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網紅企業的人才「密碼」

    茶顏悅色、文和友、三頓半、果呀呀、零食很忙、黑色經典……

    近年來，長沙新消費產業聲名鵲起，湧現出了眾多輻射全國的新消費「湘軍」品牌和20多家新消費上市後備企業，吸納就業超10萬人。長沙業已成為國內獨具特色的新消費品牌創新策源地。

    超10萬青年加入其中，努力在都市里找尋自己的坐標。這是一群怎樣的年青人？這些新型消費企業又需要怎樣的人才？

    今年3月、7月、11月間，中青報·中青網記者3次走訪多家新消費產業的頭部企業，深入瞭解其管理髮展模式、用工選擇標準，以及給青年就業帶來的巨大變化，試著探索這些網紅企業成長的人才「密碼」。

不看學曆，看素質

    11月10日，量販零食品牌「零食很忙」與「趙一鳴零食」宣佈戰略合併，合併後兩家公司在人員架構上保持不變，並保留各自的品牌和業務獨立運營。

    合併後門店總數近7000家，成為量販零食連鎖品牌門店的絕對龍頭，年度銷售額過百億元已毫無懸念。數年間，伴隨企業超速發展，這一網紅企業總用工近3萬人。

    11月27日上午，據零食很忙人力行政中心總監張西洋向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介紹，公司的門店結構中以加盟店為主，直營門店只有10多家。但對於加盟店依然是強管控的模式，不是公司把貨品給加盟商再收點加盟費的簡易方式。目前，公司商業模式已經跑通，管理機制成型，這是近年來迅速擴張的根本。

    他告知，數千家加盟門店，尤其在縣市一級，大部分用工多是聘用35歲左右的女性職員。其原因在於，這一年齡層次的已婚人士對穩定工作、薪資的需求和其良好的從業心態與門店崗位相匹配。

    此外，門店多會聘用一些大學本科生或者高職高專學生從事兼職。而在公司總部、各個大區及倉儲中心，約有2000名員工。用工標準和薪資則依據各部門崗位，有較大差異。

    目前，這一群體平均年齡26歲左右，其中大專學曆佔五成。

    「像湖南現代物流職業技術學院、湖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湖南三一工業職業技術學院等高職專科院校的部分學生比較符合企業一般員工的需求。這是出於人員素質和專業的綜合考量。」張西洋說，企業只要將基層崗位的業務流程做成標準，在聘用應屆畢業生時，再綜合考察他們的執行力、學習意願和對文化的認可即可。

    據瞭解，目前，長沙市共有8所高職高專學校和58所中等職業學校，學生總人數將近20萬。

    近年來，在零食很忙，一批98後、00後學生，從倉庫的搬貨員、門店的理貨員開始，數年間做到經理級別，已經成為企業的骨幹。陸智是其中典型一員。從搬運崗位到持股的中層，他用了3年。

    2014年，陸智從嶽陽來到長沙，從一個專科學校土木工程專業畢業，機緣巧合下，他來到零食很忙門店。「我屬於那種不主動說話的，入職時是在倉庫做搬運工。」陸智稱，彼時的公司只有十幾家店，他做配送員，每天從早忙到晚，生活簡單充實，身邊人沒幾個有錢的，但都有上進心。

    1年之後，他被調去做新店指導工作，幫助加盟商開店，教他們如何按公司的流程管理、運營。「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薪資這塊從沒考慮過。但崗位逼著你去學習、去交流。」他告知，過了1年多，自己就升了主管，負責20多名員工的訓練指導，責任薪酬日漸增加。

    新冠疫情前後，網紅企業茶顏悅色也是快速擴展，並以長沙為柱蠆式，不斷在外省「開疆拓土」。目前，茶顏悅色已在武漢、重慶、南京、無錫等城市紮根，門店數量不斷增加。

    茶顏悅色人力資源部門負責人申瑜透露，門店一線的夥伴，一部分是企業的全職員工，還有部分勤工儉學的學生。後者主要週末到門店來幫忙。加上後台服務管理15個部門900多人，總人數將近8000人，近七成為高中或大專學曆。在後台管理服務部門，本科以上超過四成。整個企業員工平均年齡約為25歲。

    申瑜介紹，數百家門店的全職員工，其工作強度較大，直接面對消費者，對這一員工群體，企業更看重的是員工的團隊意識、合作精神等綜合素質。

「三觀」合，事業成

    文寄亮是在一個偶然機會加入茶顏悅色員工隊伍的。

    此前，在長沙市雨花區雨花亭附近從事廢舊物資回收工作的他，最初瞄上了茶顏悅色當地門店每天眾多的廢舊紙盒。在與店員的閑聊溝通中，開始被裡面的熱情氛圍所感染，成為其中一員。

    數年中，他從普通員工成長為學區店的店長，「每天很忙，很辛苦，但很值得」。文寄亮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他對工作極其滿意，結婚生子買房，三件大事全部在此完成。

    申瑜表示，學生用工也是企業的一個重點，主要招募大學生，為大學生開設了一個增加瞭解社會的實踐崗位，當然也為企業觀察和選擇用工做準備。「勤工儉學學生，我們不限制專業。因為在門店上班可以無限暢飲，所以吸引了很多學生。」

    95後袁聰是湖南高爾夫旅遊職業學院畢業生，人長得高大帥氣，曾體驗過當球僮和在機械加工廠從事電焊作業的工作。

    2019年，他加入茶顏悅色後，很快融入其中。「師傅教我各種操作，我很用心學，進步還蠻快。」袁聰說，半年後自己成了店長時，幾個年青人每天一口一個師傅的，讓他既溫暖又頗感壓力。而幾年後，他已成長為大店長。

    長沙另一家網紅企業果呀呀，相當多的職員都是從週末兼職的大學生中產生。創始人之一吳畏就讀安徽農業大學時就曾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做兼職，到果呀呀後，他們更重視從大學生中招募人員促其成長。

    該公司決定，40多家門店招聘員工時，3%的崗位留給兼職者，尤其是大學生。「員工可能是最初的學生顧客，再到兼職學生。畢業時留下來，可能就能管理一個門店。」吳畏說，做市場營銷工作，書本上學的多是寬泛的理論，諸如當領導如何管理好店長，當店長如何管理好員工。其實，能夠設計新的方案吸引顧客等實踐問題，才是對學生最重要的能力鍛鍊。

    吳畏透露，兼職學生的來源基本是門店附近的大學，有類似長沙理工大學、湖南工商大學這樣的本科院校，也有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長沙商貿旅遊職業技術學院等高職院校。這部分員工佔整個員工數量的兩成左右。

    吳畏認為，大學生兼職既可以賺到生活費，也可以鍛鍊自身能力。他們的朝氣還會感染觸動門店的老員工。相互陪伴幾年，臨到畢業時讓他們決定是否來做全職。「幾年的接觸可以讓人充分瞭解這家企業是什麼樣子的，管理層的能力水平如何，與這個企業的‘三觀’合不合。多年接觸，遠勝過校招時一場激情的演講。」

    疫情放開後，擴展迅猛的黑色經典是湖南一家網紅企業，其店舖和茶顏悅色、果呀呀一樣，遍佈長沙步行街、區域商業中心。3年期間，其員工人數由400多人增至1200多人，辦公室也搬遷到了湖南湘江新區一個產業園內。

    該公司由4名年青人創業而成，公司CEO盧路成是長沙市青年企業家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他介紹，公司已經由原來賣本地特色小零食發展為產銷研一體的體驗式零售店，下設多個生產基地和倉儲中心。業態改變對於人才的需求也在急劇變化，但核心是要能認同企業文化，並能與之融合。

    黑色經典的人資行政總監歐陽景畫則表示，在40家門店的銷售人員中，大部分是高職中職學校的畢業生，專業多為銷售類或烹飪類。門店員工很辛苦，具有一定管理能力的員工，會成長為店長等骨幹。

    「門店除了做現炸食品，現在更多的員工與賣貨陳列、倉儲管理、倉庫盤存有關，從餐飲的業態轉化到了零售業態，就需要招錄更多人到崗。」歐陽景畫說，由此招錄的一些高職、中專學校的畢業生就會增多。

成長與成才

    在中層骨幹和高級管理人員的來源上，這些成長迅速的網紅企業，展現出不同的模式。其中果呀呀、茶顏悅色更傾向於自己逐步培養，而零食很忙、黑色經典等略側重外招引入。

    果呀呀人力資源主管肖芳並非科班出身，在公司兢兢業業10年，對各個崗位、工序都非常熟悉，有很強的親和力，被領導層委以重任。

    吳畏指出，果呀呀推行的是自我養成計劃，近一半骨幹都是從員工、店長一路走上來。

    茶顏悅色創始人呂良認為，公司這幾年也引入了不少專才，甚至有國外知名企業的骨幹加盟管理層。但企業還在發展中，對員工尤其是骨幹，他更看重適配性和開放性，能融入文化，大家一起成長。

    黑色經典人資行政總監歐陽景畫則稱，隨著企業增速加快和業態變化，一些專業崗位負責人甚至高管多會向外挖掘。「例如，公司品牌部總監來自湖南廣電集團，有著豐富的從業經驗，同時幹過新媒體，也做過鄉村振興的帶貨。」她說，公司還有兩位高管是北大畢業，一位負責運營端，一位負責品牌管理。

    而歐陽景畫本人從湘潭大學畢業後，曾在深圳日企工作，後回湖南在多家食品類上市企業曆練。零食很忙的張西洋曾在三一重工等龍頭企業工作，其品牌主管則來自湖南廣電集團。零食很忙創始人晏周向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透露，2021年後，企業快速發展，引進了多名高管，都是各行業優秀企業中的骨幹人員。

    據瞭解，湖南的各家網紅企業人員隊伍都較為穩定，這與薪酬待遇、企業內在環境氛圍和發展前景息息相關。

    以黑色經典為例，門店的員工月收入7000元，店長約1萬元，且門店的提成與績效掛鉤。其他幾家基本相仿。而多家後台的服務管理類別人員，人均收入也非常具有競爭力。在房價不算高的長沙，更能維持員工較好的生活水準。中高層骨幹的薪資水平足以躋身當地中產行列，且大多還持有企業的股份。

    尤其一些企業還對員工購房、生子等給予房補和津貼，減輕了職工家庭生活壓力。

    平等融洽的氛圍亦是各大企業員工非常關注的焦點。多個網紅企業辦公區都是一個巨大的平層空間，除了領導層外，幾百人在同樓層共事，無「衙門」「山頭」一說。

    在果呀呀，兩位創始人甚至和其他員工都在一起辦公。零食很忙老總晏周主導企業文化里最核心的是廉潔、不世故、不官僚。員工去老總辦公室可以不用敲門。在進電梯時幫「領導」擋門的人，會被嚴肅批評。茶顏悅色的創始人呂良則堅持親自巡店，寒來暑往，在繁華街頭步行體察門店經營和員工甘苦。

    從北京回到長沙工作的製藥專業大學生吳愛鬆入職零食很忙後，負責廣西等地市場巡店工作，每月有近三分之二時間奔波在外。他告知，公司員工年輕化的氛圍、平等相待的環境和對工作目標的一致，讓大家都對未來抱有極大期待。

    而在黑色經典就職的張京鵬更關注企業的培養和包容。江西某高校畢業的他曾擔任過美術教師，來到企業後深感大學里學的東西離市場和企業的應用太遠。「做設計需要考慮很多，比如說市場的感受、顧客的需求……我覺得所有東西都需要學。」張京鵬說，與企業同步學習、成長是很快樂的事。

    目前，多家新消費企業為長沙青年企業家協會副會長單位。在企業龐大的用工需求下，2022年起，團長沙市委也多次組織招聘會，幫助近20家新消費企業招錄用工近5000人。相關負責人提出，茶顏悅色、零食很忙等一批新消費企業創始人都非名校出身，成長於市井，對城市的煙火氣更熟悉，能理解基層員工的成長艱辛，因此企業管理中，包容性和凝聚力更強。

曹茜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洪克非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3年12月04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