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世紀洪災」為何如此慘重？

2024年10月29日以來，受強降雨影響，洶湧的洪水衝入西班牙多個地區。

官方數據顯示，截至當地時間11月6日當天，本次連續降雨引發的洪災已在西班牙造成至少217人死亡，89人失聯。西班牙國民警衛隊仍在受災最嚴重的華倫西亞地區開展搜救行動，尋找失聯者的下落。西班牙氣象部門稱，本次暴雨洪災是該國現代史上遭遇的最嚴重的自然災害。

分析認為，西班牙本次暴雨洪水災害，是極端天氣頻發的縮影，而氣候變化可能是背後的「推手」。世界氣象組織發言人納利斯強調，應對極端天氣帶來的災害，全球行動刻不容緩。

當地時間2024年11月1日，西班牙，西班牙東南部從10月29日開始的強降雨引發嚴重洪災。至11月1日中午，遇難人數已升至205人。圖/IC photo

民眾指責預警滯後救援不力

華倫西亞自治區位於西班牙東南部，其首府華倫西亞市作為西班牙第三大城市、第二大海港，有著「地中海西岸明珠」的美譽。

10月29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巨大風暴，讓這顆「明珠」暫時暗淡。在華倫西亞自治區的多個市鎮，洪水氾濫，街道積水，車輛傾覆，多條公路關閉……

華倫西亞自治區是此次受災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其他嚴重受災區域包括安達盧西亞自治區、卡斯蒂利亞-拉曼查自治區和加泰羅尼亞自治區的部分村莊。這次洪災不僅造成200多人死亡，還造成重大經濟損失，有預估認為經濟損失高達100億歐元。

令外界擔憂的是，許多失聯的人可能困在一些被淹的地下停車場等地下設施中而無法逃生。華倫西亞自治區阿爾達亞鎮博內爾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是當下關注的焦點，當地有關部門擔心，這個可容納5700輛車的停車場有一半以上是在地下，可能會變成一個「死亡陷阱」，因為當時洪水迅速淹沒這個大型購物中心的地下設施，人們可能沒法快速逃出。報導引述救援人員的話稱，「遇難人數可能難以估計。」

災難發生後，一些西班牙民眾憤怒指責當地政府沒有及時發佈預警。65歲的華倫西亞市民埃克托爾·博利瓦爾質問政府為何在暴雨開始後好幾個小時才給民眾發送預警短信？因為西班牙氣象局提前數天預報西班牙南部將有大規模降水，並於10月29日上午早些時候發佈紅色警告，但負責管理緊急情況的地方政府直到當天晚上8點才通過自動群發消息系統發出緊急警告。華倫西亞自治區主席卡路士·馬鬆辯稱，當地政府已遵循所有災害相應規定，各部門自10月28日開始就發佈洪災預警。

當地時間2024年11月3日，西班牙華倫西亞，西班牙國王菲臘比六世和王后萊蒂西婭視察洪水災區，遭遇災民圍攻，被憤怒的市民包圍抗議怒罵、拉扯衣服和投擲泥塊。圖/IC photo

還有人批評西班牙政府未能在災後提供及時的救援。西班牙中央政府起初派遣無人機和1200多名軍人支援華倫西亞災區，西班牙首相柏度·山齊士11月2日宣佈再向災區派出5000名軍人、5000名警察和國民警衛隊人員，說這是「和平時期西班牙武裝部隊規模最大的一次行動」。但有些愛斯賓奴並不買賬，認為西班牙政府是在洪災發生的幾天后再增派人員，抗災速度遲緩。與之相對的，許多誌願者迅速投入救援，幫助災區清理廢墟、分發物資。

憤怒在西班牙國王菲臘比六世、王后萊蒂西婭與首相山齊士視察災情時集中爆發。洪災過後的11月3日，菲臘比六世一行人來到洪災重災區華倫西亞時，受災民眾群起而攻之。有人高喊「兇手」等口號，並朝他們扔泥巴和其他物體。

8小時降雨超過前20個月的降雨總量

「此次西班牙部分地區的嚴重洪災主要由一種已知的天氣模式造成，即一股冷空氣和溫暖潮濕的氣團在西班牙的山地地形相遇，產生了大量水汽，形成連續多天的強降雨，引起嚴重的山洪暴發。」 英國雷丁大學氣候科學教授李察·艾倫( Richard Allan)對新京報記者說。

艾倫提到的已知天氣模式在西班牙被稱為「DANA」（達納風暴），是西班牙語「高海拔孤立低氣壓」的首字母縮寫。當冷空氣吹過溫暖的地中海水域時，熱空氣迅速上升形成密集的雨雲。這些雨雲能夠在同一地區停留較長時間，從而提升破壞力。

在達納風暴的影響下，西班牙地中海沿岸秋季常常出現強降雨天氣，但這次演變得強烈而迅速，這是相對少見的。按照西班牙氣象局在社交平台上的說法，上週的達納風暴是本世紀華倫西亞地區有記錄以來的三次最強烈風暴之一。數據顯示，華倫西亞自治區奇瓦鎮8小時內降雨491毫米，超過此前20個月降雨總量。

華倫西亞自治區派波塔鎮的一位老人回憶，此次洪水比西班牙1957年的洪災嚴重3倍。1957年10月，華倫西亞的「母親河」圖里亞河曾發生一次嚴重洪水，81人喪生。20世紀80年代之後，華倫西亞自治區還遭遇了數次嚴重洪災，其中1982年那次造成約30人死亡。

另有報導進一步解釋此次達納風暴如此強烈的原因，稱這次的達納風暴於10月29日形成，在西班牙的上空盤旋超過12個小時，海水溫度的升高則讓這場風暴更猛烈。那天華倫西亞自治區海岸的水溫約為22℃，而每年這個時候的正常水溫約為21℃。西班牙阿利簡迪大學氣候科學家豪爾赫·奧爾西納說，這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引發一連串降雨」。英國雷丁大學水文學副教授傑西·諾伊曼持同樣指出，「這種類型的風暴可以迅速形成，而且預警時間相對較短。」

此次洪災是全球頻發極端天氣的縮影

多位科學家指出，仍需要時間分析所有數據才能確認此次強烈的達納風暴是否由氣候變化引起。

公開資料顯示，氣候變化是指幾十年內廣泛天氣模式的長期變化。極端天氣是指天氣、氣候的狀態嚴重偏離其平均態，幾十年一遇甚至百年一遇的小概率事件。大尺度的極端天氣包括極端高溫、極端低溫，極端降水、極端乾旱等；中小尺度的極端天氣包括冰雹、強風、龍捲風、雷暴、熱帶氣旋等，這是很難將任何單一的極端天氣事件與氣候變化聯繫起來的原因。

現在科學家發現，由於溫室氣體排放增加導致全球平均氣溫上升，天氣模式可能在更短的時間內發生重大變化，極端天氣似乎越來越頻繁，且越來越嚴重。因此，科學家嘗試將極端天氣歸因於氣候變化，但這樣的歸因多大程度上行得通，他們仍在研究。對於西班牙此次劇烈的達納風暴能多大程度上歸因於氣候變化的分析也是如此。

在艾倫看來，雖然西班牙此次洪災主要由已知的達納風暴引發，但也要考慮到，人類活動造成的氣候變化使海洋升溫，溫度每增加1℃，大氣水分含量可增加約7%，這使降雨量劇增，從而增加極端降水事件的風險。

「目前還不清楚氣候變化是否增加了危險（極端）天氣模式出現的機率。不過，當天氣模式導致異常潮濕或乾燥時，極端天氣事件顯然會變得更加嚴重。」艾倫解釋道，因為更溫暖的大氣層會更有效地吸收一個地區的水分，並將多餘的水分輸送到其他地區的風暴系統中，導致更多強降雨等極端事件產生。

儘管還未確認達納風暴發展如此劇烈的原因，但多方認為應關注它導致西班牙暴雨洪災帶來的警示。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稱，由於人類活動引起的氣候變化，極端天氣事件導致洪水和乾旱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而且更為嚴重，這一現像已被反復發生的事件所證實。

聯合國新聞中心引述世界氣象組織發言人納利斯11月1日的話說，西班牙的洪災只是今年全球頻發的極端天氣和洪災的縮影，類似的災難性場景幾乎每週都在世界各地上演。

納利斯指出，今年以來，歐洲其他地區同樣遭受洪水重創，極端天氣事件的頻發態勢愈發明顯。9月中旬，中歐部分地區遭遇超強降雨，打破了當地和所在國家的歷史紀錄。

英國開放大學環境專家凱文·柯林斯在接受採訪時說，氣候變化可能也正在影響地中海地區的土壤和植被。像地中海的許多地區一樣，西班牙今年也經歷了極端乾旱和極端氣溫，而這可能導致植被減少，土壤吸收雨水能力下降，這顯然會加劇洪水的影響。

據央視新聞報導，聯合國環境署近日發佈的報告預計，本世紀內全球氣溫上升2.6℃至3.1℃。專家認為，按照這樣的趨勢，像西班牙這種極端降雨的情況未來會越來越頻繁地發生。

應對極端天氣風險，全球行動刻不容緩

艾倫指出，全球持續變暖帶來的影響日益嚴重，現有系統越來越難以應對。洪水的預測非常複雜，因為它取決於當地的多種因素，需要將天氣預報與土壤和河流狀況評估相結合。因此，「要減少日益極端的天氣造成的破壞和生命損失，就必須調整我們的基礎設施，以應對日益嚴重的洪災。」

「通過預警告訴人們將會下暴雨是不夠的……此次西班牙洪災中，我們可以看到人們在洪水中危險駕駛。」英國雷丁大學水文地理學教授漢娜·克洛克說，人們需要瞭解真正的危險。因此，需要提高公眾對氣候變化和極端天氣風險的認知。

西班牙洪水與旱災社會經濟觀察站的巴勃羅·阿斯納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西班牙缺乏「風險文化」。「我們的集體心態仍然沒有充分適應新的極端天氣現象。」 他說，「我們必須大力加強學校的風險教育，同時還要加強對所有人的風險教育，這樣他們就能知道在情況緊迫時應如何行動。」

聯合國新聞中心引述世界氣象組織發言人納利斯的話強調，應對極端天氣帶來的災害，全球行動刻不容緩。

納利斯表示，國際社會應首要通過削減溫室氣體排放來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挑戰。此外，各國還需確保早期預警系統能夠及時發出警報，並轉化為迅速有效的應對措施。

新京報記者 朱月紅

編輯 胡傑 校對 張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