也被「釋放」出來,由此產生了極大的康復作用。我相信當年寫下「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繼而去開客棧的女教師顧少強,也是在一刹那找到了丟失已久的「本我」。

    當然,這個過程的「療效」有多大,會持續多久,那就兩說了。有的人可能會在後半生堅持到底,有的人可能淺嚐輒止,或者遭遇瓶頸。前述報導也說,辭職後3個月是最幸福的時候,但3個月後,也有人因為沒事做或經濟原因陷入焦慮。但誰都無法否認,在不乏艱辛敘事的「逃離」寫字樓的實驗中,當事人的努力並不會白費。這種自我改變即使不成功,也會給自己帶來啟示,從而不斷修正自己的選擇。世界上並沒有一勞永逸的取捨,很多時候,反復糾錯、重新打量,才是生存的要義。

    重要的是,在這個價值多元的社會,有從白領屋到咖啡屋快樂打工的人,也有從車間來到寫字樓的人,世上生存方式千千萬,總有一款適合你。至於是選擇體力勞動還是到寫字樓工作,不妨交給時間作決定,因為人的一生中,最好的角色其實是「探索者」。

伍里川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3年04月19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