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強：做新面貌的香港電影
《金手指》劇照，演員劉德華（左）與梁朝偉（右）。片方供圖
莊文強「20世紀七八十年代，一個淪落人，來到一個‘冒險家的樂園’——它的名字叫香港，從什麼都沒有到建立一個‘王國’——又在瞬間崩塌。」導演兼編劇莊文強這樣概括《金手指》的故事。
不熟悉莊文強的名字？沒有關係，他的編劇作品單上有《無間道》系列、《頭文字D》等，導演兼編劇的則有《竊聽風雲》系列、《無雙》等，再早一些的，還有《東京攻略》《陽光警察》……總有一部在70後到00後觀眾的片單上。
20年過去了，《金手指》讓梁朝偉與劉德華從《無間道》的天台，再次站到了彼此的對立面。該片聚焦一起轟動全球的真實案件，落魄青年程一言（梁朝偉 飾）不擇手段進行不法錢權交易，終成百億富豪；高級調查主任劉啟源（劉德華 飾）鍥而不捨跨境追查長達15年，最終揭露真相。
電影只有125分鐘，但這樣的故事，莊文強從小到大見過很多，「直到今天還在發生」。他覺得這個故事最值得思考的一點，並不是從100元到100億元的過程，而是「那麼多年，舞台不一樣，登場的人不一樣，為什麼還是有不少人掉進這個金錢誘惑的圈套」。
「大家常會說是因為貪婪，那有沒有想過貪婪的背後是什麼？其實是恐懼。賺兩萬元一個月，會擔心不夠花；賺20萬元一個月，會害怕買不起第二套豪宅；200萬元就不怕了嗎？不會，會怕貶值。」莊文強說。
面對這種恐懼，有人如程一言選擇讓數字不斷膨脹，而莊文強的選擇是「保持平淡一點的生活」。他笑稱自己也還算能掙錢，但從來不讓自己習慣過奢侈的生活，「家務都是自己做，我煮菜也煮得蠻好」。
警匪片是香港電影的經典類型，莊文強更願意稱其為犯罪片，「任何類型只是一個容器，你必須要把你想表達的東西放進裡面，觀眾才會有共鳴」。
《金手指》的結尾，有些讓人意難平，追蹤十幾年，損失數百億，最終判了程一言3年，還有人逍遙法外。「不公平，我想讓觀眾警惕這種不公平，如果放進去的東西不痛不癢，還有什麼共鳴？」莊文強說。
在莊文強看來，在香港電影的犯罪片中，掃毒、臥底、兄弟反目等主題，是一代觀眾的集體記憶。莊文強在《金手指》中戲劇化地表達了這一現象：關於程一言的「第一桶金」，片中如舞台劇般呈現了「飛機大炮」等各種「經典」元素。
「但現在的罪犯都不拿槍了啊！金融詐騙的效果，比原子彈還厲害。」莊文強說，「電影不是複製現實，需要有戲劇性。導演編劇是一個創意行業，戲劇性必須有所改變，不能千篇一律。」
在《金手指》中，觀眾能看到舞台劇， 或者說歌舞劇的表達方式，誇張、絢爛，乃至瘋狂。形式為內容服務，在莊文強的理解中，程一言賣給大眾的其實是「希望」，而縹緲的「希望」十分適用戲劇感的舞台造型。「我們請了老師來教群眾演員跳舞。比如在《金手指》中的股票交易所，什麼時候一起扭頭，一起邁左腳，用的都是舞台的走位方式……」
幾十年的從業生涯，莊文強不喜歡重覆。在此前的《無雙》中，他嘗試做過推理，結果「2006年寫好的劇本，2016年才有人投拍」；相比之下，《金手指》的劇本在2014年左右完成，在2023年歲末上映，已屬迅速。
莊文強坦言，在電影行業中，像他這樣先完成劇本的模式會比較「吃虧」，大部分人是一邊寫，一邊找演員、找投資，還能邊找邊改。為什麼還這麼幹？莊文強稍微有一些「凡爾賽」，「因為對我來說，寫劇本是一個愛好」。
「如果一個項目有了投資，老闆說必須要改劇本，我就從創作者變成了服務者。老闆說市場要什麼，我就得把什麼寫進去。當然我之前也常做這個事，因為那時候一個劇本也賣不出去。」年輕時的莊文強，和大多數今天的年青人一樣，初出茅廬，什麼都能幹。在香港浸會大學唸書時，他就開始參與電影拍攝工作，畢業後當過攝影助理，在片場打過燈……「但堅持是有回報的，那個回報叫作《無間道》。」莊文強說。
莊文強在採訪中不斷提到一個關鍵詞「調研」。他把調研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培育期」，不斷地聽不同人講不同的故事，廣泛地收集信息；第二階段則是有目的的調研，確定了要拍一部電影，圍繞此去學習。他感歎：「現在互聯網太方便了，以前我做助理編劇的時候，要去圖書館查資料，還要手抄。」
為了拍《金手指》，金融界人士、律師，以及當年案件的親曆者，都成了莊文強的調研對象。片中有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股市交易場景，手寫價格的場面十分激烈。為了拍這段，莊文強特地請了專業人士，教100多名群眾演員當時如何買賣股票。
「工匠精神」是有回報的。拍的時候，有人突然喊：「導演，這個價格買不到啊！」影片完成後，莊文強先請了兩撥金融界人士來看。
「年輕觀眾對過去的香港電影已經沒有‘情懷’，畢竟他們沒有經歷過曾經的那段高峰期。所以我們做電影的方向，不能是利用所謂‘情懷’，而是要做出新面貌的香港電影。」莊文強說，「新面貌，就是要追得上世界的標準。」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01月05日 07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