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歲退休老教授在鄉村建書院,「我走到哪裡,就把書捐到哪裡」

近日,71歲的退休老教授劉瑞琦受到網民關注,他家中藏書頗多,先後給多地的中小學、文化站等捐贈書籍,開辦鄉村圖書館向讀者免費開放,還免費給鄉村孩子們教英語。

「我走到哪裡,就把書捐到哪裡、把英語教到哪裡、把書院建到哪裡。」劉瑞琦說,自己就是因讀書獲益的人,希望能給山村里的娃娃們創造熱愛讀書的文化氛圍,讓讀書改變他們的命運。11月19日下午,新京報記者聯繫上劉瑞琦時,他贈送的60袋近2500本書籍剛被裝車運往陝西省寧強縣巴山鎮茅坪溝村的「巴山書院」。

劉瑞琦(圖中)在街道關工委組織的留守兒童暑期英語學習輔導班給孩子們講課。 受訪者供圖劉瑞琦(圖中)在街道關工委組織的留守兒童暑期英語學習輔導班給孩子們講課。 受訪者供圖

劉瑞琦出生於陝西省西安市戶縣(現為鄠邑區),在教育資源有限的年代,他通過努力自學,一步步從鄉村走進了陝西師範大學,就讀於英語專業。畢業後,他主動要求支援祖國邊疆建設,曾代表陝西全省一萬四千名應屆畢業生發言,表達自己的決心。此後,劉瑞琦被分配到西藏農牧學院從事英語教學與研究工作,一幹就是32年。

而不論求學還是教書期間,他一直堅持閱讀和收藏國內外書籍,個人藏書達45000本。退休後,他將更多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捐贈書籍、在鄉村建書院、免費給孩子們教英語等公益事業中。

今年6月,劉瑞琦入選2024年第二季度「陝西好人榜」,根據當時的公開報導,他先後給陝西、四川、海南、雲南四省18個公共圖書館、文化站、中小學幼兒園捐贈中外文書籍3000多冊;提供、捐贈圖書15000冊,共建、捐建、自建公益性圖書館(室)3處,供讀者免費借閱。

劉瑞琦在家中修補書籍。 受訪者供圖

「我成都的家裡放滿了書籍,隨手就可以拿來閱讀,另外還有兩個書庫,保守估算,我個人藏書就有45000冊。」劉瑞琦給記者發了幾十張照片,展示其教書、藏書、贈書的經歷,他認同媒體給他起的「書癡」稱號,稱自己「人可以睡地上,但書一定要在床上」。

2020年,老伴去世後,劉瑞琦開啟了旅居生活。他會挑選氣候合適的鄉村居住,房租不貴,還可以給村民們帶去書香文化,「在那裡會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昆明、成都、西雙版納……他像「候鳥」一樣遷徙,在旅居的鄉村,他通過共建和自建的方式利用當地的活動室、閑置空間建起一處書院,供村民們免費借閱圖書。

在成都,他和所在的社區共建了「同福書院」。在昆明安寧溫泉旅居時,他自建了「溫泉書院」,將2500餘冊書籍帶到了溫泉小村,後搬到西雙版納景洪市曼賀蚌村,將書院改名「瑞琦書院」,後又搬到陝西省寧強縣巴山鎮茅坪溝村,更名為「巴山書院」。在家鄉西安市鄠邑區孝義坊村,他捐建了「孝義書院」。

「古人常說告老還鄉,歸田後建書院、修水渠、修橋,我能為家鄉做些什麼呢?因為對書院發展歷史有一些研究,我做出了建書院、贈圖書的這個決定。」建書院之外,劉瑞琦還喜歡擺書攤,免費和大家分享書籍,教當地的娃娃學英語、唱英語歌,提高他們的語言能力。

對話:

青春獻給邊疆,退休後投身公益

新京報:你熱衷公益事業的初衷是什麼?

劉瑞琦:這是因為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我們家兄弟八人,我排行第四,我清楚地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家裡交不起一元錢的學費,是大隊開了證明:「該生系多子女家庭,免去學費1元。」我記憶猶新,沒齒難忘。也許就是這1元錢為我如今做公益埋下了伏筆。

十幾歲退伍後,我開始在生產隊幹活。當時,陝西人民廣播電台開辦了「英語廣播講座」節目,我就利用業餘時間學習英語。那時,我一邊幹活,一邊自學英語。在地裡幹活時,一聽到鄰村的高音喇叭傳來「英語廣播講座節目」的前奏,我就往家裡跑聽節目,不知不覺堅持學了三年,終於考上了陝西師範大學外語系英語專業。當時我就想,等我有能力時,一定要盡我所能,回報黨和國家,回饋社會。

1982年7月我大學畢業,當時國家號召應屆大學畢業生到基層去,到艱苦的地方去,到邊疆去……我自願報名去了西藏,被分配到西藏農牧學院,從事大學英語教育工作。當時,作為全省高校應屆畢業生代表,我上台作了發言,堅決表示要把自己的青春獻給邊疆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從教期間我努力工作,發表教育教學科研論文20多篇,也被晉陞為教授。2013年12月退休以後,我認為自己更有心有力回報社會了。

新京報:為什麼選擇通過推動閱讀的方式回饋社會?

劉瑞琦: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力所能及地推動全民閱讀,幫助孩子們多讀書,讓他們學有所成。因為我深知書籍對我的影響很深。

我沒有上過高中,不是考不上,而是名額有限,1970年7月,我和五弟劉瑞兆同時初中畢業,生產隊推薦上高中,四取一。父親對我說,名額有限,不可能讓你們兄弟倆都去,你歲數大,在生產隊幹活,背得住(扛得起)!

當年年底,我應徵入伍,被分到發電機班,學的是「發動機的構造」,需要有數學知識,計算電壓、電流、電阻。我二哥幫我買了本《電工基礎》,我一看,書裡邊有很多數學公式。當時,在新華書店買不到數學課本,好在連隊駐地附近有老三屆高中生,我問他們借了《代數》《幾何》《立體幾何》《解析幾何》,就開始整本整本地抄書,畫圖。

為了學習,我還在郵局訂了《數學學報》《數學的實踐與認識》等期刊雜誌,發現書里還有外文。我想,要學電,得先學數學,要學數學,還得學外文,然後才能看懂數學,看懂電學,才會操作發電機。那時心中就種下了要學習外文的種子,也知道了讀書的重要。

在陝西師範大學上學期間,我幾乎天天泡在圖書館,因為常幫老師幹活兒,還能蹭進教師圖書館讀書……我一直在通過各種方式收集書籍,這麼多書,我一個人是看不過來的,我想和愛讀書的人分享。

新京報:第一次捐書是如何開始的?

劉瑞琦:第一次捐贈是在2017年9月9日,我的家鄉撤縣設區,鄠邑區正式掛牌。縣委變區委,農村變市區,鄉村融入城市生活,發展機會更多。我作為遠離家鄉的遊子,能為故鄉做點什麼?思來想去,我覺得,我書多,可以通過捐贈書籍表達自己對故鄉發展的赤子之心。

捐什麼書呢?應該是拿得出手,受眾廣的鴻篇巨製,我想起了國學大師季羨林領銜主編的、擺起來有一面牆那麼多的、123冊《傳世藏書》。我買了這套書捐贈給鄠邑區圖書館,這件事也得到了館長的積極響應,特別組織了隆重的捐贈儀式,還邀請了很多我的學生前來,他們都學有所成,讓我十分感動。

從2018年開始至今,捐書給了我太多難忘的經歷。得知我是做公益的,很多人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有的願意提供便利,有的優惠讓價,有的希望能和我攜手共同推進這一公益事業。

劉瑞琦和巴山書院路牌的合照。 受訪者供圖劉瑞琦和巴山書院路牌的合照。 受訪者供圖

「非常希望小朋友能來看書」

新京報:在建書院的過程中是否也曾遇到困難?

劉瑞琦:最大的困難還是缺乏資金,我個人收入有限,這幾年都是利用退休金做公益。比如公益書院需要有管理員進行借閱登記,怎麼保障圖書管理員的基本生活?其中一個書院,我讓家鄉的一個親戚幫忙看管書籍,每月給她一些費用。

鄉村推廣閱讀需要有資金有人,否則就難以為繼,也希望相關的政府部門能夠更加重視對於全民閱讀的推廣。

新京報:在捐贈過程中,有沒有讓你印象深刻的「讀書郎」?

劉瑞琦:有很多,我非常希望小朋友能來看書。我認識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小朋友劉怡香,她家在西安市鄠邑區甘亭街道孝義坊村,就在孝義書院旁邊,她每次來都是一摞書一摞書地借,尤其愛看各省的「尋寶記」,也愛看「佐羅的故事」這種漫畫書,有的書帶拚音,她就邊讀邊識字。村民都說,「這個娃娃將來有出息,能把書念進去」。

新京報:現在大家都習慣於看手機、刷短影片,讀書的意義在哪裡?

劉瑞琦:手機滿足了一部分精神需求和消遣,但書是知識的載體。很多知識是要通過文獻學習的。人也不可能事事直接產生經驗,讀書可以間接地獲取人類社會積累的知識,擴大視野,增長見識,再通過實踐,使知識轉化為能力。

此外,家裡藏書也是在影響後人,書香傳世,大人要為孩子建立起書香氛圍。

劉瑞琦在陝西省寧強縣羌州公園擺書攤供遊園人們閱讀。 受訪者供圖劉瑞琦在陝西省寧強縣羌州公園擺書攤供遊園人們閱讀。 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為什麼要「走到哪裡,也要將英語教到哪裡」?

劉瑞琦:30多年的教師生涯,使我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好為人師(笑)。我希望能直接地幫助小朋友們提高英語學習興趣和學習成績,進而增強他們的學習信心,掌握正確的英語學習方法,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

多掌握一門語言,就多一雙眼睛。我自己在學習英語的基礎上,也學習俄語、日語等語言,我家裡的藏書有不列顛百科全書(中文版,英文版),還有大美百科全書(英文版)、蘇聯大百科全書(俄文本)等。

有些家長會在網上抱怨新的英語教材難了,我覺得新的教材難了也許是一件好事,讓大家更重視英語的教學。家長不會英語可以跟著娃娃一起學,網上有說河南一個保潔阿姨因為孩子學習英語喊難,4年手寫了60本英語筆記。

新京報:未來還會繼續這項事業嗎?

劉瑞琦:會的,我有太多書,要讓他們流動起來,也要分散出去,所以我會堅持將書以各種形式捐贈出去,活躍山區青少年的文化生活。

新京報記者 劉洋

編輯 繆晨霞 校對 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