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遊中國】陝西感業寺為何成為褚遂良宦海沉浮的起點
◆蔣豐、胡瑋
夜如何其?夜未央。那天,我們來不及細看霓虹璀璨的大唐不夜城,次日清晨便驅車前往渭水南端的西安市未央區,踏訪這次「尋蹤唐初宰相褚遂良政治生涯蹤痕之旅」陝西行的重要一站——感業寺。
不知不覺,我們驅車來到西安市未央區的豐產路。蔣豐見「路」思「名」,告訴胡瑋:他是1959年6月麥收季節出生的。當時,號稱全國大豐收,父親就給他起名為「豐」。誰想,今天「偶遇」豐產路了。
我們再一路往西,穿過沿途林立的店舖,賣水果的小攤,成片的麥田和高大的白楊,一座高大的花崗石雕牌樓出現在我們眼前。它豎立在村口,兩頭鎮門獅站在兩旁,門樓上方寫著「後所寨」三個大字。最引人注目的是兩副石雕對聯,上聯寫有「感業故事中國燦爛文化」,下聯是「後所騰飛社會主義新村」。對,就「感業」這兩個字,讓我們一下子穿越回到大唐。
我們沿著村口往里走,看見一個院子裡面的小樓,實在不簡單,「感業寺村村民委員會」、「感業寺村村民村務監督委員會」、「感業寺村支部委員會」、「六村堡派出所感業寺村治安協理中隊」等等,都在這裡面。院子的圍牆上有幾幅金色邊框的宣傳窗口,有「村務公開欄」,還有「民情地圖」,關於感業寺村,那是介紹得很清楚——2017年5月,後所寨村和中官亭村合併,更名為感業寺村。「因村子地處唐時武則天出家的感業寺遺址之上而得名。」這是我們從官方文字裡面第一次確認:感業寺,就在這裏,沒有找錯地方。
來之前,我們做過一些功課。網上關於感業寺,大多寫的籠統、模糊。什麼「感業寺在豐產路北側」、什麼「後所寨西南30米處」、什麼「現感業寺小學即建於寺內」之類。而日本學者氣賀澤保規在《絢爛的世界帝國——隋唐時代》(講談社學術文庫,2020年12月第一版)中十分乾脆說「感業寺,至今不知其地」。我們通過這次實地尋蹤感業寺,至少想更新幾個訊息:
其一,當年,感業寺小學是在感業寺遺址上建設的,不能簡單說建於感業寺內。現在,這所小學已經更名為「未央區特殊教育學校」,也就是殘障人士教育學校。在導航上,已經找不到感業寺小學。
其二,大唐王朝時代的那座感業寺,如今就在未央區特殊教育學校的校園內。在此地生活50多年正在值班的一位學校保安聽說我們遠道而來後,滿懷歉意地說:「今天有三位校長值班,我不能讓你們進去」,然後他讓我們轉到學校後往裡面看,能夠隱約看到一些石欄、石碑,一口汲水井,馬尾草在荒涼的菜地裡肆意生長。這個時候,我們不得不感慨陝西省是中國的「文物大省」,連武則天曾經生活過的感業寺,也可以把它包裹的「不見天日」。這是對歷史的一種「私有化」,是對文物的一種「強行霸佔」,更是對旅遊經濟的一種資源浪費。
其三,距離未央區特殊教育學校大約400米,也在豐產路北側,靠近席王村派出所的地方,還有一座感業寺廟。請注意,它的名字叫「感業寺廟」,是另一座感業寺,應該是後來新建。至少,興建者是知道「感業寺」那段充滿著柔情與皇權博弈歷史的,為此才不惜冒著侵犯著作權的罪名而大動土木工程,導航上所指的「後所寨西南30米處」,應該就是它!
誠然,我們不僅僅要確認感業寺的方位,更想從這裏尋找到一些大唐風雲際會的歷史遺蹟。經過千年歲月的洗禮,如今的感業寺,寂靜地藏匿在這方天地裡。為何要取名「感業」呢? 當地人說,其實是因為隋煬帝。他興修了大運河,遠徵了高句麗,自以為建功立業,為表上天恩賜,所以才建造了「感業寺」。但是,歷史就是這麼蹊蹺,偏偏感業寺為世人所知,並不在那個幾乎與秦王朝一樣短暫的隋王朝,而是與大唐王朝的武則天扯上了千絲萬縷的聯繫。
大清王朝嘉慶年間的《長安縣誌》還有這樣的記載:「感業寺為唐禁苑內的皇家寺廟。唐高宗時,武則天曾在此為尼數載,因之馳名。」
這次,我們不遠千里來到這裏,徘徊、徜徉,尋找,沉思。回想當年14歲的那個武家的二女兒因為容貌美麗被「推薦」入宮,成為正五品才人,來到唐太宗李世民的身邊,並被賜號為「武媚」,從此算有了一個名字。然而,後宮佳麗三千人,沒人敢談論明天。唐太宗李世民實在太忙了,他上朝的時候,抬眼望去是排著長隊等著覲見占士的臣子;他退朝了以後,低眼可見排著長隊等著占士臨幸的各級宮中女性。至於「武才人」是否被唐太宗「臨幸」過,史書上沒有明確的記載。
如今,能夠知道的是,《資治通鑒》這樣記載,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李世民駕崩。按照老規矩,占士身邊有名分但沒有生育過的女人,統統要「出家」到感業寺。
在這座感業寺裡,武才人被迫削髮成為比丘尼。但是,她的內心,就猶如那裝不下豐滿肥腴之軀的比堅尼,滿是外溢的情感,滿是盈流的慾望。
永徽二年,這是一個讓中國歷史發生重大轉折的年份。26歲的武則天被大唐王朝的第三代占士——唐高宗李治複召入宮。這個時候,唐高宗的王皇后早已經發現老公經常到感業寺「偷腥」,而她在後宮里根本不是爭寵得勢的蕭淑妃的對手,她急需同盟軍,她急需「統一戰線」,乾脆明了地說,她急需「打手」。就這樣,她故作大方地讓自己的占士老公把「尼姑」武則天接回皇宮。
我們可以想像出武則天接到聖旨返回皇宮的那一天,邁出感業寺大門的時候,內心會是多麼地愉悅與激動;我們也可以想像出武則天在感業寺一年多的時間里,面對古卷青燈,內心是多麼地失落與煎熬;我們更可以想像武則天重回大明宮之際,內心裡一定迴響著「再也不回感業寺」的嘶鳴與呼叫。
感業寺,讓武則天知道了擁擠的後宮中「母以子貴」的重要性;感業寺,讓武則天知曉了那種四兩撥千斤般的柔情的重要性;感業寺,讓武則天知得了惟有把最高權力握在手中,才能夠不「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
正因為這樣,當武則天一手策劃唐高宗李治下詔廢除王皇后和蕭淑妃,改立自己為皇后的時候,特別是遭到「顧命大臣」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等老臣反對的時候,她的腦海里一定閃現過自身在感業寺的往昔,她的憤怒一定是無法遏製的,面對著為此不惜犯上直諫的褚遂良,她更是憤怒地向唐高宗高喊:「何不撲殺此獠?」——「為什麼不殺了這個老東西?」
歷史,不僅僅留下「撲殺此獠」的歷史典故,更開拓出一條唐初宰相褚遂良因此被外貶放官的道路。我們絮叨地重覆著:感業寺,是武則天人生的轉折點,是褚遂良人生的轉折點,是中國歷史的重大轉折點。
未央,有時是繁華,有時卻是悲淒。(作者係《日本華僑報》總主筆蔣豐、世家家長學院執行院長胡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