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數智化」遇上老工廠,株洲服裝:「工廠革命」會來嗎?

▲接到智衣紡織服裝產業互聯網平台上遊發出指令後,一鍵點擊,自動裁床即可進行成衣裁片工作。 記者/李軍 攝▲接到智衣紡織服裝產業互聯網平台上遊發出指令後,一鍵點擊,自動裁床即可進行成衣裁片工作。 記者/李軍 攝

株洲日報全媒體記者/吳楚 李軍

【核心提示】

◆在株洲秘密試驗四年後,本月底,一家經過數字化改造的服裝工廠將正式揭開面紗。

◆傳統服裝工廠「生產靠手工、決策靠經驗」的老路一走就是幾十年,如今商業形態深度變化,供給側的降本增效成為必答題。

◆哪怕異地加工費事費錢,但由於株洲本土服裝加工廠的低質低效,不少本土品牌不得不選擇異地加工。「千億」名片產業痛點不容忽視。

◆電商、製造巨頭早已佈局「工廠革命」,對擁有大量中小服裝工廠的株洲來說,關於大數據、數字化轉型的宏大故事已經太多,當務之急是動起來,從打基礎開始,做出實際效果,創造實際價值。

「示範工廠」:從靠經驗到靠數據

6月17日,蘆淞區白關服飾產業園內,「智衣新質示範工廠」(下稱示範工廠)內,生產正在有序進行。再過半個月,該示範工廠將正式對外揭牌。

這是株洲智衣紡織產業互聯網平台(下稱智衣平台)落地株洲的首家示範工廠,對於將要被改造的株洲本土老牌服裝企業湖南遠贏服飾來說,期待已久。

前者,是一家紮根紡織服裝產業、為株洲服裝帶來改變的科技企業;後者,則是一家深陷傳統、決心求變的中等規模製衣廠。

站在當下紡織服裝行業轉型涅槃的時間節點上,該示範工廠的落地,成為觀察株洲中小服裝廠數字轉型的重要窗口。

車間內,裁床往複,工人專注,頭頂的吊掛有序流轉,表面上看起來似乎跟傳統的服裝廠沒有區別。

然而,在後台,從物料採購、物料使用、工人勞動、產品數量甚至成品發貨等工廠生產全流程,已然生成一個個數據,透過手機實時可查。

服裝生產是「非標生產」,工序複雜、流程緊密,很多環節離不開人,使其「數字化」艱難複雜。「生產靠手工、決策靠經驗」的老路,一走就是幾十年。

「原來每年光是因為原料採購失誤導致的誤工誤產就至少有15次,雖然上了不少電子設備,但數據無法串聯利用。」示範工廠負責人、湖南遠贏服飾負責人鍾建湘說。

簡而言之,示範工廠的改造圍繞兩條主線展開。

一方面,用信息手段替代粗放人工,比如薪金核算系統取代人工算薪,比如庫存倉儲系統取代人工點貨。

另一方面,打通各類電子設備數據壁壘,讓工廠數據聯通並集中起來。目前,在智衣平台架構下,示範工廠實現了從設計、下單、生產、採購、發貨全流程數據管控,並與第三方吊掛、裁床、縫紉機系統實現對接,工廠實現透明化生產。

工藝數據、產能數據、生產線數據全部打通後,所有數據彙總到一張屏幕上,從最近12小時到周到月,從工單的計劃產量到完成進度再到合格率等,一目瞭然。

「現在我們可以通過手機接單做單、排單排產,所有決策都有了基本的數據支撐,不會再像原來那樣光憑經驗。」鍾建湘說。

示範工廠經過四年運行,各類生產指標改善明顯。比如,轉換訂單平均處理時間由30分鐘/單提升為6分鐘/單,人均台產量由39件/天提升至76件/天。

產業平台:從工廠賦能到行業提質

示範工廠的種種改變,都指向一個製造業老掉牙的概念:柔性製造。

今天的服裝供需不再「笨重」。以用戶為中心的消費時代,大規模生產被個性化定製生產所取代,批量生產銷售賭爆款(以產定銷)被小批量測驗快速返單(以銷定產)所替代。

生產週期越來越短、品質需求越來越強,這對服裝工廠生產精度、流程管控、成本管控、供需信息流通效率等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降本增效、內部挖潛的課題,擺在每一位工廠主面前。

利用數字技術對傳統服裝製造業深度重構,通過全產業鏈數字化、打造柔性供應鏈,幾乎是唯一的答案。

巨頭們早已搶灘。以阿里巴巴「犀牛工廠」為代表的電商企業,靠著海量消費端數據賦能工廠;三一重工、海爾等製造企業則憑藉技術積澱率先改造生產線;一堆5G、人工智能、雲計算企業挺進「萬物互聯」賽道。

「只有通過數字化對生產線、供應鏈、內部管理機制等方面進行供給側全方位升級,數字化帶來的是確定性。」株洲智衣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兼CEO、智一紡織產業互聯網平台負責人龍誌說。

龍誌曾在國內頭部互聯網上市公司做過高管,其創立的互聯網女裝平台年銷售額過億。在互聯網、服裝行業浸潤10餘年,他對變革與痛點有著清晰的認識。

服裝工廠數字化存在兩個極端。大廠重注加碼,力求徹頭徹尾變化;小廠亦步亦趨,在生存與發展間沉浮旋轉。

在龍誌看來,這恰恰說明了服裝工廠數字化改造進程中三個事實不容忽視:中小規模傳統工廠存量大、改造缺乏有效引導和規劃、缺乏一體化伴隨式服務。

「第一步是先幫助工廠把基礎打好,首先讓工廠主看到變化,並為其提供多樣化的服務,在有限的改造空間里提供有效的幫助。必須一步步走,步子急不得,環節少不了。」龍誌說。

「數字化」不是「數據化」,不是簡單地上電子設備、追求數據。「而是讓數據動起來、用起來,為經營提供足夠支撐,最終形成企業自己的數據資產,讓它聰明起來。」龍誌說。

智衣平台的核心能力是「數據洞察、靈活製造」。在其戰略金字塔里,「工廠改造」在最底層。數據分析、供需對接、產業鏈金融、全行業平台等依次往上,最終構建株洲紡織服裝縱向一體化的數智化綜合服務平台。

「多年來株洲沒有這類平台,當前產業提質、企業轉型都面臨新的挑戰,我們急需更多智慧力量、科技力量,跟我們一同更精準地幫助企業、優化產業。」蘆淞區一位政府人士直言。

在該人士看來,「智衣平台」能以一種相對透明的方式,打通政、商、學、研、產的壁壘,讓各類政策、研究、舉措更為精準,最終助力株洲服裝產業提質升級。

龍誌介紹,目前,智衣平台已經與清華大學孫家廣院士團隊、清華大學軟件學院院長王建民團隊展開戰略合作,在產業互聯網數據安全,以及物聯網時序數據庫開發等領域進行深度協同研發。

當株洲服裝產業鏈上多個環節可視、透明、數據共享,效率提升是必然的。

「那樣能夠讓多個訂單並行操作時更加有序,更節省時間。市場銷量數據與工廠生產製造環節打通,工廠能夠根據淡季旺季靈活排產,商家也能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工廠。」鍾建湘說。

株洲突圍:從小作坊到「精品廠」

40年篳路藍縷,株洲服裝從早年的車站路邊攤,已經發展成今天擁有38家專業市場、1.7萬多家市場主體的中南地區最大服裝集散地。它也是繼軌道交通裝備產業之後株洲第二個總規模破千億的產業。

產業影響力、名氣自不必多言,但不可迴避的是,在生產端,株洲依然存在大量低效、傳統、粗放作業的「小作坊式」工廠,成為產業升級的重要關卡。

壞消息已經傳來。

去年,株洲日報推出《株洲服飾產業調查系列報導》,其中深度聚焦了「加工出走」現象,即不少株洲本土服飾品牌捨近求遠,選擇將生產加工環節放在廣州、福建等地。

「一方面是這些工廠的工藝普遍很粗糙,達不到要求,另一方面,一些工廠也不願意接我們的訂單,認為我們要求太高,太耗時,他們掙不到錢。」一位品牌主理人表示。

另一位品牌創始人則直言,「只把簡單的工藝放在株洲,雖然異地生產溝通成本高,但起碼品質跟效率得到了保障。」

是株洲產能跟不上嗎?

「恰恰相反,株洲的生產加工規模充足,甚至算得上株洲服飾產業的優勢。」在上述報導中,株洲市服飾紡織協會常務副會長葉天毅向媒體表示。

數據顯示,株洲有服飾加工企業1300餘家,加工工人將近7萬人。

究其原因,依舊是工廠生產水平不足、低質低效。這又導致缺乏議價能力,只能低價競爭,最終又演變成產業吸附力弱、生產競爭力弱、工人出走。

是株洲服裝工廠全面原地踏步嗎?

素白在株洲有一批長期合作的工廠,此前水平也一般,但經過多年工藝改造,目前都能確保質量。「如果這些廠能做到,其它的也能,關鍵看企業主意願。」湖南素白服飾有限公司總經理馬天文說。

龍誌透露,過去三個月來,株洲已有20餘家服裝工廠主動對接智衣平台,其中不乏中等規模以上工廠。

「其實我們一直都有危機感,也知道工廠傳統搞法有問題,但我們長期做乙方,沒多少主動權,也確實不太懂互聯網跟數字化這些,如果能有個公共平台幫助我們,當然是好事。」其中一名服裝加工企業主說。

而在龍誌看來,示範工廠—公共平台—規模用戶—整體改善的路徑,依託株洲服裝固有優勢,勢必又為株洲帶來更多高質量訂單,也一定會帶動更多資源向株洲靠攏。

有分析人士指出,隨著服裝產業個性化需求取代大規模生產,反而是株洲這種規模小、數量多的小工廠加工更符合趨勢,但前提是工廠要「小而精」。

魔美名作服飾創始人劉立中也曾直言,要從思想層面對本地服飾加工企業進行倡議,鼓勵他們轉變思路、主動求變,進行工藝、品質提質升級。「一味追求掙快錢,換來的是更低的價格和競爭力,很難持續發展。」

上述蘆淞區政府人士則特別期待示範工廠,「我們需要靠這樣的標杆工廠影響更多廠家。」

「智衣平台」登場,也意味著,坐擁中南地區最大服裝產業集群的株洲,數字化轉型正式向最為艱深的中小服裝製造邁進,助力「製造名城」再往前一步。

「在我們說過太多關於大數據、數字化轉型的宏大概念與壯麗故事之後,當務之急要把技術落在實處,弄出實際效果,創造實際價值。」龍誌說。

編輯:青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