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江到撒哈拉,艱辛與自豪同在 湖北「天使」的援非傳奇

湖北日報全媒記者 龍華

1963年4月,應阿爾及利亞政府請求,我國派出第一支以湖北醫務人員為骨幹的24人醫療隊遠赴非洲,由此掀開了新中國援外醫療的歷史篇章。

61年來,一批又一批湖北白衣天使奔赴非洲,從阿爾及利亞到萊索托,他們用智慧、汗水詮釋醫者的大愛無疆,用醫術播撒健康和友誼。

2024年中非合作論壇峰會召開之際,湖北日報全媒記者連日來通過走訪、電話及海外連線採訪,那些正在發生或曾經發生的荊楚醫療援外故事,令人百感交集。

最挑戰:每月完成200台產科手術

李潔(右一)同當地患者及家屬合照。(受訪單位供圖)李潔(右一)同當地患者及家屬合照。(受訪單位供圖)

9月3日,週二,香港時間晚上8點,阿爾及利亞當地時間下午1點。在約定採訪的時間,孝感市婦幼保健院產科副主任醫師李潔接聽了湖北日報全媒記者撥打的線上語音通話。

「我們平均每人每個月完成200台手術,工作強度很大。」李潔的聲音中略帶疲憊。

李潔所在的第28批援阿爾及利亞醫療隊於2023年9月赴阿。隨後,她與另外3名隊友組成分隊,駐紮阿爾及利亞西北部的馬斯卡拿省婦女兒童醫院。阿國婦女普遍多胎多產,產檢尚不普及,危重症產婦對醫療保障提出了更高的需求。憑藉紮實的專業功底,馬斯卡拿分隊很快就挑起大梁,多次化險為夷。

幾天前,時鍾已指向晚上7點。完成當天的12台手術後,李潔的小腿酸脹無比。她正準備下班時,又一個病人被匆忙推進手術間。「 DR LI,Urgence ! rétention placentaire !(李醫生,緊急情況,胎盤滯留)!」李潔掀開蓋在病人身上的毛毯,只見產婦身下的被縟已被鮮血浸透。病人剛從外院轉來,病史等情況完全不明。李潔馬上要求緊急備血輸血,迅速戴上無菌手套開始搶救。清宮、按摩子宮、靜滴縮宮素……一通操作後,新鮮的血液仍不斷從宮腔流出。全神貫注的李潔看向手術室的器械盒,在阿國麻醉醫生和護士好奇的目光下,她將三把卵圓鉗整齊有序的鉗夾在產婦宮頸下段,出血立即好轉。目睹了全過程的當地護士和醫生向她伸出了大拇指,並不停地說:「Tres bien!Merci !(非常棒!謝謝!)」

「那一刻我的內心感到無比驕傲和自豪,這就是一名援外醫生的責任和光榮!」李潔感慨地說,與國內有團隊協作不同,這裏的所有工作都需要自己獨當一面,結合駐地醫院藥品不足、器械短缺的實際情況,醫療隊積極開展了產科各種止血縫紮新技術,儘量保留患者子宮,最大限度的保存生育力。截至今年8月,李潔帶領馬斯卡拿分隊成功完成手術2000餘台,迎接了3500多名新生兒的誕生。

最自豪:非洲患者信任神奇的東方銀針

8月29日,武漢市中西醫結合醫院針灸科副主任醫師高珊的診室擠滿了人。她忙得不可開交。 

2021年8月至2022年8月,高珊隨第27批援阿爾及利亞醫療隊針灸分隊援非1年。

在阿爾及利亞,只有首都阿爾及爾才有中醫。高珊所在的本阿複製醫院中國中醫中心每天都是里三層外三層,走廊上擠滿了等待治療的病人。

「初到時,阿國人民對中醫和針灸擅長治療疾病的瞭解,令我吃驚。」高珊回憶,在治療的患者中有一位老奶奶,只能說阿拉伯語,每次治療結束,她都會用她信仰的禮節和手勢向自己表達感謝和祝福。「雖然語言不通,但我能體會到她最真摯的感激。」

援阿針灸分隊向阿爾及利亞當地醫生傳授針灸技術。(受訪單位供圖)援阿針灸分隊向阿爾及利亞當地醫生傳授針灸技術。(受訪單位供圖)

一位女士在經過高珊兩週的治療後,面癱症狀明顯改善。她用英語激動地告訴高珊,自己的母親當年患病就是中國針灸隊治療痊癒的,所以她們全家都對中醫情有獨鍾。此後一天早上,高珊剛走進診室,便看見所有患者都在對自己微笑,眼裡滿是肯定。那位治療面癱的女士對高珊說,全診室所有的患者拜託她對高醫生的辛勤工作表達感激,遇到高珊是她們的幸運。

「雖然語言溝通並不那麼流暢,但彼此的感受和真誠可以跨越地域,跨越語言,直抵內心。」高珊說,60多年的醫療援助早已成為中非友誼的橋樑。

最嚴酷:偶遇意外的「職業暴露」

「非洲獨特的環境,把我們都訓練成為心理更強大的人,很感激這段經歷。」8月28日,中南醫院創傷與顯微骨科主任醫師肖衛東回想起援外生活,別有一番滋味。

肖衛東所在的第8批援萊索托醫療隊於2011年9月赴萊。醫療隊被萊方安排在離首都120公裡外的北部來瑞比地區模特邦醫院。這裏250張床位僅有5名全科醫生。作為該批次唯一的骨科醫生,也是模特邦醫院唯一的骨科醫生,肖衛東從不懼任何複雜手術。

援萊索托醫療隊員為當地兒童巡迴體檢。(受訪單位供圖)援萊索托醫療隊員為當地兒童巡迴體檢。(受訪單位供圖)

有一件事至今令他記憶猶新。萊索託病人有絕對的隱私權,術前不做HIV檢查,這讓援萊醫生如同時刻行走在地雷陣中。

到萊僅僅一個月,在一次手術中,肖衛東不慎被骨折尖端刺傷拇指。「職業暴露!」肖衛東努力平靜自己內心的不安和緊張,當即採取擠血、用生理鹽水衝洗、用絡活碘原液浸泡等緊急措施處理,隨後,換上乾淨的雙層消毒手套,平穩細緻地完成了手術。

在接下來30天的治療期間,肖衛東雖每天感受著抗艾阻斷藥物帶來的無力、噁心、腹瀉等副作用,但一天也沒有停止工作。「不能因為害怕荊棘,而停止了前行的步伐。我是在一代又一代援外醫務工作者前赴後繼的精神感召下來到這片遙遠而神秘的大陸,只要抱著幫助非洲患者、治病救人的本心,我堅信我的選擇就是正確的!」在經過漫長的一個月等待後,檢查結果為陰性,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最揪心:援外夫妻的電話之約

1997年,中國首批醫療隊赴萊工作,中南醫院放射科何稻遜教授是成員之一。援萊時,萊索托發生大規模動亂。醫療隊為了使命,堅持不撤退。

何稻遜的妻子倪政玲,是該院的兒科醫生,也曾執行過援阿爾及利亞醫療任務,非常理解援外的艱辛與光榮。在何稻遜援外的非常時期,夫妻倆約定,每週五晚上9點通電話。

1998年4月,倪政玲不幸確診為右卵巢漿液形囊腺纖維瘤,進行了手術切除。術前,倪政玲堅持不讓家人、醫院通知何稻遜;術後,子女想通知父親,倪政玲還是不肯。

可是,每週一次的電話約會怎麼辦?第一週,兒子接的電話,說母親出去散步。第二周,當兒子又編出同樣的話時,何稻遜起了疑心:「明天,我這個時候還打電話來,告訴你媽一定不要出去散步。」

這時,倪政玲術後還無法下床活動。她叫兒子找人把自己抬回6樓家中,強忍著痛與丈夫通了一番電話,直到聽到電話那頭掛機的「嘟嘟」聲,才讓人把自己抬回病房。

幾個月後,何稻遜獲悉妻子曾走在生命邊緣時,不禁感慨:「有這樣的好妻子,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全力以赴!」

在很多援外醫生眼裡,正是因為親人的理解,還有衛生部門、醫院後方的強大支持,他們才像一棵棵堅強的鬆樹,頑強地在非洲大地生存、紮根,播撒友誼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