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米高空,醫學生在飛機上救助患病乘客

對高穎筠來說,遇到病人上前救助,是一件不需要多想的事。

她是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的研三學生,主修心內科專業。今年十一假期結束後,她在從馬爾代夫返回國內的航班上,參與救助了一位突發疾病的男性外籍乘客。

飛機上的施救條件有限,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高穎筠陪在乘客和他的妻子身邊,跪在座位上為他按壓穴位,直至飛機落地。之後,又幫助他們與趕來的急救醫生溝通病情。

臨別時,乘客的妻子眼中閃著淚,雙手合十,一直對她道感謝。這個場景讓高穎筠記了許久。

「學醫這麼久了,應該去幫忙」

10月9日,從馬爾代夫首都馬累飛往上海浦東的航班,要跨越5841公里,歷經7小時40分。

香港時間晚上10點40分,飛機起飛,一切如常。高穎筠記得,飛機飛行平穩後,她吃過一餐飯,就在座位上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飛機上的廣播正在尋醫,坐在65F的外籍乘客突發疾病需要幫助。她看了一眼手機,當時還不到淩晨5點。

她的座位就在65排右側靠窗的位置,突發疾病的乘客和她隔著一條通道。聽到廣播的乘客將目光彙聚到他們那一排,有人站起來想拿手機拍攝,被空乘製止。

沒有多想,也沒有猶豫,高穎筠走過去查看情況。她想著,「學醫這麼久了,應該去幫忙。」坐在她旁邊的母親也對她說,「去幫幫他。」

高穎筠在北京中醫藥大學學習了七年,取得了執業醫師資格證,目前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規培。在急診輪崗實習時,她跟著帶教醫生,看他們迅速判斷和處置患者病情,她自己也曾上手給七八個危急的病人做心肺復甦,積累了一些急救經驗。

高穎筠看到,生病的男子緊閉雙眼,側倒在座位上,用手捂著胸口,「看著挺難受的樣子。」他的妻子坐在旁邊,焦急不安。夫婦倆都是俄羅斯人,不會講中文,妻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一直拍著丈夫的後背安撫他。

高穎筠告訴空乘,她是中醫心內科專業,已經取得了執業醫師資格證,可以幫忙。

在她之前,一位老年病專業的醫生先走了過來,兩個人一起給男子測了血壓和心率,結果顯示正常,空乘又給男子吸了氧。

一開始,她看到男子捂著胸口,把脈後發現,男子有脈率不規律的促脈,考慮是早搏發作,更嚴重的是急性冠脈綜合徵——一種心臟的疾病,需要落地後聯繫救護車。由於飛機上沒有更多的設備設施,另一位醫生也無計可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高穎筠給男乘客按壓穴位,以緩解他噁心、心悸的症狀。高穎筠按他手腕右邊穴位時,他會因疼痛掙扎和反抗,但按到左側手腕時,卻發現男子沒有反應。

她進一步檢查,自己先做一遍齜牙、皺眉的動作,讓對方跟著做一遍。這時,她發現男子已經出現口眼歪斜的症狀,左半邊身體動不了,肌力減退了很多。

在飛機上,高穎筠上前幫助患病旅客。 受訪者供圖在飛機上,高穎筠上前幫助患病旅客。 受訪者供圖

高穎筠覺得不對勁,她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由於夫婦倆不懂中文,無法和周圍的人交流。高穎筠的朋友讓空乘幫忙連上飛機內的無線網,打開手機上的翻譯軟件,幫助雙方溝通。男子妻子告訴高穎筠,在機場時她就發現丈夫的嘴有點歪,登機時,丈夫已經感到腿軟。

身體肥胖、飲食習慣嗜糖的男子是心腦血管疾病的高風險人群,高穎筠判斷,男子患的應該是腦卒中(俗稱「中風」),「是腦中問題,而不是心臟的問題。」她把自己的判斷告訴了男子妻子。

她算了一下時間,男子已經發病八小時左右,「這意味著四個半小時的腦卒中溶栓窗口期已過,及時就醫對患者的預後極其重要。」她把這一結論告訴了空乘,之後,空乘幫忙聯繫好了救護車,以確保男子落地後就會得到救治。

半跪一個小時為患者按壓穴位

作為飛機上伸出援手的人,高穎筠很快取得了男子妻子的信任。

「她本來是很慌張的,後來知道丈夫的病情後,稍稍鎮定了一些。」高穎筠記得,男子妻子一直用英文對她說「謝謝」,眼神真摯。

她想到自己帶著針灸包,可以嘗試施針。針灸包有銀行卡片大小,自從大二學了針灸之後,她在家裡、學校里都備了一套針灸包。長途旅行時,她也會帶著,遇到頭疼腦熱或者拉肚子等小問題,她就給自己「紮幾針」。

高穎筠隨身攜帶的針灸包。 受訪者供圖高穎筠隨身攜帶的針灸包。 受訪者供圖

高穎筠詢問男子妻子的意見,對方連說幾聲「yes」(好)。但在周圍人的勸說下,考慮到在飛機這種氣壓不穩定的特殊環境中,不方便進行有創操作,她改為給男子按壓穴位。

她讓男子妻子和她一起。高穎筠教她如何按壓手腕內外兩側的內關穴和外關穴,之後,兩個人分工進行,男子妻子按著一隻手腕,高穎筠半跪在一旁的座位上,按著男子的另一隻手腕和他胸口的膻中穴,每隔10分鐘為他測一次生命體徵。

客艙內漸漸安靜,圍觀的人也收回目光,空乘坐在他們後排的座位上記錄著男子的生命體徵。

大概一個小時後,飛機提前一小時降落在浦東機場。急救醫生趕到飛機上,高穎筠向對方交代了患者的基本病情。經初步檢查,男子符合中風症狀,需盡快送到急診就醫,隨後眾人合力,用輪椅和擔架將男子抬下飛機。

分別之際,高穎筠用英語安慰男子妻子,告訴她「要冷靜,一切都會沒事的,跟著醫護人員走就行」。她記得,對方眼中含淚,雙手合十,一直對她表達感謝。

航空公司為高穎筠出具的情況說明。 受訪者供圖航空公司為高穎筠出具的情況說明。 受訪者供圖

下了飛機,高穎筠回到母親身邊。為女兒感到驕傲的同時,母親也說出了自己的後怕:「萬一要是遇到不講理的,或者萬一出事了,就會把自己置於危險中。」

高穎筠理解母親的擔憂,出手救人時,一些意外的風險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她想起很多同行和前輩。大學時,有一次,她坐火車出去玩,也遇到有人突發疾病需要幫助。不少醫生圍過去,他們已經是主治醫生或者是某個科室的主任。高穎筠沒有機會上手,但她感受到了這些前輩「能幫忙時就傾盡全力去幫」的品質。在學校的公眾號上,她也常常看到自己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在危急時刻用醫學知識救人。

2023年,高穎筠在密雲某社區進行義診。 受訪者供圖2023年,高穎筠在密雲某社區進行義診。 受訪者供圖

高穎筠也同樣熱衷於幫助別人。從大一開始,她就參加了學校的誌願者協會,和同學一起給小孩子科普中醫知識。讀研後,取得了執業醫師資格證後,她便常去社區、醫院等地方義診。

最初學醫時,高穎筠其實只有一個樸素的目標,「家人生病了可以找我。」但在這條路上走得遠了,她發現,自己能幫的遠遠不只是家人。

新京報記者 趙敏

編輯 彭衝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