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行走的課堂」學到「真東西」

    2024年4月22日,四川綿陽,涪城區實驗小學學生走進北川羌族自治縣曲山鎮石椅村研學遊,在石椅羌寨體驗採茶、製茶、創意拓染、奶茶製作、青團製作等活動。視覺中國供圖

    江西撫州金溪縣秀穀鎮大坊古村,一群參加研學遊的學生支起畫架寫生。視覺中國供圖(資料圖片)

    2023年7月15日,北京,一個「北京研學團」在國家球場附近參觀。視覺中國供圖(資料圖片)    2023年7月15日,北京,一個「北京研學團」在國家球場附近參觀。視覺中國供圖(資料圖片)

    作為旅遊、教育深度融合的新「風口」,研學的市場熱度居高不下。今年暑期臨近,多地中小學和機構已啟動暑期研學遊報名,研學遊即將迎來高峰。然而,研學遊火熱背後,走馬觀花、虛假宣傳、專業欠缺等亂象依然存在。本該「細嚼慢嚥」的研學,為何變成了「特種兵式旅遊」?在研學遊中如何實現真「研」真「學」?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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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嚼慢嚥」的研學變成「特種兵式旅遊」

    今年「五一」假期,河北某中學學生王辰和同學來北京研學。根據學校發放的研學旅行手冊,他們此次研學行程包括:清華大學或北京大學、故宮博物院、國家博物館、長城、天壇公園、頤和園或圓明園、環球影城、南鑼鼓巷。

    但5天時間里,他們只去了6個地方。「每天除了拍照,就是草草瀏覽,感覺沒收穫什麼知識。」王辰有些遺憾地說。國家大劇院參觀時間原定兩個小時,被縮減到10分鐘,他們甚至連二樓都沒上去,老師就通知要集合了。

    為什麼本該「細嚼慢嚥」的研學,變成了「特種兵式旅遊」?王辰報名的研學遊機構為了節約成本,將酒店定在距離景區幾十公里的郊區小鎮,他們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路上。早上6點洗漱、吃飯,7點出門,即使不堵車,最快也要9點到達景點。一天下來,花在來回路上的時間就要4個多小時。「遊」是充分了,並沒有「學」到多少。

    端午假期,五年級的陳鵬宇和班里39名同學來到山東濟南進行為期3天的研學遊。在山東博物館和山東科技館,他遇到了很多同樣前來研學的學生。

    「很多時間都耗費在漫長的排隊等待上。」陳鵬宇說。進入場館後,不少同學跟在隊伍後面無所事事,有的乾脆席地而坐,聊天、玩手機。

    來自江蘇大學的閔琪也有同樣感受。去年,她與50多名同學一起參加了為期一週的研學項目。大家明顯感到「趣味性有餘而知識性不足」。閔琪說,她和同學們更想通過研學得到學術和知識上的提升,但課程設置不太合理,「只參觀了一些景點」。最後,在同學們的強烈要求下,學校又臨時增加了專業課程,滿足大家「學」的需求。

    「學和遊最大的區別在於,學有明確的教學目標。」複旦大學旅遊學系教授張朝枝表示,很多研學產品之所以達不到消費者預期,是因為一些研學遊不是從教育角度出發設計的,有時甚至只是為了「哄孩子開心」。

    有導遊充當「研學旅遊指導師」

    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媽,劉茜茜經常帶孩子遊曆四方、增長見識。去年,她在南京博物院遇到了一群前來研學的孩子,大部分學生在一邊玩手機,極少數同學認真聽講解。她站在邊上聽了一會兒,「感覺講解的內容雖然很好,但不太適合小學生,有些地方我也聽不懂」。

    劉茜茜認為,一些研學產品關注到消費者對於「學」的需求,也會安排文博、科教等內容的路線,教育形式是到位了,但對內容卻「研磨」得不夠精細,沒有切實考慮研學內容與學生認知是否匹配。

    「我們每40個學生配一個導遊和一位帶隊老師。」陳鵬宇說,大部分遊玩時間里,缺乏老師的管理和帶領,同學們都是自由活動,有人索性找個角落打起遊戲。

    原國家旅遊局發佈的《研學旅行服務規範》於2017年5月1日實施,明確了研學旅行的服務細節。研學旅行的承辦方需要為研學旅行活動配置一名項目組長,至少一名安全員、研學導師和導遊。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不同機構師生配比不一樣,一般在1∶10到1∶20。有時並不會分別配備這幾類人員,往往是一人承擔多個角色。

    師資配備中,研學旅行指導師的作用至關重要,要負責學生在旅行過程中的教育,幫助學生獲得有益的知識和經驗。2019年,中國旅行社協會發佈了《研學旅行指導師(中小學)專業標準》,明確了研學旅行指導師的術語和定義、專業態度、專業知識、專業能力等。2022年,該職業被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納入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並在今年被更名為「研學旅遊指導師」。

    記者採訪發現,很多研學團並未配備研學旅行指導師,還有的讓導遊來充當指導師。家長和學生對此並不瞭解,很少會查看研學團的師資情況。目前市場上的「研學旅行指導師」,存在管理機制不清晰、準入門檻低、素質參差不齊等問題,很多是導遊轉行。

    張朝枝認為:「研學旅行指導師不僅要懂旅遊,更要懂教育。例如,會利用現場環境教育、引導學生,開展互動式教學等,不是簡單的旅遊講解。」他建議師範類大學將研學旅行指導作為重點方向拓展,「我們的教學方式應該多元化」。

    在一些研學遊中,安全員和隊醫同樣「缺位」。王辰講述,因為沒有隊醫,研學過程中有學生出現崴腳等意外情況,只能原地休息。閔琪也稱研學團中沒有醫務人員,曾有學生外出時被車輛剮蹭,只能聯繫帶隊老師趕到現場處理。

    「要將研學遊當成一門課程來設計」

    研學遊如何保證真「研」真「學」?在張朝枝看來,好的研學遊在產品設計上,要體現明確的教育理念。「要將研學遊當成一門課程來設計」,設計者要清晰地瞭解研學的教學目標是什麼,核心知識點怎麼選擇,用何種方式呈現,「只有明確了這些,才能讓學生從中獲得教益」。

    據《深圳特區報》今年5月報導,深圳市部分區正開展青少年研學體系建設試點,組織團隊對省內外主要研學點位及研學資源進行實地調研,梳理不同主題陣地,聯動研學基地、行業協會、愛心企業和專家學者製定路線,保障研學路線合理、研學師資專業。

    來自深圳中學的孔芷晴老師今年6月帶隊參加了高一年級的研學實踐遊,該項目由學校和旅行社合作舉辦,高一學生自願報名,費用是1888元食宿全包,無額外收費。

    對於這5日的研學產品設計,學校下足了功夫。孔芷晴說,學校提供了3條不同的省外研學路線,她所在班級抽到了去長沙進行紅色教育主題路線,包含農村實踐與城市參觀。

    在紅色教育基地,學生被分組安排至農戶家中住宿,睡大通鋪、抓魚野炊、開展田野調查、參觀歷史文化遺蹟,充滿鄉土情的實踐對學生來說是一次難得的體驗。

    孔芷晴很認可這次實踐教育的意義,「通過這樣的體驗,學生會有更深刻的印象,增長更多技能、學到更多知識」。

    與同學結伴而行的研學體驗留下了寶貴的「青春記憶」。孔芷晴講述,此次研學遊往返都是火車出行,車廂里,孩子們一起高歌歡笑、談天說地,「和這麼多同齡人一起,會有和家人出行時沒有的樂趣,是難忘的青春記憶」。在研學過程中,孔芷晴發現班上的同學變得堅強、自立,也增強了團結協作的團隊意識,「解決問題的能力變強了,同學之間的感情更深厚了」。

    閔琪認為,由學校把關的研學項目比較「可靠」,學校能牽頭搭建更好的學術平台,他們之前研學遊享受的資源都是當地高等學府的重點課程、優秀教授。「如果是我們自己出去玩,一方面,可能無法碰到這麼多年齡相仿又誌趣相投的朋友,產生熱烈的思想交流碰撞;另一方面,可能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獲得這麼好的學術資源。」閔琪說。

    未來研學市場要良性發展,張朝枝認為,需要進一步健全行業規範和加強專業人才培養。近幾年,教育部多次下發通知,要求各地教育部門對研學遊嚴加管理。部分地區開始對研學旅行進行更為詳盡的監管和指導。

    「消費端的要求提高了,市場才會作出改變。」張朝枝建議,消費者要想得到良好的研學體驗,需要比研學機構「先行一步」。家長和學生要增強對「研學遊」市場的瞭解和判斷力,明確自身研學目的,選擇合適的項目,以此「倒逼」研學機構提供更為優質的研學產品,讓研學遊回歸教育本質,讓孩子獲得真正有意義的研學體驗。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陳鵬宇、王辰、閔琪、孔芷晴為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陳曉 蔣繼璿 記者 黃衝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06月28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