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進村」，我們如何「與虎為鄰」？

搜尋時間已經超過24小時，但「造訪」長太村並咬傷村民的老虎仍未被找到。

11月18日上午，黑龍江省七台河市勃利縣吉興鄉長太村出現疑似野生東北虎的行蹤，一名60多歲的男性村民老趙被虎襲擊後左手受傷，當天下午5時許，老趙在佳木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進行手術治療。

長太村村民家的監控影片拍攝到了一隻老虎。但有村民告訴記者，傳言說村里來了兩隻老虎。新京報記者從吉興鄉政府工作人員處獲悉，關於進村老虎數量、進村原因、傷人情況等均以官方後續通報為準。鄉政府已通知各村委會，讓村民們減少和避免不必要的出行。

11月18日下午，勃利縣林業和草原局發佈安全提示稱，縣公安局、林業和草原局、應急管理局等部門及屬地鄉鎮工作人員已到達現場，對老虎行蹤進行追蹤。附近鄉鎮居民如發現大型野生動物蹤跡，要及時避險，在確保自身安全情況下，立即報告。

新京報記者從勃利縣多個部門獲悉，18日，長太村成立了現場臨時指揮部，尋虎工作徹夜開展，截至19日發稿前，大家依然在「守村待虎」。

猛虎進村

村民張大爺家的監控影片記錄下了老虎的身影。

影片畫面顯示，11月18日早晨6點08分，張大爺提著桶走出家門，鄰居衝他喊道，「來了隻老虎！」張大爺問，「哪裡的老虎跑出來了？」鄰居答覆，「不知道啊。」此時，張大爺家的鐵柵欄式院門是關閉狀態。

向目擊鄰居瞭解了老虎的來向後，張大爺走至院門處查看，6點10分，他踏出院門，這時，深沉有力的虎嘯聲響起，張大爺進門並關上院門向裡屋跑去，老虎撲向院門，撞擊後掉頭離開。

18日傍晚，張大爺在黑龍江廣播電視台的《新聞夜航》直播間回憶驚險一幕，「我跟老虎的距離有四五十米左右，老虎一米多高，體形比較壯，跟牛犢子一樣。老虎衝我來，我74歲了，跑不快，它後來往西了，估計就奔著養牛的老趙去了。」

他說，老虎撲在院門上的聲音特別大，鐵門沒有被撞開，但鐵柱子因此變形。張大爺的兒子表示，當天清晨5點半左右，他就聽到呼呼的響聲，「不知道是什麼在叫。」

養牛的老趙是被老虎咬傷的村民。張大爺女婿李先生告訴新京報記者，老趙家位於張大爺家後院處，兩家相距大約一百米，老趙家的院子前方築有牛舍，「他給牛喂草的時候遇到老虎的。」

據村民董先生瞭解，老趙的左胳膊被老虎襲擊致傷，且傷勢較重，老趙家人聞聲出門唬走了老虎。老趙的兒子此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父親被老虎一下撲倒，用手阻擋時，左手被咬得血肉模糊。

媒體此前報導，經七台河市的醫院初步診斷，老趙胳膊多處撕脫傷，腕部比較嚴重，有截肢風險。隨後老趙轉院至佳木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佳木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急診科副主任王建業向「掌上佳木斯」介紹，18日上午10點25分，傷者老趙緊急入院，當時他的左腕關節周圍掌側及背側可見多處撕裂傷，撕裂傷內可見橈骨骨折斷端、背伸肌腱斷端及腕骨外露，這種被虎咬的病例相對罕見。

王建業說，接診後，醫院第一時間聯繫血管外科及整形燒傷創面中心醫師會診，隨後進行手術治療，爭取保住傷者的受傷肢體。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救治，手術順利完成，老趙轉入了重症醫學科，接受進一步治療。

18日下午，勃利縣林業和草原局在發佈的安全提示中表示，傷者情緒穩定，生命體徵平穩。

「守村待虎」

張大爺家門口是一片開闊平坦的土地，遠處坐落著起伏和緩的山體。

勃利縣人民政府官網顯示，勃利全縣總面積2390平方公里，轄5鎮5鄉，133個行政村，11個國有林場，人口19.96萬人，其中農村人口10.01萬人。縣域內耕地面積174萬畝，林地面積146萬畝，森林覆蓋率40.7%。

有村民告訴新京報記者，村民們平時主要種植的農作物是玉米和黃豆，有些玉米地挨著山，村民們也常常去山上採摘蘑菇。

受訪村民都表示，此前沒有過老虎進村。村民董先生說，長太村周圍的山比較多，但沒有野生動物保護區。張大爺也提及，這麼多年來，有村民上山采蘑菇看到過野豬、狐狸或者狼，但從未聽說過遇到老虎甚至老虎進村的事情。

當地公安部門向媒體介紹，這是勃利縣有縣誌記載以來首次發現（疑似）東北虎的蹤跡。「村長（村主任）在微信群裡通知了，有放牛或者放羊的，儘量把牲畜趕回家。」李先生說。

據瞭解，勃利縣公安局、林業和草原局、應急管理局等部門及屬地鄉鎮工作人員已在長太村持續追蹤老虎行蹤，現場還成立了臨時指揮部，啟用了數台無人機，以保障村民安全和更大範圍地捕捉老虎蹤跡。

事發當天，黑龍江省林業和草原局召開了東北虎保護工作緊急會議。該省林草局官方微信公眾號發文表示，會議強調，要通過發放宣傳單、在入山口和村屯檢查站等重點部位設置警示廣告牌等方式，向廣大群眾普及人獸衝突安全防範知識、提示告知東北虎等大型野生動物出沒區域；製定可行有效的人虎衝突應急處置具體預案，特別是麻醉槍及彈藥等物資要提前準備到位；啟動24小時值班調度，及時指導處置工作等。

勃利縣林業和草原局有關專家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若發現老虎，考慮到安全，首先會進行驅離，非必要情況不會擊斃。

11月19日中午，勃利縣人民政府宣傳人員告訴新京報記者，如果找到老虎，處理方案將由專家組研判，已有國家級的相關專家到達現場。

2024年2月8日，實拍黑龍江海林市的虎園內的東北虎。圖/Ic Photo

如何「與虎為鄰」？

此次進村傷人的老虎被指疑似野生東北虎。國家動物標本資源庫網站介紹，東北虎屬於大型貓科動物，毛色呈淺黃或棕黃色，四肢健壯有力，尾粗長，尾端黑色，成年虎最大身長可達2.9米（含尾長）。東北虎頭大而圓，前額上的數條黑色橫紋，中間常被串通，極似「王」字，故有「叢林之王」和「百獸之王」的美稱。

國家林草局貓科動物研究中心主任、東北林業大學教授張明海表示，此次進入長太村的老虎，「是為了尋找食物，還是尋求配偶？還沒有定論。」

在我國，野生東北虎主要分佈於黑龍江省和吉林省東區山區，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

張明海介紹，東北虎分佈區域很廣，事發地七台河屬於完達山西岸地區的南部地帶，「雖然勃利縣未發現過老虎，但七台河附近也曾是東北虎的分佈區，只是曾經一段時間內虎的活動頻次減少了，或者斷絕了，這次虎的出現不算突然。」

東北虎的棲息地與人的聚居區多有重合，東北虎大多活動在森林中，也會到一些草地和濕地裡，「如果觀察東北地區的景觀，會發現林子和農田呈鑲嵌狀。」隨著社會發展，農田延伸到森林里，形成農田森林的交錯區域，這次事發地吉興鄉，恰恰處在農林混交區，「它的東南方向和西北方向都是森林，當東北虎從一個分佈區領地裡面向另一個分佈區擴散，路過村莊，便容易發生人虎衝突。」

10月，也進入了東北虎的求偶季，「一隻東北虎的領地約480平方公里，但為了求偶，雄虎會從原來的領地向外擴散，直到遇見雌虎。」這樣的尋覓，要持續到來年2月，張明海的印象里，往年也多是秋冬，出現東北虎和人「打照面」的情況。

老虎出沒東北村莊事件並非首次發生。2023年11月9日，黑龍江省虎林市人民政府曾發佈緊急提醒稱，當年11月7日以來，虎林市虎頭鎮江邊和周邊村屯附近陸續發現野生東北虎活動蹤跡，通過巡護監測及現場勘查判斷，至少有2只野生東北虎在虎林市域內活動。

另據央視新聞報導，2024年3月8日下午5點多，吉林省琿春市楊泡滿族鄉村民於東家的攝像頭，拍攝到一大帶三小的東北虎家庭進村的畫面，一隻體形碩大的母虎和三隻小虎在他家旁邊停留了十幾分鐘才離開。於東說，這是今年他家攝像頭第二次拍到老虎進村，去年他在路上開車也遇到過兩次老虎。

如何解決人獸衝突，是野生動物管理領域的難題。在張明海看來，在解決人獸衝突時，要考慮生態經濟價值，「我們要取得怎樣的生態效益，同時要承受怎樣的經濟損失，這兩者需要結合在一起考慮。」

東北林業大學教授薑廣順團隊在一篇論文中也給出了人虎共存的新思路，他們發現，離牧場越遠的地方，東北虎越易出現，在東北虎野生獵物分佈少的地區，東北虎更可能捕食家畜。他們根據老虎和人類在多個時空尺度上的使用情況，將人類和老虎使用的區域劃分為低、中、高風險區域，這樣的劃分管理可以有效降低人虎相遇的風險，促進人虎和諧共生。

2024年2月20日，在吉林長春，一場降雪過後，長春市動植物公園內東北虎開啟「狂歡模式」，在雪地上盡情撒歡嬉鬧。圖/Ic Photo

「緊急避險」

被咬傷的村民是否有權申請賠償？

對此，北京盈科（上海）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律師張琦解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第十九條的規定，因保護本法規定保護的野生動物，造成人員傷亡、農作物或者其他財產損失的，由當地人民政府給予補償。具體辦法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製定。所以，受傷村民可以向政府申請補償，具體補償辦法和程序需要參照當地的相關規定。

上述黑龍江省林草局召開的會議也強調，要穩妥推進野生動物致害補償工作，各地各單位按照《黑龍江省陸生野生動物造成人身傷害和財產損失補償辦法》，依法依規推進受傷、受損群眾相關補償工作。

吉林省長春林區中級法院審判監督庭庭長邵汀曾對央視新聞表示，在野生動物危及人身安全的緊急情況下，採取措施造成野生動物損害的，適用「緊急避險」，依法不承擔法律責任。

張琦說，根據相關司法解釋和法律規定，對於野生動物造成的危害，應當採取預防和控制措施，以減少對人身和財產的損害。他建議，在實際操作中，應當儘量避免傷害到野生動物，優先考慮採取非致命性的防衛措施。如果確實發生了野生動物受傷害或死亡的情況，應當及時報告相關部門，並配合進行後續的處理。

張明海建議，老虎進到村莊、學校或者鄉鎮，人們不必驚慌，要迅速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躲到房屋內或者隱秘的地方，把門窗關好，一定要保持安靜。在公路上、森林里、農田里遇到老虎，最重要的要求是千萬不要驚慌，一定要慢慢後退。

新京報記者 羅豔 李冰潔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李立軍

（新京報記者馬毅菲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