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級「官場小說家」，非法持槍

來源：環球人物

楊克寧曾評價自己小說中的一名幹部，

「經驗不足，

面對誘惑不能很好地把控自己」。

作者：陳佳莉

落馬「官場小說家」再添新罪。

近日，四川省政協原黨組成員、副主席楊克寧腐敗案有了新進展。據悉，該案已由四川省南通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值得注意的是，起訴指控中，除了此前的受賄罪，又增加了一條「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

今年5月，關於楊克寧被「雙開」的通報中指出，其「懶政怠政，主動‘躺平’」。因此，有媒體稱其為「躺平虎」。

從食堂會計起步

楊克寧是從最基層起步的，用近40年的時間，一步步升到副省級。

1962年，楊克寧出生在一個藏族家庭。他畢業於四川省阿壩財貿學校物價班，第一份工作是在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以下簡稱阿壩州）金川縣商業局的食堂擔任會計。兩年後，他正式進入金川縣商業局工作，端上了「鐵飯碗」。

1988年，楊克寧被調入金川縣政府辦公室擔任秘書，從政生涯由此開啟。

1995年，楊克寧被調往阿壩州委組織部工作，擔任副主任幹事，此後曆任州委辦秘書一高高長、黨建辦副主任、州委辦副主任等職，2001年升至州委副秘書長。

2002年，40歲的楊克寧被調到壤塘縣擔任縣委書記，兩年後重回阿壩州委組織部任常務副部長。2011年，楊克寧開始擔任阿壩州政協主席，2015年被任命為州委副書記，後任州長。2021年2月，楊克寧當選四川省政協副主席，躋身副部級。兩個月後，他不再兼任阿壩州州長職務。

從1982年成為小城食堂會計，到2021年卸任阿壩州州長，楊克寧深耕阿壩州39年。

在2020年阿壩州政府舉辦的一場消費扶貧直播中，楊克寧作為州長帶領13名縣（市）長為「淨土阿壩」代言，向用戶推介川西藏羌好物，引發網民關注。據悉，在當日8小時的直播中，有近180萬消費者觀看，直播間直接成交額近115萬元。

·2020年，楊克寧出現在直播間。（圖源阿壩新聞網）

2023年1月，四川省政協換屆，61歲的楊克寧卸任四川省政協副主席。僅10個月後，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佈消息，楊克寧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接受審查調查。

據《四川日報》披露，在楊克寧落馬前3天，四川省委統戰部、省民族宗教委在成都舉辦2024羌曆新年茶話會，作為「老領導」的楊克寧還出席了茶話會。那是他最後一次公開露面。

楊克寧的落馬此前已有徵兆。

2021年12月，曾任阿壩州副秘書長的靳東被查。據媒體報導，靳東可謂楊克寧的跟班，多次調動工作，但一直追隨楊克寧的腳步。今年4月，《中國紀檢監察報》用整版對靳東腐敗案剖析，指其「貪亂心誌，欲迷人眼」。

·靳東資料圖。

2023年8月，阿壩州政府一級巡視員葛寧被查。葛寧曾於2016年11月至2020年1月任阿壩州副州長，與2015年任州長、2021年卸任的楊克寧共事多年。今年4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披露葛寧案，指其「妄圖當官發財兩不誤」。

·葛寧資料圖。

在楊克寧擔任州長期間，阿壩州還發生了一起腐敗窩案。2020年，《中國紀檢監察》雜誌發文《一人牽出「一窩鼠」——四川省阿壩州多縣就業局局長貪腐問題透視》，專門報導了這起案件。

報導稱，阿壩州九寨溝縣公共就業和人才交流服務局副局長桑治躍斌等人與培訓機構勾結，套取就業培訓資金，並拉攏了一大批幹部參與其中。經查，該州13縣（市）就業系統共有49名幹部受到黨紀政務處分，15人被移送司法機關，涉案資金1200餘萬元。

報導指出，案件之所以引人關注，不僅在於其波及面廣，更在於發生的領域為遊離於大眾視線之外的「清水衙門」。就業局主要負責向社會提供公共就業服務，權力並不集中，腐敗問題發生也較少。因此，案件曝光後，涉案人員之多、涉案面之廣令人詫異。

「躺平虎」非法持槍

2024年5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佈通報，楊克寧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中共黨籍和公職。通報中指出了楊克寧涉及的多項問題。

其中一部分牽涉其家人，比如，「違規為其子操辦婚宴」「利用職權為其子經商辦企業謀利」「家風不正，道德敗壞」。而「貫徹黨中央重大決策部署減價扣，懶政怠政，主動‘躺平’」，「結交政治騙子，對抗組織審查，搞迷信活動」，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官員形象。

·2024年5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佈通報，楊克寧被「雙開」。

此前也有幹部因「躺平」受到處分的案例，但像楊克寧這樣的副部級「老虎」被指「躺平」的，並不多見。

《中國紀檢監察》雜誌曾刊發《看看這些不推不幹的「躺平式幹部」》一文，總結了「躺平式幹部」的幾大特點：只喊口號「唱空城」、拈輕怕重「做樣子」、庸碌無為「混日子」、迴避矛盾「繞彎子」、不批不幹當「陀螺」、「干或不幹得算賬」。

被「雙開」4個月後，楊克寧被公訴，與此前披露的罪名相比，又增加了一項罪名——「非法持有槍支、彈藥」。

廣東法製盛邦律師事務所管理合夥人秦建龍對環球人物記者表示，我國對於槍支管理有著非常嚴厲的規定，同時以入刑的方式嚴格限制槍支的非法持有、製造、買賣及運輸等。

秦建龍解釋稱，我國於1996年便專門製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並於2015年進行了最新修訂，其中規定，「國家嚴格管製槍支。禁止任何單位或者個人違反法律規定持有、製造（包括變造、裝配）、買賣、運輸、出租、出借槍支。國家嚴厲懲處違反槍支管理的違法犯罪行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違反槍支管理規定，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楊克寧案相關通報中，不僅指出其涉嫌「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且定義為「情節嚴重」。

秦建龍認為，這裏的「情節嚴重」，一般從兩方面進行認定，一是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的數量達到一定標準；二是具有其他惡劣情節，例如造成人員傷亡、財產損失等嚴重後果。《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非法製造、買賣、運輸槍支、彈藥、爆炸物等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明確「情節嚴重」包括非法持有、私藏軍用槍支二支以上，或者非法持有、私藏非軍用槍支五支以上等以及達到最低數量標準並具有造成嚴重後果等其他惡劣情節的情形。

「官場小說家」

在工作中「躺平」的楊克寧，卻十分熱衷寫作。

中國作家網顯示，楊克寧曾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從上世紀80年代起，以筆名「寧克多傑」發佈多篇散文、詩歌、小說。

環球人物記者在中國作家網搜索「寧克多傑」，仍可以看到其參加文學活動的報導。

2019年12月19日，楊克寧出席「阿壩作家書系（第二輯）」新書發佈暨作品研討會。當天，其小說集《寧克多傑小說集》發佈。

2023年，在《民族文學》年度獎頒獎現場，楊克寧的散文《紅色草地的記憶》獲獎。他在現場表示，自己的作品遠未達到心目中的理想標準，他願為書寫中國故事的美好篇章繼續努力。「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之一是豐富人民精神世界，作家需要有遼闊深邃的眼光，有責任對中華民族複興進程予以更多觀照。」他說。

·楊克寧資料圖。

楊克寧的作品除了部分詩歌、散文之外，相當一部分是官場小說。去年10月，也就是他落馬前一個月，《民族文學》發表了他的長篇小說《惠風和暢》。這是一部展現基層政治生活的小說，他在小說開篇特別強調「本作品為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在針對這部小說的採訪中，楊克寧說，小說中有個叫許昆寧的人物，干工作的膽子大，不是本地人，也就不怕得罪人，但是「經驗不足，面對誘惑不能很好地把控自己」。他還提到，自己「在阿壩州一幹就是四十多年，沒去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學習過，沒去國家機關、沿海地區、發達地方掛過職」，「一直就在州里幾乎幹到退休」。他還說：「黨的建設工作、幹部隊伍建設工作，是一項長期的任務，永遠在路上。」

楊克寧的作品中涉及個人及家庭寫實的內容並不多，但2019年，他專門寫了一篇萬字散文《母親》獻給已經去世的母親。

他在文章中提到，母親是自治州第一代藏族女幹部，在縣商業局工作。「小時候，母親就經常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兒子，你母親是有福之人，家鄉那麼多人都想出來工作，但出來的人不多，像我這樣的人就更少了，我們這是託了共產黨的福，託了毛主席的福，我們要懂得記情，懂得感恩，你要永遠記住啊！’」

多年後，楊克寧完全忘記了母親的囑咐，在掌握權力的過程中迷失了自我，墜入腐敗墮落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