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取院長手術費卻由他人代做？雍禾植髮頻遭低存活率等維權

「雍禾植髮五大保障協議書：手術預約保障、收費保障、醫生負責製保障、毛囊成活率90%-95%保障、全國聯保保障。」上市公司「打底」，加上一份如此詳盡的術前保障協議，雍禾植髮贏得不少患者信任。然而，記者調查發現，看似可靠的植髮背後，或存在價格欺詐、虛假宣傳、存活率低等問題，且消費者維權屢陷僵局。

收取院長費用卻由業務主任操作

律師：該行為涉價格欺詐

「明明收取了院長級別的醫生手術費，卻安排業務主任進行手術，兩次都是如此，我實在氣不過。」去年1月，胡先生（化名）在阜陽雍禾植髮進行了一次前髮際線植髮手術。手術前，阜陽雍禾植髮負責人劉院長與胡先生溝通，將邀請雍享院長級別的徐魯院長為其植髮，價格4萬多元。

看出胡先生的猶豫，劉院長便為其出了一套方案：將胡先生2022年12月購買的2萬元養護費用直接轉為手術費，再補繳2萬6千多元的手術費。

胡先生付錢後進行了術前準備，但當其上手術台後卻發現，並非是徐院長為自己手術，而是一位業務主任級別的宮醫生進行手術。

「業務主任和雍享院長的收費標準是不一樣的，阜陽雍禾植髮的劉院長收了我4萬多元的雍享院長費用，卻安排一名業務主任為我做手術，明顯是在價格欺詐。」胡先生告訴新京報記者，此前，該院的負責人劉院長在合肥院部時就以相同的方法欺騙了他，這次在阜陽院部又再次用相同的手段進行欺騙。

雍禾植髮在回應記者採訪時稱，植髮業務院長的價格為3萬元左右，雍享院長級別的價格為15萬-20萬元。3萬元左右的價格仍與胡先生投訴的4.6萬元手術費有所出入。

根據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頒布的《明碼標價和禁止價格欺詐規定》第二條，本規定所稱價格欺詐，是指經營者利用虛假的或者使人誤解的價格手段，誘騙消費者或者其他經營者與其進行交易的行為。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第十四條的規定，經營者不得有下列不正當價格行為：利用虛假的或者使人誤解的價格手段，誘騙消費者或者其他經營者與其進行交易；採取抬高等級或者壓低等級等手段收購、銷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務，變相提高或者壓低價格；違反法律、法規的規定牟取暴利；法律、行政法規禁止的其他不正當價格行為。

「植髮機構在收取費用時，承諾提供的是院長級別的醫生服務。但實際上提供的卻是業務主任的服務，這與消費者的預期不符。」醫藥行業資深律師、國浩律師(南京)事務所合夥人王蒙表示，該行為可能構成虛假標價或不履行價格承諾的價格欺詐行為。

《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2010修訂)》第七條規定，經營者違反價格法第十四條的規定，利用虛假的或者使人誤解的價格手段，誘騙消費者或者其他經營者與其進行交易的，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並處違法所得5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的，處5萬元以上50萬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責令停業整頓，或者由工商行政管理機關吊銷營業執照。

保障高存活率，實際效果達不到

律師：或涉虛假宣傳、醫療事故

90%-95%的高存活率保障是不少植髮者選擇雍禾植髮的原因之一。「他們承諾95%以上成活率，所以我就去了。」2021年5月，袁先生（化名）在深圳雍禾院部聽取雍禾植髮的人宣傳，承諾毛髮種植成活率95%以上，並簽約治療。

袁先生當年5月底交付完5萬元後進行手術，種植了3700個毛囊單位。「當時還讓我參與他們的一個肖像權活動，如果頭髮種植效果好，給他們做展示海報廣告，該活動給我返了1.8萬，結果植髮失敗了。」機構讓袁先生簽訂退款協議，但表示袁先生的成活率為85%，只能為其退款3700元。

「治療過程中因為頭皮紅腫問題，我三個月沒上班，患上抑鬱症都不敢出門見人。雍禾植髮的工作人員說9個月後頭髮會恢復，可現在已經兩年了，頭髮還是這麼醜，還不如植髮前。 跟他們簽訂的合約，五大保障都沒用。」袁先生說。

記者在調查中瞭解到，植髮術後毛髮存活率低的消費者並不是個案。

胡先生也反映了植髮效果不理想的問題。「之前在合肥院部植髮，機構內部有一個系統，可以看到我種植前、種植後以及每一個階段的毛髮生長情況，每次複查時工作人員都會將其調出。但自我投訴後，工作人員就稱自己的電腦中找不到相關資料了。」胡先生說。

今年1月24日，暉先生（化名）在上海雍禾進行了植髮際線手術。「手術前銷售人員描述是會有95%的存活率，且做手術的醫生都是主任醫師，非常有經驗。」暉先生表示，評估後，醫生建議取發2190個單位，髮際線往下移了1cm左右。

「當時給我安排的醫生叫董春明，通過雍禾植髮的小程序查詢發現，他8年做了181台手術，經驗是否豐富有待考究。」暉先生表示，取完發後，後腦勺的頭髮密度從88%驟降到了60%，直至現在還在一直掉髮。

「每次去複查也只是告訴我6-9個月初步定型，2190個單位現在存活率不到40%，問她們怎麼解決只會說讓我等待。」暉先生表示，機構稱一年發量才能定型，但他看到過很多案例，基本上7個月就定型了，且機構最開始給他的答覆也是6-9個月初步定型。

銷售承諾95%的毛髮存活率，實際上不足40%，這屬於虛假宣傳還是醫療事故？如何界定？王蒙律師指出，該案例既可能涉及虛假宣傳，也可能構成醫療事故。具體界定需要綜合考慮多個因素，並依據相關法律法規進行判斷。

《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第十六條規定，醫療、藥品、醫療器械廣告不得含有下列內容：（一）表示功效、安全性的斷言或者保證；（二）說明治癒率或者有效率；在此案例中，銷售承諾95%的毛髮存活率，顯然是對植髮手術效果的一種斷言或保證，這違反了《廣告法》的規定。「如果實際存活率遠低於承諾值，那麼這種行為就構成了虛假宣傳。」王蒙說。

《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二條規定，醫療事故是指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在醫療活動中，違反醫療衛生管理法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和診療護理規範、常規，過失造成患者人身損害的事故。要界定是否為醫療事故，需要考慮以下幾個因素：1.主體合法性，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是否具備合法的執業資格和資質。2.違法性，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在診療過程中是否違反了醫療衛生管理法律、法規和診療護理規範、常規。3.主觀過失，醫療事故的直接行為人在診療護理中是否存在主觀過失。4.人身損害後果，患者是否存在人身損害後果，且該損害後果與醫療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係。

王蒙表示，該案例中，如果植髮手術未達到預期效果，且醫療機構或醫務人員存在違法、違規行為，同時患者遭受了人身損害，那麼該事件就可能構成醫療事故。

增發治療或涉超適應症用藥

專家：女性口服非那雄胺需要知情同意

除植髮外，也有不少患者選擇在雍禾植髮進行其他養髮、增發治療。

「將營養給到髮根，用電擊筆幫助頭皮吸收，再進行照燈，每次進行中胚治療大概時長約30分鐘。」35歲的瑾女士（化名）從2022年9月開始，在深圳東莞東城雍禾植髮門診先是做了2000多元的護理療程後，購買了非那雄胺片、加米諾地爾吃了大半年，同時在銷售建議下，做了兩個療程的中胚治療，共花費金額約26000元，直至2023年9月結束治療。

「當時覺得自己的頭髮少影響形象，而植髮既花費時間又耽誤上班，因此才選擇了中胚治療，選擇雍禾也是認為上市公司有保障。」瑾女士告訴記者，當時治療時頭髮是有變多，但到今年基本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發量。「前後在雍禾花了近3萬，治療一年時間，這麼高的費用療效卻這麼差。」瑾女士感慨道。

瑾女士稱，自己在做中胚治療的同時，一直在使用機構給開的非那雄胺片加米諾地爾。瑾女士後來瞭解到，這兩種藥是男性生髮藥物。為此，瑾女士懷疑，短暫的效果是藥物帶來的而非中胚治療。

「中胚治療是個忽悠人的說法，或是在真皮中注射一些產品，但在國內沒有任何獲批的生發產品可以真皮注射。女性口服非那雄胺屬超適應症用藥，需要知情同意，需要考慮避孕、雌激素相關腫瘤的問題。」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北京三甲醫院皮膚科專家表示，通過消費者的描述，她進行的可能是微針治療。

投訴維權屢陷僵局，消費者該如何做？

律師：仔細閱讀合約條款並保留好相關證據

收取院長級別費用卻安排業務主任手術,胡先生對雍禾植髮進行了投訴。9月9日，胡先生接到原阜陽院部劉院長的電話。劉院長稱其投訴為無理取鬧，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還宣稱要前往胡先生的工作單位找其領導以及報警。

9月10日，胡先生接到雍禾總部的電話，稱可以補償胡先生5000元錢。胡先生詢問如何確定的補償標準，但雍禾並未回覆。

胡先生告訴記者，此前在合肥院部時，由於價格欺詐和效果不好，他也投訴要求賠款。機構承諾賠付胡先生1.2萬元，但要求胡先生另外簽署了免責承諾書，胡先生需承諾不做任何有損或影響雍禾植髮形象或利益的行為，不能以任何方式向任何地方曝光等，如若違反該承諾書，雍禾植髮有權要求其返還全部費用並賠償其他損失。

「機構承諾退款，但附加了簽署免責承諾書的要求。這一要求本質上是對消費者權利的一種限制，特別是限制了消費者後續的維權行為。這些要求限制了消費者的言論自由和信息公開權，可能構成對消費者後續維權造成不利。」王蒙指出，合理的退款協議應該只涉及退款金額、退款方式、退款時間等核心要素，而不應包含對消費者權利的過度限制。

此外，王蒙表示，免責承諾書作為一種合約形式，在符合法律規定和當事人真實意願的前提下，具有一定法律效力。如果承諾書的內容違反了法律、行政法規的強製性規定，或者侵犯了他人的合法權益，那麼該承諾書可能無效。如果承諾書是在消費者受到脅迫、欺詐等不正當手段下籤署的，那麼該承諾書的效力存疑。

如遇糾紛，王蒙建議消費者可以通過協商和解、向主管行政部門投訴以及通過司法途徑處理，無論哪一種途徑都要注意保留相關證據。

「除國家部門的監管外，植髮機構應建立健全的內部管理制度，確保服務質量和價格的透明度。而消費者在消費之前也要做好甄別，根據《醫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及《醫療美容項目分級管理目錄》的規定，毛髮移植術屬於美容外科一級項目。對於實施該項目的醫療美容機構、主診醫師以及護理人員資質均有相應的要求，消費者需擦亮雙眼，確認機構及相關人員是否符合要求。」王蒙提醒，消費者在選擇植髮機構時，應仔細瞭解醫生資質、手術費用等信息；在簽訂手術合約時，要仔細閱讀合約條款並保留好相關證據。

就雍禾植髮的投訴處理情況以及毛髮成活率標準等問題，10月14日，新京報記者向雍禾植髮發送了採訪提綱。10月16日，雍禾植髮回應稱，毛髮成活率是否達標的判斷標準是植髮一年後的種植效果與問診診斷時的設計方案進行對比，患者如有異議可以在一年後與原有設計結果進行比對，如果患者對植髮效果不滿意，可以要求二次種植或按比例退費。

目前，暉先生的維權仍處僵局，雍禾植髮稱合約簽的是一年定型，目前無法判斷其植髮是否失敗。等待，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新京報記者 張兆慧

校對 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