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棋盤里的大世界

    容納三棋一牌（國際象棋、圍棋、中國象棋和橋牌）賽事的杭州棋院智力大廈，緊挨著杭州奧體中心「大蓮花」。今天傍晚，國際象棋賽場里的氣氛幾乎凝固——記者只能通過顯示器看到賽場影像，但緊張的情緒似乎順著導線蔓延過來：暫時排名第一但只領先烏茲別克斯坦棋手烏米達·奧莫諾娃0.5分的中國新秀朱錦兒，居然早早輸給印度棋手哈麗卡·德羅納瓦利，這意味著奧莫諾娃只要戰勝越南棋手範黎草原，便能在朱錦兒和侯逸凡的包圍中勇奪本屆亞運會國際象棋女子個人賽金牌。

    先是失望、後是揪心，研究室的中方觀戰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看上去2010年廣州亞運會時侯逸凡拿到的這枚國象女子個人賽金牌要歸屬於烏茲別克斯坦棋手奧莫諾娃了。這次中國國象隊女子個人賽由侯逸凡和朱錦兒兩人出戰，儘管侯逸凡練棋已不如年輕時刻苦但實力不損且經驗豐富，隊里仍然希望她可以像13年前一樣掛上金牌，但第5輪內戰失利讓侯逸凡情緒有些波動，第6輪碰上烏茲別克斯坦黑馬棋手遭遇連敗退出奪冠行列。

    「烏茲別克斯坦這名小將還真是一匹名不見經傳的黑馬，就是她第6輪贏了侯逸凡，然後平了朱錦兒，對我們構成極大威脅。」中國國際象棋隊教練倪華說，「後麵糰體賽我們一定要倍加小心。」

    但範黎草原的「奧林匹克精神」在這時發亮：面對不太有利的局面，範黎草原使出渾身解數對抗奧莫諾娃，後者沒有想到阻擊強度如此之大，到棋局結束，奧莫諾娃居然輸給範黎草原，只能接受銀牌的事實。

    國象棋盤不大，江湖延伸卻廣，奧莫諾娃可能並不清楚範黎草原與中國國際象棋的淵源——範黎草原與中國國際象棋關係極為融洽，曾經多年在中國代表過多支隊伍參加國象聯賽，「朋友有難，拔刀相助」，這一點「挺身而出」的江湖義氣，在國象女子個人賽最後半個小時的煎熬中決定了冠軍歸屬。

    「我們在亞洲範圍內的交流其實非常多，最多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比賽，說是老對手，其實就是老朋友。」倪華說。

    由64個黑白格組成的國際象棋棋盤約50釐米見方，擁有361個交叉點的圍棋棋盤還略小一圈，但這方寸之間蘊含的時光與人，總能串起講不完的故事。

    和「暗藏殺機」的國際象棋相比，中、日、韓三國圍棋較量的「血雨腥風」，早是擺在明面上的導火索。

    「2010年在廣州是圍棋第一次進亞運會，這也已經過了13年了，整換了一批人，當時打過廣州亞運會的只有我，不過這次在杭州我也不是隊員了。」新任中國圍棋協會主席常昊擔任本屆亞運會中國圍棋隊領隊，說起13年前的亞運會初體驗，常昊還有些不好意思，他用「遺憾」形容那一次中韓全力對抗的結果。但「遺憾」顯然只是當事人的委婉說法，不少棋迷對廣州亞運會的結果多年來還耿耿於懷：2010年廣州亞運會，男團、女團、混雙3個項目中韓決賽，東道主全部失手，男團古力輸李昌鎬、劉星輸薑東潤、周睿羊輸崔哲瀚、謝赫輸樸廷桓，只有孔傑力擒李世石；女團芮乃偉不敵李玟真、桑治容慧不敵金崙映，唐奕戰勝趙惠蓮也無濟於事；混雙比賽更是窩囊，謝赫/桑治容慧兩人忙中出錯（桑治容慧情急之下替手），成就了樸廷桓/李瑟娥的混雙金牌。彼時李瑟娥頭插提神細針醒腦的經典舉動，直接影響到規則的細化，而多年之後李瑟娥參加中國女子圍甲聯賽，與陝西棋手羅迪魯恩相識相戀並修成跨國婚姻正果，已是另外一段故事。

    柯潔在本屆亞運會第一輪贏下的對手，正是在廣州亞運會大出風頭的南韓人樸廷桓。現年30歲的樸廷桓是這次南韓圍棋隊最年長棋手，也是唯一一個有過亞運經歷的棋手，廣州亞運會甚至可以視為樸廷桓最佳職業起點：男子團體冠軍、男女混雙冠軍兩枚金牌，讓他完全符合南韓「洲際冠軍免兵役」之規定，只需在軍營中完成短暫的基本訓練，不用因服役中斷剛剛起步的職業生涯。二李之後，樸廷桓對抗中國圍棋多年，柯潔在亞運會第一輪完勝樸廷桓（全局沒有失誤，樸廷桓罕見失去耐性），對後者打擊不小，而柯潔也就此奠定提前晉級基礎。

    「我聽常昊講過那次比賽，這次我們當然爭取贏回來。」9月27日傍晚，柯潔在男子個人8強中速勝日本棋手芝野虎丸，他說自己爭冠路上最大的對手就是南韓棋手申真諝，「為了這次比賽我們從8月份就來這裏集訓，每天訓練很長時間，這是我成年以後從沒有過的強度，所以對我來說，唯一的目標就是克服壓力去爭取勝利。」

    4場男子個人8強結束，柯潔、申真諝又要將亞運會圍棋走勢推向中韓對決。

    「中國圍棋隊上世紀60年代就建隊了，當時是陳祖德老師和王汝南老師他們，包括我10歲就進國少隊，我們也算是訓練局的‘老人兒’了，但因為我們不打奧運會和亞運會，所以又有些另類，就算在全運會上也是1993年以後中斷了很長時間。所以這一次我們來杭州參加亞運會，是特別特別珍惜這次機會，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圍棋下一次出現在亞運會上會是什麼時候，也許十幾年以後，也許二十幾年以後。」常昊說，「我們圍棋隊以前沒有這種統一的、印著國旗和中國字樣的隊服，我們穿著國家隊隊服坐在賽場里，本身就是一種士氣方面的鼓舞，這種感覺跟擂台賽完全不一樣。如果拿了冠軍，還會升國旗奏國歌，這是我們棋手覺得最神聖的時刻。」

    這屆亞運會延期1年，中國圍棋隊進行了第二次選拔才確定出征名單。男隊柯潔、楊鼎新、羋昱廷、李欽誠、趙晨宇、楊楷文6人，其中柯潔、楊鼎新兼項個人賽，3位小將等級分不如第一次選拔人員，但維護選拔公平原則，中國圍棋隊還是決心讓通過嚴苛選拔賽的年輕棋手到亞運賽場進行鍛鍊。

    鑒於2026年名古屋亞運會不設圍棋項目，且隨後兩屆亞運會考慮在西亞舉行，20年內亞運賽場出現「小小棋盤」的可能性並不算大。但國際象棋與圍棋，江湖地位已經成型，傳說始終延續、故事不斷更新，無論何時再現亞運會，都會是另一段佳話。

    本報杭州9月27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郭劍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3年09月28日 0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