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孩:活出想要的人生
紅孩,中國散文學會常務副會長。其文藝評論獲得第二十二屆中國新聞獎,散文評論獲得第二屆全國冰心散文獎。著有散文集《東渡 東渡》《運河的槳聲》《閱讀真實的年代》《活出想要的人生》,散文理論集《紅孩談散文:散文是說我的世界》,長篇小說《愛情脊背》,中短篇小說《城市的海綿》《風吹麥浪》等。
「我是一個農墾人,我的很多作品都在寫農場、寫北京郊區、寫我所在的村莊。」紅孩說,「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都變成了過去式,但我想,一個人青春年少的記憶,可能是永遠也離不開的。」
紅孩的文學之路是從農場啟程的。
1983年,因為中考失利,紅孩進入北京一所由農場和中學聯辦的畜牧職業高中。這就意味著紅孩畢業後將被分配到農場當工人,但紅孩不甘於一輩子囿於農場的方寸天地,在其他同學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學、回家幹農活時,他則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閱讀和寫作中。
也許就是從這時起,一個模糊的文學夢在少年的心中孕育而生。
1984年7月15日,紅孩的小說《回鄉》發表在了《北京農場通訊》上。拿到樣報的那一天,他高舉著報紙,一路歡呼雀躍跑回了家,他把這一天當作自己文學人生的開始:「那時候對一個高中生、一個熱愛文學的少年來說,發表一篇文章所帶來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它甚至改變了我的一生。」
幾個月後,北京市朝陽區文化館舉辦「金色的秋天」文學作品徵文頒獎,紅孩以文學青年的名義被通知參加會議。在那裡,他第一次見到了主席台上的蕭軍、袁鷹和韓少華3位著名作家。
「頒獎結束後,很多人去找他們簽名,我當時只有17歲,一個人坐在後排。蕭老招手讓我上前,笑著對我說,小夥子,從你身上我彷彿看到我年輕時的影子。這一句話讓我既羞澀,又激情澎湃。」後來,紅孩與蕭軍一家有了深入的交往,這句話,他一直銘記在心。
之後,紅孩又參加了朝陽區文化館組織的多次文學講座,見到了劉紹棠、陳建功、張辛欣、楊煉等在當時極具影響力的作家、詩人。從農場騎車到朝陽區文化館需要50多分鐘,但對文學的追求讓他忘記了疲倦,「聽完課常常已經是晚上10點多,我們一群文學夥伴仍然不願意離開,聚在一起繼續交流,有時候要聊到淩晨才慢慢散去」。
20世紀80年代,被紅孩形容為一個「文學狂熱」的年代,「所有年青人都在奔跑著向前衝,文學社團眾多,遍地都是詩人和作家」。在農場,紅孩創辦了通惠河文學社,他一步一跬,寫作不停,任由文學的風把自己帶向精神的遠方。
對於彼時的農場青年來說,文學夢已不再只是一場遊戲。
從農場走向作家之路
1986年,紅孩調到農場下屬的鄉政府擔任團委書記兼管宣傳工作,同時繼續寫作。
1993年,《北京工人報》創刊在即,紅孩得到進入報社做記者的機會。5月,他離開生活、工作了6年的雙橋農場,正式踏上職業寫作之路。
此後,他先後在《北京工人報》《科技潮》《中華兒女》《中國藝術報》工作,當過記者,做過編輯,採訪了眾多行業內頂尖的作家和藝術家。「記者工作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得以走得更遠,看得更多,不斷認識這個世界。」紅孩說,「我也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自己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1997年,紅孩調入《中國文化報》,自此長期擔任文學副刊主編,並承擔中國散文學會的主要組織工作。著名作家肖複興曾形容紅孩:「一身多任,一時多辰,既處廟堂,又處江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既流雲一般奔波於會議之間,又蟄伏於案頭投筆於書本與電腦之中。忙碌著,思考著,寫作著,快樂著,也痛苦著,基本是他的集於一身的幾種狀態。套用放翁的詩,他是恨不得‘一身能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紅孩’。」
紅孩以樸實又深情的筆觸體察世間百態,擁抱祖國的山川大地,為時代而歌,為人民而歌。一系列豐富的人生經歷,也讓他的創作百花齊放,在評論、小說、詩歌、話劇等領域均結下碩果,更是形成了自身獨特的散文創作風格,以及成體系的散文理論,成為「中國散文的一個鮮明符號」。
今年9月,北京逐漸染上金秋的顏色,紅孩的最新散文集《活出想要的人生》新書分享會在朝陽區文化館舉辦。距離他文學啟程的那個「金色的秋天」已經過去了40年,當年那個坐在角落、滿懷憧憬望著主席台的農場少年,又一次回到起點,在台上動情地講起自己的文學旅程。
文學不在廟堂,而在大街上
文學在哪裡?
「文學不在廟堂,而在大街上,在人世間。」這是「既處廟堂,又處江湖」的紅孩行走半生、寫作半生所得出的感悟。「文學的最高表達在大眾的視角里,只有看到大街上的那些人情冷暖,看到他們的表情,看到他們的恐懼,看到他們的快樂,那才是文學。」
從《東渡 東渡》《運河的槳聲》到《活出想要的人生》,紅孩的散文堅持現實生活創作,具有強烈的平民情懷。基於多年的創作與思考,他提出「散文是由‘我’到達‘我們’的過程」,「一個作家的寫作從‘我’出發,但它的終結一定是‘我們’。‘我們’是大眾,是讀者,如果大眾和讀者不能產生共鳴,那麼我想這樣的作品不會走得太遠」。
翻開《活出想要的人生》,紅孩站在回憶的河流中,從童年的故鄉起筆,深情回望人生的軌跡,對話歷史與現實,追尋生命的去向。他以親身經歷為讀者揭示了如何從迷茫、徘徊到努力「上岸」:「‘上岸’是一種向上、向善、向希望的精神境界,我們的人生需要不斷覺悟、不斷‘上岸’。」紅孩的散文中,時常帶有這樣的哲學思辨,他將個人情感與時代脈搏緊密相連,既是寫自己,也是寫眾生,使每篇散文都具有了超越個體、觸及普遍人性的力量。
記者職業所練就的敏銳感官,加之40年的筆墨沉澱,使紅孩如今的創作達到了一種隨「感覺」而生的境界。在散文理論集《紅孩談散文:散文是說我的世界》中,他曾形象地描述這一過程:「寫作者在創作之時,是從一個細節出發,有所觸動後才開始落筆的;其後面的文字並不像解剖學那樣將肌肉、骨骼、臟器一點點疊加,而是靠一種節奏,一種氣韻,通過敘述、聯想、抒情、議論一氣嗬成將文章整體完成。」
「文學和人生相似,充滿著許多確定與不確定。」紅孩將人生比作一條由無數線段所組成的直線,文學不解決線段本身的問題,而是穿越線段,向兩邊無限延伸。「寫作沒有什麼前提限定,有話要說,有眼淚要流,你就可以寫作了。」
在紅孩看來,文學創作不僅是對生活的再現,更重要的是如何表現生活,提煉出大眾能夠共鳴的情感。「作家應該是時代的先行者和時代的覺悟者,要通過藝術的發現、哲學的思考、文字的表達去表現生活的真實,有精神上的指向,這樣的作品才有魅力。」
文學這條路,紅孩已經走了40年,且必將走完一生。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只有一次生命,但因為有了文學,我們便比別人多了一次生命。」站在台上,紅孩目光炯炯,「散文是說我的世界。一晃40年過去了,我還以強大的精神而存在。因為文學,所以我還在」。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鄭欣宜 記者 周偉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11月28日 0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