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魔都｜一座超大型城市，如何「繡」出角落之美

路過上海的曹楊路橋下時，荷蘭女生祖伊（音）駐足觀察了好一會兒，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五顏六色的空間。

綠色、紫色的樓梯從天橋兩側延伸下來，七彩的管道零星散佈、或立或躺，地上有許多黑白字母，黃色啤酒桶的屏幕上播放著動畫，小朋友在玩紅色的蹺蹺板，一個個粉色門洞里坐著休息的人們，側邊有一間橙色小屋售賣咖啡，對面的綠地裡立著許多「表情包」。

「我正要去坐地鐵。路過這裏，發現整個空間非常多彩，大家看起來很享受這個地方，甚至還可以買一杯咖啡，感覺很好。」祖伊說。她目前在一家航空公司工作，時常來上海，只要有機會就到處逛逛。

採光不足的橋下空間竟然如此繽紛、愜意，祖伊被吸引住了，向記者問道：「這是臨時的還是長期的？」其實，這個地方早已在中國的網絡平台上出圈，網民賜名「夢核公園」。

這種不經意間被戳中的小美好，在上海有許多。

有人發現延安高架兩側開滿了三角梅，通勤路變得賞心悅目；有人在上南路樹蔭下看見一些造型各異的椅子，正好歇歇腳；有人在橫跨蘇州河的橋下看見光影秀，遊魚、星光在「橋肚」閃爍；有人在封閉的舊改基地圍牆上觀賞照片展和牆繪……

漫步上海，只要留心觀察，角角落落皆有美。而這些美源於城市的精細化管理，對邊角地塊的合理利用，對各種需求的平衡考慮，對人民建議的充分傾聽。

上海正在打造「公園城市」，推進口袋公園建設，開放單位附屬綠地，街角不斷生出漂亮的小花園；上海還要打造一座「坐得下」的城市，優化公共空間休憩座椅，於是一批批顏值與實用兼具的座椅亮相街頭；上海計劃打造「世界著名夜遊城市」，黃浦江沿岸、蘇州河沿岸、重要商圈、地標建築等景觀照明持續優化，創意迭出……從道路設施、城市傢俱到沿街綠化、景觀燈光，上海以「繡花功夫」推進城市精細化管理，增添一座人民城市的溫度。

夜色之美：打開城市另一面

上海的夜晚總是流光溢彩，最近格外閃耀。為期一個月的首屆上海國際光影節正在進行中，12個分會場接力主會場活動，秀出各自的光影魅力，全城聯動，夜上海煥然新生。

在茂名北路限時步行街，青銅神鳥展翅翱翔於光影間，5米高的大立人、獸面木偶迎面走來，古蜀文化跨越時空走進夜上海；在蟠龍天地，遊船悠然地穿橋過河，光影、水汽氤氳中，隱約可見舞者的曼妙舞姿；在浙江路橋附近，梵高、莫奈、塞尚、馬奈等諸多印象派大師的作品投影於河畔建築上，畫面與水面倒影交相呼應……

夜間漫步上海，彷彿打開城市的另一面。而這些光影之美不止於光影節，它早已融於市民生活，在城市各處發生。

鞏先生住在蘇州河邊（普陀段），常常在濱河步道夜跑。他注意到，歐式風格的武寧路橋金碧輝煌，變幻的燈光投在水面上有些像印象畫，從橋側流下的水幕還會顯示文字；水岸邊有許多曲折的燈光帶，像是連綿山丘，部分水域會噴出霧氣；河邊的「石頭」會發光，草坪上有「長頸鹿」「小鬆鼠」「白鷺」，雖然都是景觀燈，卻為夜晚的蘇河增添了幾分樂趣。仔細觀察，真正的夜鷺正盤旋在水面上覓食。

「如果不是住蘇州河邊上，我估計很難養成跑步習慣。」他說，夜晚的蘇州河微風習習，環境宜人，總是能看到許多人散步遛狗，跑步也非常舒適，工作一天的疲憊和壓力在運動中得以緩解。

這份適意背後是城市治理的不懈探索與精細謀劃。到今年8月，蘇州河普陀段已完成三期景觀照明工程。普陀區綠化和市容管理局市容景觀科表示，沿河堤岸方面，普陀區以《鳥語花香（箱）》IP為主題元素，串聯21公里堤岸線；濱水空間方面，在夢清灣、九果園灣等區段增設小動物燈光小品和霧森等氛圍照明設施，還運用了激光技術；三期工程還對沿河第一立面建築樓宇進行了深化設計，為歷史建築打造夜景亮點，並構建了一套多層次的夜景燈光體系。

近幾年，蘇州河景觀照明的優化工作加快了步伐，「母親河」已經換了容顏。上海市綠化市容局在今年5月表示，市、區相關部門針對建築、堤岸、濱水步道、濱水綠化和橋樑五大體系，結合賓館飯店、商務樓宇、歷史建築、風貌街區、革命遺址以及住宅小區等特點，通過分類管理色溫及亮度、控制使用彩光及動態光、採用精準定向照明、打造光影主題小品、使用高效節能產品、實施集中控制管理等方式，營造「雅緻婉約、溫馨舒適」的光影蘇州河。蘇州河兩岸42公里岸線、32座橋樑、450餘幢樓宇的景觀照明提升改造工作基本完成。

放眼上海，景觀照明工作在全城鋪開，首屆國際光影節邁出了漂亮的一步。《上海市景觀照明規劃（2024—2035年）》提出，至2035年，上海要建成世界領先的全球卓越城市景觀照明典範，向世界展示「典雅精緻、溫馨舒適、繁華時尚、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形象。

邊角之美：創新、共享、以人為本

祖伊偶遇的「夢核公園」，本名「蘇河超級管」，由一處市政道班房改造而來。今年元旦建成開放以來，它吸引了眾多年青人前往打卡，多巴胺配色非常出片。

王阿姨在附近住了十幾年，直到今年，開始了橋下遛彎的習慣。「以前這裏是封閉起來的，放的掃馬路的車子、工具。人要通行只能走旁邊的車道，又窄又擠。」她說，「現在改造了，又寬敞又好看，我住在馬路對面，兩分鐘，沒事就過來散散步，看人家拍拍照、唱唱歌。晚上還要熱鬧，燈一開很漂亮。放學之後還有很多小孩來玩。」

長寧區建管委城管高高長於煒介紹，這處空間改造時，將原本的市政道班房搬走了，打開了封閉的圍牆，方便居民通行、休憩。具體設計中也有不少歷史和藝術碰撞出的元素，一是以工業管道為主題，比如安全圍欄、座椅等都是由廢舊管道改製而成；二是融入了蘇州河畔的工業發展史，比如啤酒桶互動裝置靈感來源於宜昌路130號上海啤酒公司，造幣座凳靈感來自百年歷史的上海造幣廠。

類似的空間挖掘還有許多。於煒說，僅長寧區已經打造了7處橋下空間。各處因地製宜，根據場地條件進行規劃設計，空間充足的可以加入體育設施，面積相對狹小的可能只做綠化，總之充分挖掘空間、合理進行利用，讓閑置地盤「活」起來。

加以科學利用，城市邊角料也能變身多功能空間，成為好看、好玩，又有文化、有服務性的「金邊銀角」。口袋公園的打造也秉持著類似的思路，破牆透綠、見縫插綠，讓「美」在城市的角落萌發。

衡山路吳興路路口，一尊近百歲的小天使雕像回眸轉身，它所在的綠地從上海體育科學研究所內部用地變成市民可步入的吳興花園（又名「麗波花園」）。紅瓦白牆的洋房、復古的歐式噴泉、蜿蜒的小徑……這是共享之美。

董家渡會館街，高樓林立，其間隱藏著一座有300多年歷史的商船會館。會館外是一個口袋公園，青磚黛瓦、小橋流水、亭軒相望，再搭配造型羅漢臣，一幅江南園林景緻，夾在冠名金融、證券的樓宇間風格別緻。這是歷史保護之美。

石門一路南京西路路口，巨大的綠牆包圍起一個小花園，營造出豐富的空間轉換，內裡草木旺盛、花種豐富，還有潺潺流水和景觀石。靜安區綠化管理中心表示，5.5米高的垂直綠牆巧妙遮蔽了地下變電站出入口，也為往來市民營造了一個鬧中取靜的「城市客廳」。這是創新之美。

上海市綠化市容局稱，截至2023年底，全市口袋公園數量達到476座，新的口袋公園還在挖掘建設中。它們面積不大，在馬路邊，在高樓間，在人們忽視的地方，可能連名字都少有人知，但可以提供健身、娛樂、休憩功能，持續不斷釋放綠意，為都市景觀、為人們心田增添一份美好。

立體之美：綠色「飛簷走壁」裝點城市

今年夏天，在永嘉路太原路交叉口，一幢被爬山虎覆蓋的建築引發關注。這幢建造於20世紀90年代的公寓樓，在綠葉包圍下，只露出一扇扇圓拱形窗戶，彷彿童話裡的綠色城堡，人們戲稱它為「網綠大樓」。

這個時節，驅車經過內環高架，兩側的三角梅正在盛放，紅的、紫的，熱烈燦爛；轉到橋下，越來越多的灰色高架水泥柱也穿上新衣，綠色植被沿著橋柱向上攀緣。

從街邊圍牆、高架橋，到商場、辦公樓宇的牆面屋頂，上海的立體綠化隨處可見。一些變電站、公廁、市政配套管理用房、橋下空間圍擋、工地圍牆等，也會以立體綠化裝點。

「十四五」期間，上海以每年40公頃的速度推進立體綠化建設。綠化部門以「需求導向，因地製宜」為原則，結合城市微更新，在許多建築外立面建設了「綠牆」 「花牆」，用越來越多的空中「繡花功夫」，為街區空間增添綠意。

上海市綠化管理指導站技術人員介紹，立體綠化的形式十分豐富，包括屋頂綠化、垂直綠化、棚架綠化、沿口綠化四大類。

上海的高架沿口綠化主打月季和三角梅，春天以月季為主，夏秋以三角梅為主。橋柱綠化、牆面綠化都屬於垂直綠化，前者以攀爬式為主，主要品種有爬山虎、五葉地錦、常春藤、藤本月季等；後者主要是模塊式、攀爬式和貼植式造景，有的結合白玉蘭、燈光、運動等元素，讓牆面綠化更加多元。

該技術人員表示，目前，立體綠化的發展已經從追求數量的增加，逐步轉變為精品、藝術等「立體綠化+」的高質量發展方向。

比如，在西藏北路曲阜西路西南角，畢加索的油畫作品《夢》被搬上了綠牆。亞克力版面燈光帶勾勒出線條，不同植物填充出明暗有別的色彩，有風吹過時，綠枝搖曳，彷彿大自然也在參與創作。靜安區綠化市容局介紹，這面綠牆高度13.34米，面積120平方米，是靜安區目前最高的垂直綠化景觀綠牆。夜間還有燈光效果，靈動夢幻。

此外，屋頂綠化的發展越來越凸顯群眾參與性。部分商業廣場的屋頂打造為花園，佈置藝術裝置，與運動場地相結合，塑造商業新場景；一些學校屋頂綠化做成綠色生態實踐教學空間，讓學生體驗動手勞作的快樂。補充地面綠化之外，屋頂綠化的實用性也得到進一步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