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影像怎樣多點兒餃子味
10月24日,在浙江橫店舉行的2024中國計算機大會上,有一場名為「AI與未來影像」的大會論壇。會場搭建在圓明新園的水上舞台。中國計算機學會供圖
10月24日的橫店,來了一萬多位計算機界人士,遠遠多於影視人。2024中國計算機大會選擇在有「中國荷李活」之稱的浙江橫店舉行,別有深意。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副院長李道新教授自詡作為一個「純文科生」,參加中國計算機大會「非常興奮、激動」。
AI已經全程介入影視創作
「電影是一個綜合了視覺、聽覺、文學等多種元素的藝術,可以說是藝術的巔峰。AI在影視製作中的作用將會越來越受到矚目,甚至可能顛覆影視創作的全過程。」北京大學智能學院副院長陳寶權教授介紹名為「AI與未來影像」大會論壇的舉辦目的。
他介紹,2016年,全球第一部由AI創作的劇本通過真人表演,獲得了影視界的大獎。8年後的2024年,OpenAI開啟了文生影片的時代,從劇本創作、視效設計、拍攝與製作到後期特效,AI已經全程介入影視創作的各個環節。每一次影像時代的更新,都帶來從內容創作到敘事方式的根本性變化。
史葛·路斯(Scott Ross)的名字是與《鐵達尼號號》《第五元素》《真實的謊言》《指環王》這些影片緊密相連的,他曾是著名的電影特效製作公司工業光魔的CEO,也是影視特效公司數字王國的創始人,他以影片形式參加了這場討論。
他回憶了工業光魔第一次嘗試數字化,是在製作《奪寶奇兵:最後的十字軍》的時候。那部影片中有一個分鏡頭,是一架P-51野馬戰鬥機在藍天飛行。那架飛機是一個微型實體模型,前景用的是實際拍攝的畫面,背景屏幕的天空是藍色的。「在那之前,我們只是對太空飛船和黑色背景進行過合成,但在藍色背景下合成金屬光澤的飛船,之前的方法並不奏效,產生啞光線和滲色,效果很糟糕。這時有一位叫約翰·奴爾(Johe Noll)的員工建議‘不如試試我和我兄弟開發的新產品,叫作Photoshop’。」
這之後,史葛·路斯創辦了「數字王國」,那是1992年。可是當時的技術還不能實現完全的數字化,有一個模型製作車間,專門製作實物模擬,還使用運動控制攝像機。後來這家公司開發了一款合成軟件——Nuke。雖然當時有了數字合成能力,但是所有的輸入仍然是模擬的,還得對著微縮模型拍攝膠片。直到數碼相機的出現,一切都完全數字化了。
「我們知道(全面數字化)遲早會發生。」史葛·路斯回憶,後來像《鐵達尼號號》這樣的製作,船上的一些「人」其實都是通過數字技術創建的,是用計算機生成的乘客和人物,隨後通過跟蹤技術將他們置入微縮模型船的甲板上。
從古騰堡印刷機到電視,再到互聯網、智能手機,史葛·路斯認為所有這些當時的新技術,都是為了幫助人類實現夢想,而AI的出現則不同,它不僅僅是一個工具,它是一個「智能體」,「可以替代我們去做以往需要我們自己來做的事情,所以,它跟以往的所有媒體工具有著根本的不同,在此之前的技術,都只是人類用來創造事物的工具。而現在,工具能自我創造!」
史葛·路斯認為AI讓創作更容易了,也更具有創意,「在下一個階段,工作將被逐漸取代,受衝擊最嚴重的將是那些相對簡單、藝術性較低的工作領域」。
同時,他特別強調一點,AI最終會模仿學到人類教給它的東西,但人類本身有很多問題和不足,因此AI很有可能被用於邪惡,人類也會面臨巨大的麻煩。他建議,人類現在就應該著手解決這個問題,製定一個方案。
AI將讓「大電影」不複存在
北京電影學院副院長孫立軍,曾導演動畫電影《小兵張嘎》《兔俠傳奇》等。他展示了幾部全AI流程完成的電影短片,裡面的音樂、對白全部由AI完成。
他提到,現在製作的《愚公移山》仿木偶AI影片,只有兩個人在做。一部院線電影,俗稱的科幻大片,除了片名是他自己寫出來的,其他都是AI完成。
「我發現用AI製作出來以後,由模擬真實到超真實,實際藝術家們希望仿真實,過於真實會容易出現‘AI膩’,就像天天吃紅燒肉,大家覺得這個玩意兒不美。」但是他認為這個階段很短暫,因為動畫和真人電影的界限基本上不複存在了。一個本科三年級的學生,兩週時間一個人完成6分鐘的短片。
「未來已來,現在我們面臨的是如何向AI學習,和AI交朋友,讓它們變成人類思想性、藝術性賽跑的對手。」孫立軍預測「大電影」今後將不複存在,以荷李活為代表的超豪華、超投資、超明星的商業模式未來在AI面前也將不複存在。
電影《異人之下》的聯合導演夏鵬給大家展示了這部電影的一部分,他說這部分是花了兩年時間用傳統的方式完成的。今年年初,他跟自己的老師烏爾善導演決定重新用AI方式來製作,只用了兩個月,完成的效果超出了預期。
對於在大銀幕上呈現AI製作的電影,夏鵬認為現在只是開始,還有很多不足,但他相信技術進步很快。
同時,他也提出一點困惑,現在AI文生影片和圖片生成影片,畫面很精美、細節豐富,但總有一個感覺,人物的神情不是很生動,他希望計算機方面的專家、學者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對於這個問題,目前他有自己的解決方式:請演員來完成表演,然後再用AI的方式結合,產生一種更新的電影語言,「這種方式可能會展開作者更大的想像力,更容易完成天馬行空的想法」。
「電影這門獨特的藝術,是因為有了工業革命,簡單說有了電影技術才有電影這門藝術。100多年以來推動了整個人類文明的進程。」談到在AI時代,未來想做的事,孫立軍說一是要培養人才,二是要建立中國的製片體系,電影沒有大和小之分,把電影票價降下來,「讓我的爹娘,讓偏遠的4億多可能沒有機會走進電影院的觀眾,讓他們能夠看到我們拍的電影,用電影講中國故事,用電影告訴世界我們在AI時代有非常豐富的、優秀的故事」。
「希望能利用AI或者和AI合作,讓內容多元化。因為我們的觀眾很多,但是內容的品類也多,AI可能會是一個打開我們想像力的法寶。」這是夏鵬的期望。
「拿出來的都是麥當勞、肯德基,我們的餃子、刀削麵如何被看到?」
「目前已知的各種AI模型,無論美國的還是我們中國的,都存在西方審美的問題,也就是拿出來的都是麥當勞、肯德基,我們的餃子、刀削麵如何被看到?讓我們的藝術家把中國審美表達出來才能真正超車。」這是孫立軍的觀點。
夏鵬談到,對於藝術家來說風格就是他的靈魂。AI時代,如何保護藝術家的版權,或者某些風格這個很重要。還有就是影視角色的神態模擬上能不能更具備中國人的精神面貌。
對此,孫立軍很讚同,他回憶自己2020年做的一部只有3.5分鐘的二維水墨動畫,之所以能夠入圍柏林電影節,很重要的原因是抓住了中國審美,「所以我希望我們的計算機科學家們能夠讓AI製作出中國特色的審美」。
他舉個例子,有人用AI製作了一個熊貓在拉大提琴,是坐在地中海邊上,那麼熊貓能不能拉二胡、拉三弦、唱秦腔?
有電影製作人提到,用筷子吃麵條的動作是最難製作的,麵條的絲滑、上面的熱氣,以及筷子的角度變化,還有吃麵人的微表情,有太多豐富的細微之處。
作為在計算機圖形學、三維視覺與可視化領域卓有建樹的專家,陳寶權曾擔任北京電影學院北京市未來影像高精尖創新中心首席科學家,他認為影視界和技術界的互動就是需求上的互動。就像養小孩,喂給AI什麼東西,它就變成什麼。藝術和技術可以相互拉動。
正在忙於《流浪地球3》製作的導演郭帆,也特意從製作現場發來影片,「我期待AI技術能夠賦能更多的個體進行專業化的創造,為影視創作帶來更多的創新,幫助我們突破傳統的影像界限,為影像的創作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在應用AI的時候,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影像出來的是外國味,不是中國味,更提不上山西味還是河北味,所以中國悠久的文化怎麼樣現代化,這需要科學家和我們這些創作者一起討論、一起碰撞。」孫立軍說,「希望中國的科學家一起在技術和藝術有機結合的時代,用AI創作出中國優秀的電影以及泛藝術的作品。」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新玲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11月06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