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墓被發現,還有哪些三國名人「魂歸南京」

    張昭墓出土的兩方金印。南京市考古研究院供圖    張昭墓出土的兩方金印。南京市考古研究院供圖

    南京市考古研究院近日對外公佈,2023年11月該院在對南京市南部新城油庫公園進行考古發掘的過程中,發現了三國東吳名臣張昭家族墓。這是南京地區繼丁奉家族墓後發現的又一東吳重臣墓地,是東吳時期墓葬考古的重要發現。

    經由戲曲、小說、民間故事的傳播,三國人物在大眾中熟識度高,影響廣,因而在全國各地分佈著數量眾多的冠以三國人物名號的墓葬。周文業編著的《三國名人陵墓全集》就收錄了三國陵墓550多處,但其中大多數屬於紀念或傳說性質的墓塚,經考古發掘確認墓主人身份的屈指可數。因此,當張昭墓被發現的新聞傳出後,很快產生了「破圈」的效果,引起大眾的廣泛關注。

    那麼,張昭墓的墓主人身份是如何斷定的?張昭墓又為何會出現在南京呢?

    兩枚金印鎖定張昭身份

    據南京市考古研究院披露,此次發現的東吳時期墓葬有8座,東西向並排構成,墓向基本一致,均系土坑磚室結構,規模較小、形製相近。其中,編號M170的磚室墓平面呈「凸」字形,由墓道、墓坑、磚室、排水溝等部分組成。墓室內長3米、寬1.8米,出土有金印、銅弩機、銅錢等遺物。這座墓就是張昭墓。這8座墓均由明暗結合的排水溝相連接,形成一套規劃有序的地下排水系統,這是家族墓的重要特徵,應為張昭家族墓。

    張昭,字子布,彭城(治所在今江蘇徐州)人,少好學,善隸書。東漢末年,避難至江東,為孫策闢為長史、撫軍中郎將,深受信任,「文武之事,一以委昭」。孫策臨終前,以弟孫權託付予張昭。孫權即位後,張昭傾力輔佐孫權治理江東。建安十三年,曹操引大軍南下荊州,張昭曾主張投降,自此失去孫權的信任。孫權稱王后,眾人認為張昭應為丞相,但孫權以張昭性剛,不用。孫權稱尊號,張昭以老病,上還官位及所統領,更拜輔吳將軍,班亞三司,封婁侯。吳嘉禾五年(236),張昭卒,年八十一歲,諡曰文侯。《三國誌》卷五十二有傳。

    三國時期,墓誌尚未廣泛應用,再加上盜擾,這讓判斷墓主人身份成為此時期考古工作的一大難題。此前幾座確定墓主人身份的三國墓葬,都依靠的是出土器物上殘存的文字信息,如著名的安陽曹操高陵發現有「魏武王常所用」字樣石牌、洛陽曹休墓出土「曹休」銅印、馬鞍山朱然墓出土寫有朱然身份信息的木刺、南京五佰村丁奉墓出土刻有丁奉身份信息的磚地券。此次確認張昭墓的重要依據是M170出土的兩方金印。兩方印皆為龜鈕,陰刻篆文,一為「輔吳將軍章」,一為「婁侯之印」。據《三國誌》,拜輔吳將軍者僅張昭一人,爵封婁侯者僅陸遜、張昭兩人,而陸遜於夷陵之戰後已改封江陵侯,故兩印的主人只可能是張昭。

    印章既是公文用品,又是權力地位的象徵。漢代印章尺寸很小,方便攜帶。據《東觀漢記》《漢舊儀》記載,東漢對官員印章的材質與綬帶的顏色都有嚴格的規定。占士用玉璽、黃赤綬,公侯級別的官員用金印、紫綬。張昭在東吳「位亞三司」,封縣侯,使用金印是合乎禮製的。

    今地名仍存三國人物痕跡

    發現張昭墓的這片區域,在南京歷史上也頗有一番故事。朱元璋在南京修建皇宮時,選擇了響水河和秦淮河之間的一片平地闢建大教場,設置閱兵台,用來操練士兵。後來,「大教場」逐漸演變為「大校場」。大校場南部是永樂年間主要掌管火器的神機營所在地,如今當地仍有一條「神機營路」。

    清代,大校場繼續作為軍事訓練場地使用。太平天國時期,大校場建築損毀殆盡。到了1929年,國民政府在此處建立軍事訓練場所,後建立中央航空學校,該校專門培養空軍軍官,被譽為中國空軍的搖籃。1934年,大校場擴建為軍用機場,是當時中國設施最好的機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大校場長期作為軍民合用機場。21世紀以來,隨著祿口機場、馬鞍機場陸續建成運營,大校場機場於2015年正式關閉。

    此次發現張昭家族墓的區域,就是原先大校場機場的油庫所在地。當地原計劃將這裏改造成公園,正是為了配合公園建設,南京市考古研究院對這一地帶開展了考古勘探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大校場這一地帶有一個舊地名叫「婁湖」。如今在這裏發現了張昭墓,而張昭生前的爵位正是「婁侯」,這就不由得使人聯想,婁湖這個地名很可能是由於張昭埋葬在這裏才產生的。它像一個解開謎題的密碼一樣一直存留到現在,只是我們之前沒有想到二者之間的關係。

    關於婁湖的位置,南京當地還有一種說法,即今南京城內著名的老門東街區以東,有一個叫「老虎頭」的區域。「老虎頭」其實是「婁湖頭」的諧音。因為張昭曾在此居住,故名。這裏的南京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光宅寺,據說前身就是張昭的故宅。而其北側則是由吳入晉的名臣周處故宅——周處讀書檯。

    而近期南京官宣的另一處三國東吳名臣墓地,也與今地名有著神秘的聯繫。2017年至2018年,南京市考古工作者對江寧區兩座磚室墓進行考古發掘,其中M1出土一塊青瓷魂瓶碎片,上有銘文「鳳凰三年七月十一日作」,M2出土一件青瓷魂瓶,上有銘文「吳故使持節威南將軍都鄉侯沛郡薛珝鳳凰三年九月十日」。據此可知,這兩座墓為東吳晚期名臣、威遠將軍薛珝家族墓。巧的是,這兩座墓所在地的村名就叫「薛家邊村」,與墓主人的姓氏完全吻合。無怪乎有網民感慨:「三國過去1800多年了,那些人物的痕跡竟然還留存在今天的地名之中。」

    南京周邊東吳君臣墓葬格局更為清晰

    張昭家族墓、薛珝家族墓的發現並非孤例,梳理南京及其附近地區的考古歷史,我們很容易發現這是一個三國東吳名人墓葬高度集中的區域。

    1984年,距離南京僅50多公里的安徽省馬鞍山市發現了東吳左大司馬、右軍師朱然墓,墓中出土了眾多精美的漆器和青瓷器,震撼了考古界。其中如漆木屐、貴族生活圖漆盤、犀皮黃口羽觴等,後來都成了國寶級文物,被列入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名單。

    1987年,在馬鞍山桑治山窯廠發現了一座大型磚室墓,墓室結構複雜,出土青瓷器41件以及大量銘文磚。只可惜沒有能夠確定墓主人身份的文字出現,學者普遍認為該墓屬於東吳晚期,可能為一宗室成員墓。

    2005年,南京江寧科學園上坊鎮內發現一座磚室墓,經考古發掘,發現是一座高等級東吳大墓(稱為上坊孫吳墓)。該墓前後兩室均為四隅券進式穹窿頂結構,規模很大,還擁有發達的排水系統,出土了100多件精美的青瓷器,以及此前同期墓葬中罕見的虎首狀石棺座。從規製來看,該墓應是王侯級以上的東吳貴族墓。但是由於缺乏直接證據,該墓墓主身份仍不明確,學術界有孫皓、孫峻、孫堅等各種說法。

    2015年至2016年,馬鞍山市當塗縣洞陽村的一處俗稱「天子墳」的墓塚,經搶救性發掘露出真容。該墓為前後室四隅券進式穹窿頂結構磚室墓,墓室規模較大,墓葬內出土有「永安三年」字樣的漆皮以及兩塊「永安四年」紀年文字墓磚,有專家推斷該墓為東吳王侯級別以上的墓葬,墓主可能為吳景帝孫休。

    2019年至2020年,南京市考古研究院在南京市鼓樓區幕府山南麓五佰村發現了東吳另一位名將、右大司馬田奉及其家族墓。這一墓群中有4座東吳磚室墓東西並列排列,其中M3出土了5塊磚地券,清楚記載著丁奉及其妻離妃的身份信息。丁奉墓中出土了一套珍貴的釉陶騎馬俑,其中一件騎馬俑出現了單側馬鐙,將我國出土所見最早馬鐙的時間提前到了三國時代。

    如今,張昭家族墓、薛珝家族墓的發現,讓南京及其周邊東吳名人墓葬的格局更為清晰。

    受到傳統「落葉歸根」觀念的影響,我們總會有一個慣性思維,即古人死後都是要歸葬故鄉的,因此許多地方常常在一些無名無主的墳頭貼上本地名人的標籤,將其認作某某墓。但從目前考古發掘的成果不難看出,三國東吳時期高級官員往往葬在國都的郊外,而非其故鄉。

    其中原因大致有二:一是東吳政權眾多官員是從北方南遷而來,如張昭、丁奉、薛珝的家鄉或在魏境,或在魏吳交戰之地,已不可能葬回原籍;二是葬在京畿之地是帝王對高等級官員的一種優待和禮遇,是西漢將名臣附葬占士陵區的一種延續。

    目前,南京市相關部門已經計劃對張昭家族墓進行原址保護,納入油庫公園設計方案中,出土文物經過清理之後,也將於不久的將來向公眾展出。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傳媒大學博士研究生)

成長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12月13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