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編劇揭秘創作:去醫院採訪活生生讓我從社恐變成社牛
《問心》是以醫療為背景的現實題材劇集,以現實案例為藍本反映社會情緒、折射人間百態,呈現出醫療環境的真實面貌。日前,該劇編劇周藝飛接受新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2020年《小捨得》殺青後,自己就想再做一部現實題材的劇集。「教育與醫療,是永遠的國民話題,是與每個人息息相關的,也希望借此可以折射社會真實狀態與情緒,真正發揮現實主義文藝作品應有的價值。」
趙又廷飾演周筱風。
創作
心內、心外醫生性格對比明顯
《問心》講述了周筱風(趙又廷飾)、方筱然(毛曉彤飾)、林逸(金世佳飾)三位心臟科醫生機緣巧合下,在東立醫院心臟中心相遇。三人因專業背景、職業理念不同而產生摩擦碰撞,隨後在治病救人的過程中逐漸磨合達成默契,最終在生命戰場並肩作戰、醫人醫己的故事。周藝飛表示,一開始《問心》並沒有瞄準心臟科,風濕免疫科、血液腫瘤科、神內神外科、兒科、婦產科等都在考慮範圍內。在心臟科,很多病情往往是突發的,更加緊急,病人和家屬都會直面生死這樣的重要問題,可能牽扯到的人性複雜性、社會倫理話題也會較多,更能真正地體現當下社會里普通人的多元情緒,將議題討論與情感共振引向更廣更深處。
此外,在採訪過程中,周藝飛也看到了心內科和心外科之間具有一些天然的戲劇性,發現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雖然說同樣是心內科的醫生,每個醫生的性格也不一樣,但是和心外科的醫生比,心內科醫生比較內斂、縝密、嚴謹。心外科醫生就是典型的「能動手就不動嘴」的性格,直爽、果斷、風風火火的。那個時候周藝飛就決定寫心臟科。
採訪
自己在家裡是想不出來的
採訪是《問心》劇本創作的基石,周藝飛在寫醫療劇之前,完全沒有醫學基礎,「我在採訪過程中,在每家醫院都待了個把月,對醫院醫生的採訪和交流貫穿到殺青。不管是病例病情本身,還是醫生護士的工作生態、醫院裡面的醫患關係,都只能是在現場看到,自己在家裡是想不出來的。」
去醫院採訪,最初對於周藝飛而言,最大的困難不是自己想要問的問題對方不回答,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去醫院之後第一天,周藝飛就去參加了醫生的交班大會,一群白大褂中來了一個「傻」編劇,特別尷尬,「他們開完會去查房了,我就跟在後面,見機行事,跟他們攀談上,有的醫生願意跟你多聊幾句,有的醫生就是比較高冷,聊不下去。」打開局面的機會是,一次周藝飛採訪完一個兒科的心臟科主任,他跟周藝飛說,我們今天晚上醫生聚會,你跟我們去嗎?那晚參加聚會的有上海各大醫院的醫護和工作人員,包括醫務處的、社工部的、院辦的等,從此周藝飛打開了醫生情感的新世界。「那個時候我就發現,在醫院裡面正經一問一答得到的內容,和跟他們一起在草坪上搭帳篷時聊的是不一樣的。同時在這個過程中,還需要我去啃大量的專業書。」當週藝飛進第二家醫院採訪的時候就順利多了,「因為這個時候自己已經儲備了一些專業知識,尤其是掌握了一些醫生之間交流的行話,一開口對方就說,你好像懂啊。」
周藝飛坦言,在劇本創作過程中,需要把一半的時間花在文本創作以外,「並不是說我認識了這個醫生,我請人家喝個咖啡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需要付出大量的真情實感和情緒價值和醫生去交朋友,他(她)拿你當自己人,信任你,才會給到你驚喜。這真的是活生生把我從社恐逼成了社牛。」劇組有三個劇本總顧問,這三個顧問是周藝飛從很多的醫生裡面挑出來,從頭跟到尾的。他們都是三甲醫院的高年資主任,周藝飛寫的每一個字從大綱一直到劇本的終稿,包括拍攝期的飛頁,他們每個字都看過。「能當劇本總顧問的,他(她)自己的專業業務需要足夠強,另外就是他(她)要有一定的情懷,有醫療情懷,有人文關懷,到最後我們的顧問甚至有了戲劇思維。」另外有趣的是,提供劇本支持的超五十位顧問中,其中有兩三對夫妻。
人物
不會一個角色對標一個原型
對於劇中三位醫生的塑造,周藝飛表示,不會一個角色剛好完全對標一個原型,而是在一定的參考基礎上,把醫生整體的特徵融合起來,形成一個人物。比如周筱風和林逸屬於心內、心外天然的對撞和合作關係,兩個男主經常「相愛相殺」,在他倆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女主角方筱然能起到一個調和的作用。「我們經常說醫生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周筱風和林逸更多承載的是前兩者的功能,治癒和幫助,他們代表的是技術流,方筱然更多的是走心層面,代表的是安慰和情緒價值,這同時也是很重要的治癒和幫助方式。」
林逸和方筱然。
在周藝飛看來,兩位男主雖然醫術高超,救助了不少病患,但也有各自的心結,自己也是患者,需要有治癒的過程。從周筱風的角度來說,他的心靈痛點在於幼年的時候,媽媽離開了他。雖然他 30 多歲一直告訴自己,沒有必要再為童年的事情去糾結,但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自己這麼高的要求,潛意識里還是希望得到媽媽的肯定,何況媽媽是業內大神,這也會投射到他日常工作的體現上;林逸一開始性格衝動、激進,在周筱風的影響之下,他會變得更加理性一些,他的成長曲線更加明確。「兩個人從底線來說,他們的初心並沒有變,一直都是以病人為中心。」
行業
並不要寫一群聖人醫生
關於劇中病例的選擇,周藝飛表示,一個基礎原則是需要兼顧心內科和心外科的病症,比如心內科常見的心梗、心肌炎等病症,心外科的A型主動脈夾層、三支病變等,常見、典型病例都覆蓋;在病人故事的選擇上,儘量會相應平衡不同年齡性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同階層的病人,有窮人、有富人,也有涉及兒童、胎兒的病例,儘量不去重覆。不同的病例有不同的功能,有親情、愛情、友情,同時兼顧病人和醫生的情感互動,「大的原則就是,希望儘可能地還原普通人的故事。」
周藝飛坦言,自己從策劃初期就想做一個真正落地的行業劇,儘量去避免懸浮。在設置人物的時候,並不要寫一群聖人醫生,有時候以醫生立場切入,有時候是病人立場,大家有衝突或者矛盾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創作者不去站隊,「這種時候,我們希望呈現出各個方面,這就是人間。」
在周藝飛看來,醫生的「敵人」是莫測的人生,人生百態,各有各的不容易,除生死外都是小事。周藝飛表示,劇中醫生的成長除了互相影響,也會受到病人的影響。「我之前聽一個主任醫師跟我講,有的時候我們在幫助病人,但是有的時候病人反向也在幫助我們。有一句話就是,生命沒有教會我們的事情,死亡教會了我們。」
【對話】
醫療題材是被前人窮盡了的
新京報:林逸確實不是大家日常中可以在醫院見到的那種醫生,能力超強但是情緒很不穩定,觀眾對他一些急躁的行為也表示不解,作為創作者,如何看待這樣一個充滿了「理想氣息」的醫生?周藝飛:林逸這個人物是有擴心病的家族史,擴心病叫擴張型心肌病,這個病沒有明確的預防辦法,一旦確診幾乎就不可逆,現代醫學暫時沒有根治的特效藥,只能緩解症狀、延緩病程,確診之後十年生存率不太高。林逸父親是死於這個病,他哥哥已經是第八年了,所以他有一把刀懸在頭頂上。這個病的治療又恰好是林逸的專業,當他做到自己專業的尖端時,他也觸摸到了醫學的無奈。所以第一集他就跟周筱風說,「很多病我們治不了,很多病人我們無能為力」,所以他才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希望的病人,他覺得能救一定要救,他的心態就是這樣,我活一天賺一天,我救一個人是一個人,全都是我賺的,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哪天會去世。雖然他很衝動,但是如果是站在病人的立場,還是希望看到這樣赤忱的醫生。比如張雨熙那個病例,不做造影就直接開刀,從創作者的立場來說,我們絕對不鼓勵這種行為,但是我們依然會對他表達敬意。從編劇角度來說,我從來不會對觀眾辯解什麼,但是有一點點私心,我請求原諒林逸吧,他也是人間小苦瓜。新京報:劇中出現了張雨熙、宴暉、薔薇等來自不同背景病人的案例故事,你個人對哪個案例印象最深?周藝飛: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楊貴蘭,她在醫院住院時間比較長,心內心外都住了,甚至涉及了神外科、血液科、消化科、感染科、檢驗科這些科室,啟動了醫院的多學科會診。我們最早的設定,她做完手術是不會死的,是活下來的,但是後來覺得戲劇和情感走到這裏了,需要讓她死,我寫到這裏的時候,自己也是心如刀絞,哭得不行。這個人物是有使命的,她把整個故事的情感濃度推到了極致。新京報:《問心》聚焦的是醫院這樣一個生與死頻繁上演的地方,想通過這個故事表達什麼樣的理念?周藝飛:我之前看到一句話說,老和病是生與死之間的一個溫柔緩衝地帶。因為人經歷了老病,再走向死亡,他的心態會更加從容一些。作為一個窗口,我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寫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故事,不管是積極陽光的還是幽暗悲傷的故事,終極表達其實都是有關愛的表達。
老和病是生與死之間的一個溫柔緩衝地帶。
新京報:你自己以前經常看醫療劇嗎?是怎樣完成這次醫療題材劇本創作的?周藝飛:醫療劇我真看得不多,開始寫醫療劇之後就會避免去看同類劇,會受影響。更多的時間精力放在啃專業書,啃心外心內病例集,戲劇故事需要從專業基礎上生發出來。新京報:醫療劇的同質化是比較嚴重的,《問心》這部劇的創作過程有什麼體會?
周藝飛:確實,現實題材中,教育和醫療都是大賽道,都是被前人窮盡了的。而且我在整個過程中特別能理解,我們無數的同行在做醫療劇的時候,遇到的問題其實都是一樣的,遇到的困難也都是一樣。所以我就理解了為什麼國內國外都傾向於寫外科而避免寫內科,因為外科好寫,它有一個外放的,像打仗一樣的(設定),內科就是運籌帷幄的向內診斷,特別難以用戲劇化來呈現,我們為此作了很多努力。
新京報記者 劉瑋
編輯 佟娜
校對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