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股市一週後,00後老了10歲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三聯生活實驗室,作者:田梅梅,題圖來源:AI生成

從國慶節前猛漲,到節後持續回落,投身股市的年青人經歷了一輪從暴富到暴跌的過山車。

「十一期間身邊人不是忙著開戶,就是在忙著籌錢,生怕晚一步就少掙一個億。結果衝進股市之後一天KTV,一天ICU,攢著自己能上福布斯的勁頭,結果差點上了徵信。」

在這次全民炒股的熱潮里,人們本以為最激動的,是那批被股市套牢已久、如今終於有望翻身的老股民。但意料之外的是,社交媒體上聲響最大的,反倒是一批連怎麼開戶都才剛剛學會的00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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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被教育「投資有風險,炒股需謹慎」的00後,本來對這次股市沒有特別上心,直到越來越多人吆喝這是「00後的第一波時代紅利」「有望在23歲提前退休」,00後才開始動了入局的心思。

再後來,#股民4天人均賺4.7萬元#的詞條在熱搜掛了一整天,朋友圈動不動有人曬出收益,社交媒體上「03男大勇闖股市」「00後3天怒賺10萬」的帖子越來越多,讓00後徹底迷了眼。

01年的大學生瀟瀟形容這種心情,「股市大佬一天賺幾千萬也和我沒關係,但當你看到同齡人都在賺錢,那得失心一下就來了,就像大家手裡都拿到了大廠offer,馬上要改變命運了,你再不準備衝一衝可就不禮貌了。」

禁不起這些江湖傳言的煽動和引誘,對股市知之甚少,卻想著趁年輕趕緊暴富的一群00後匆忙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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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人生第一次牛市,本來對股市一竅不通的00後,拿出了比期末複習還認真的勁頭,「一邊熬夜刷股市大V的影片,一邊混跡財經app和校園論壇,學習股市黑話。」

但很快有人發現,苦學三天也無法速成股神,於是開始請求「外援」。「技術型問題問AI,趨勢性問題靠塔羅佔卜,至於這把能不能賺到錢,命里帶不帶財,只能讓大師看看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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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00後甚至把炒股當成了流量密碼,從第一天操盤就開始線上直播,請家人們幫自己把把關,「賺了錢我是股市大鱷,虧錢了我是網紅新星。」

一番操作猛如虎後,不少00後本來想說趁著這股紅利,「玩兒著就把錢賺了。」結果沒想到,節後開盤,A股上證指數先是衝到3674的高點,到10月17日,已經跌到了3205。

「節前投進去了10萬,賺了將近3萬,結果節後一個不留神,又虧進去了2萬。」

大家這才意識到,這不是演習,是實戰。

跑步進場的00後,擠上了牌桌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牛市來了,就連以前對股市漠不關心的一批00後也聽到了風聲。

02年剛剛參加工作的林清發現,從9月底開始,公司電梯間的廣告從消費品換成了銀行信貸,「有天想從餘額寶里轉點錢出來,還收到了一條提醒——牛市已來,去抓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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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進軍股市,為了籌措本金,有的00後拿出了積攢已久的獎學金和生活費,甚至有人上了槓桿,從X唄、X條借錢,想方設法為自己的股市暴富夢積累啟動資金。

今年二本畢業的盧可,之前從來沒炒過股,畢業之後在家待業,閑來無事聽說最近股市能「躺贏」,便拿出了自己的1萬,還跟父母借了4萬。「借錢的時候還給爸媽打了欠條。」

後來聽大V說,「同樣的漲幅,本金越多賺得越多」,盧基便動了借網貸的心思。「網貸的年利率是16%,借了5萬,當時算了下一年的利息是8千,沒覺得高,反而覺得這行情,8千塊錢我還能賺不回來?」

有的00後豪擲千金,有的則持保守態度。正在讀研究生的趣趣拿出三千塊獎學金,想著就進去賺兩杯奶茶的錢就行。讀大二的西西也拿出了兩萬壓歲錢,「雖然之前沒接觸過股市,但常聽人說錢一直放在手裡會貶值,現在大家都衝進去,應該也能跟著小賺點。」

錢有了,下一步就是開戶。一位券商經理直言,幫00後開戶已經成了完成KPI的新思路,「比起精打細算的懂行人士,00後‘不愛讀說明書’,問個兩三句就能快速決策。」

不少00後開戶之後,才開始做功課,瞭解股市到底是咋回事。「以前沒什麼人刷的B站股市知識,一打開就是200人同時在線觀看。彈幕都是‘跑步進場’,一看都是想3分鐘就摸透股市的小白。」

如今,校園論壇、財經app、短影片……都被年青人當成了股神速成教科書。

短短幾天,就像剛入職大廠,還沒熟悉工作流程就學了一大堆黑話的員工一樣,「大盤、踏空、插水、平倉」這些詞,年青人張口就來,「彷彿自己站在了風雲變幻的金融中心,一張嘴就是金融大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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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就有人發現,儘管學了一堆名詞,但也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選股票。情急之下,有人就像預測考試重點一樣,從社會熱點里尋找發財的蛛絲馬跡。

「這兩年考公熱,買中公教育準沒錯。」

「寧德時代能贊助奧運會,肯定很有前景。」

甚至有00後把財富密碼押在了AI身上,「一開始問它選什麼股票,劈里啪啦發來20多個,告訴我‘均有前景’。後來問它具體買哪個,AI一本正經地含糊其詞。」

一些實在搞不懂數字和曲線的年青人,竟然開始求助塔羅牌了,「出現了大阿卡納,這是一次比較有影響力的大漲,又抽出聖盃7,說明這次股市還是要保持清醒較好。」

有人感歎,00後的這一系列操作太脫離實際、太情緒化了,而他們的回答是,「本來進股市求的就是一個逆天改命,那不如把結果直接交給命運。」

圖源@mika-芷澄圖源@mika-芷澄

想整頓股市的00後,被股市整頓了

短短半個月,00後從一無所知的小白,在股市的喜怒哀樂之間光速進化。喜的是「牛市來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到了」,怒的是「好不容易節後進場了,竟然一直跌。」

在老股民眼裡,新入場的00後,顯然沒見過股市里真正的世面,「跌了10%就哭天喊地,賠了500塊錢就說自己被套牢了。」

但對剛開始經歷股市捶打的00後,煎熬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自從這次入股之後,安安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入股的10萬塊,是原本給明年留學作為儲備基金的。節前跟風投,賺了5萬,心想按這樣的形勢漲下去,港碩不就能變美碩了嗎?結果節後兩天虧了6萬,焦慮得睡不著,感覺快沒書念了。」

這次入場的00後里,學商學經濟學的大學生,被認為是稍微懂行的「業內人士」。對正在讀經濟學研二的湯臣來說,這是第一次股市實戰,他對自己的認知是,「雖然不算大佬,但好歹之前在學校模擬炒股大賽上得過獎,絕對不算是一無所知的小白。」

國慶期間湯臣每天都在著急,「這麼好的大盤怎麼只投了5萬。」經過一個假期的苦思冥想,他基於自己學過的知識分析,「同樣是漲停,主板只能漲10個點,而科創板卻能漲20個點,放著更多的錢不賺是不傻嘛。」

於是他問父母要錢加倉到15萬,卻忘了科創板股票跌幅也更狠,三天連虧了七八萬。當他把自己的經歷分享到論壇,網民們都笑了,「哥們是吃了有文化的虧。」

直到10月17號,股市持續「陰跌」,借了網貸的衝進股市的盧可虧了兩萬多,他感覺自己已經「麻了」。「以前生活很節省,買衣服也都在某多多,但打開股票賬戶感覺錢不像錢了,漲漲跌跌就是一串數字。」

但無論做再多功課,倉促補課的年青人,也沒辦法跟股市大盤掰手腕,盧可實打實虧了兩萬塊錢之後才明白那句,「人賺不到自己認知以外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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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00說:「我爸媽希望我在家花錢,也不想讓我再碰炒股了。」

在股市浮沉半個月後,00後已老實

在真金白銀的實戰中搞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之後,一部分00後在虧錢後激流勇退了。

身為小白的趣趣後來才知道,股票贖回賣出的時候,也是要手續費的。

「我找的那家券商,贖回的手續費最低要5塊錢,雖然錢不多,但如果頻繁交易,就相當於在給券商打工。一次熱情換來一生內向,折騰來折騰去,發現不如餘額寶。」

但也有不少00後決定留在牌桌上。

算上最近在股市虧的2萬,再加上4萬網貸,盧可現在已經負債6萬了。「現在網貸也開始計算利息了,半個月過去利息就要還三四百塊」,但他依然不太甘心現在贖回,「相信年底還有一波大漲。」

他沒敢告訴父母自己的虧損情況,現在正嘗試接一些線上刷單的活賺點外快,提前還一部分網貸。

被問到「當初借貸入股有想過會虧損嗎」時,他的回答是,「當時正上頭呢,想不到那麼多。」

「如果接下來持續走跌你怎麼辦?」「應該不會吧。」

讀經濟學研究生的湯臣則贖回了大部分的錢,只留了三萬在股市,「一方面本專業需要做一些股市調研,另一方面炒股是一門可以精進的技能,這個錢就算當學費了。」

「沒有人一出生就會炒股,只要認真複盤我相信總有贏的機會,當然如果最後不幸虧光了,我應該也能收穫了一顆經歷過大漲大跌的強心臟。

虧損後,00後抱團取暖中虧損後,00後抱團取暖中

ENDING

雖然00後在這次股市栽了不少跟頭,但很多老股民看在眼裡,覺得不是件壞事。「能在這個年紀花這麼少的錢去在股市學一課,對股市的險惡早點有認知,對年青人有好處。

比起賣房賣車也要在股市里梭哈一把的大佬,00後因為沒有更多本金,也多了一絲僥倖感,「老大哥們炒起股來比我們熱血多了,把‘買樓還是跳樓都看這把了’老掛在嘴邊;但我反正沒什麼錢,傷不了筋骨。」

一位80後老股民認為,「每個人在股市都會經歷一個從看不破到看破的過程,被套牢的只是此刻困在在這支股價里的你自己,未來隨著經驗和認知的成熟,總會發生轉機的。」

但說完之後他又連忙補充,「當然我的話只能作為參考,畢竟我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解套。只能對2024年入市的年青人說,人生如夢,恭喜你入市,套牢之後,遊戲才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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