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國行丨海南黎錦實力「出圈」

來源:海南日報

《海南日報》2024年12月16日B02/B15版版面圖《海南日報》2024年12月16日B02/B15版版面圖

海南日報全媒體記者劉曉惠

黎族傳統紡染織繡技藝從《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轉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標誌著它與春節、中國書法、太極拳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一同,榮登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殿堂。

從大山深處走向世界舞台,從民族記憶上升為「人類非遺代表作」,黎族傳統紡染織繡技藝及其代表性產品黎錦有著怎樣的份量和魅力?

海南黎族男孩黃楊偉織錦。海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袁琛 攝

歷史

紡線織錦,薪火相傳3000年

當許多地方的古人類還在混沌中摸索前行時,海南島上的黎族先民已找到人與自然連接的密碼。他們從野生植物上獲取原料,剝離天然纖維,捶打搓揉,撚線編織,為自己織就裹體禦寒的衣物,不經意間開闢了紡紗織布的一片新天地。

陵水橋山遺址出土的石紡輪,證明在新石器時代,海南先民已會使用工具製作繩索或絲線。春秋戰國時期,《尚書·禹貢》記載:「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島夷」是指海南島黎族先民,「織貝」是指棉紡織品。西漢時期,黎族人民已織造出精美的「廣幅布」。《後漢書》記載:「漢武帝末,珠崖太守會稽孫幸調廣幅布獻之,蠻不堪役,遂攻郡殺幸。」朝廷徵收「廣幅布」為貢品,說明黎族棉紡織品質量上乘。

至桑治代,黎族的紡織水平已經很高。北桑治方勺在《泊宅編》中云:「海南蠻人織為巾,上出細字,雜花卉,尤工巧,即古所謂白疊布。」據《桑治會要輯稿》記載,南桑治紹興三年(1133年),朝貢的9種棉紡織品中,出自海南的就有海南吉貝布、海南棋盤布、海南青花棋盤布(被)單等5種。

海南黎族婦女紡線。海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張傑 攝

元代,黎族紡織工藝傳至全國。元人王禎記述,當時黎族的「吉貝布」行銷江淮、川蜀等地區,憑藉「茸密輕暖」的優良性能受到人們青睞。清代,黎錦仍是國內外貿易中的珍品。清初屈大均著《廣東新語》記載:「其出於瓊者,或以吳綾越棉,折取色絲,間以鵝毳之綿,織成人物、花鳥、詩詞,名曰黎錦。」

黎族傳統紡染織繡技藝已傳承3000餘年,其產品早已聲名遠播。「綜合近年海南島考古學、民族學、文獻學、歷史學研究成果,可以推測,黎族先民利用植物纖維紡織,經歷了從無紡布(樹皮布)、麻紡織品到棉紡織品的過程。」海南省民族博物館館長羅文雄介紹,桑治元時期黎族的紡染織繡技藝突飛猛進,素服逐步進化為五色彩服,直到龍被的出現,將黎錦技藝推向巔峰。

海南黎族婦女刺繡。海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張茂 攝

貢獻

黎族棉紡織技術影響全國

700多年前,十三世紀中葉的一天清晨,一名女子的遠行,改變了中國紡織業的發展進程。黃浦江邊,她登上一艘駛向海南島的商船。她就是被後人尊稱為「先棉」的黃道婆。在海南,她學到了怎樣的技術?

有專家認為,桑治代時,黎族人的紡織技術已較為先進成熟,在許多方面領先中原地區。元代,精細、輕軟、豔麗、耐用的黎錦備受讚譽。

「棉紡織從海南黎族開始,是因為海南島有木棉。」海南錦繡織貝公司董事長郭凱研究黎錦近20年,她說黎族紡織技術的先進,與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很大的關係。

北京服裝學院教授王羿介紹,黎族人用木棉樹的木棉,以及海南本地產的海島棉,將其紡成線、織成布,再用植物或礦物染料上色,織出了精美的黎錦。

海南黎族女生絣染紮花。資料圖

黃道婆生活的年代,棉花已在中原地區推廣種植,都有棉花,為何海南的棉紡織技術更勝一籌?這與黎族人較早發明了紡織工具、形成了以紡染織繡為主要內容的成熟生產體系有關。

在棉紡織過程中,脫棉籽是重要一環。把每朵棉花中的多個籽逐一去除,在古代是一道煩瑣費時的工序。心靈手巧的黎族人發明了軋棉技術。左手轉動軸把,右手把棉花塞進兩根緊挨著的木棍之間,木棍轉動,把棉花壓扁,棉花從一頭出來,棉籽留在了另一邊。這種絞車的使用大大提高了脫棉籽的效率。

黎族人還發明了手撚紡輪、腳踏紡車、手搖紡車、單錠紡車,這些看似簡單的工具,讓紡棉線變得容易。黃道婆返回故鄉鬆江後,與木工反復試驗,把黎族人的腳踏紡車改成三錠棉紡車,使紡紗效率提高了兩三倍,這種新技術很快在中原地區傳播開來。

「海南島比中原先用到棉花,技術更加成熟,黃道婆改進了黎族的紡織技術,再傳播給中原百姓,可以說黎錦對我國棉紡織產業產生了重要影響。」王羿說。

海南省民族博物館藏黎族婦女服裝(局部)。資料圖

美感

斑斕多姿源於自然

「黎錦光輝豔若雲」,清代進士程秉釗在《瓊州雜事詩》中的這句稱讚,詮釋了黎錦的圖案顏色之美。

黎族人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旁人所見普通的花草樹木,在他們眼裡是獲取自然之色的秘語。

「小時候,媽媽就帶我上山認識樹木,告訴我各種植物能染什麼色。」黎族傳統紡染織繡技藝國家級傳承人劉香蘭說,蘇木的芯材可染紅色、烏墨木的皮可染黑色、穀木的葉可染綠色、薑黃可染黃色……聰明的黎族婦女採擷植物的根、莖、皮、葉、花、果製作染料,給絲線染色。

大自然賜予的顏色不同於化工顏料染出來的顏色,在黎族畫家王雄眼裡,黎錦的顏色有一種獨特的豔麗和淳樸,「我畫過很多黎錦的畫,不論畫多少次,我都覺得顏料畫不出黎錦的顏色」。

黎族人還創造了一種獨特的紡染方法——絣染技藝,其特點是「紮經染色」。

黎族織錦工具。資料圖

絣染類似於紮染,但它的工藝比紮染更細緻。記者曾見過傳承人展示這項複雜的技藝:她們先用竹子把經線兩端拉平繃緊,形成前後兩層約20釐米寬的經線平面;把前後兩個平面的經線,分成約10根紗線一小股,用青色棉線繞兩三圈紮結,一個結一個結地紮出所需花紋圖案。

紮花後,從木架上取下紗線入染,上色均勻後取出晾乾,然後多次複染,達到理想的色度為止。通俗來講,就是要在密密麻麻的經線中,先用上萬根細繩紮出圖案,染完後,還要讓緯線與經線上留下的圖案精準吻合,其複雜程度可想而知。

「紡染織繡中最難掌握的就是絣染,但它呈現的圖案也很特別,有一種朦朧的美感。」王羿說,絣染的工作量很大,黎族婦女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做好。

在黎族傳統紡染織繡技藝中,還有一項絕技,那就是雙面繡。其技藝之絕,在於織物正反兩面不但針法疏密一致,且色彩、紋樣也完全一樣。我國著名人類學家梁釗韜在《中國民族學概論》中稱讚黎族雙面繡「以構圖、造型精巧為特點……工藝奇美」。

四大工藝

紡是黎錦織造過程的第一步,指將棉、麻等原料加工成紗線,黎族婦女一般使用紡輪、腳踏紡車等紡紗。紡紗前,需先對棉花等進行初加工,脫棉籽、彈棉花等,出線後,還需導紗、上漿,使紗線光滑不起毛,利於穿筘和穿綜。

使用植物染料、礦物染料等給紡好的紗線染色。其中,植物的芯材、樹皮、莖塊、枝葉、花、果實等部分均可用於染色,常見的染料植物包括假藍靛、薑黃、楓樹(皮和葉)、野板栗樹(皮)、蘇木(芯材)等。黎族婦女染線常用的方法有浸泡法、煮沸法、造靛法。

使用踞腰織機、腳踏水平織機等工具,將紗線按照橫豎交叉的方法進行有序排列,以形成織物。具體來說,有整經、提綜、引緯、壓緯、送經、卷布等工藝流程。由竹木製成的踞腰織機,是最常見的織造工具,黎族婦女正是用它創造出了令人驚歎的黎錦。

用手中的針和綵線在布料上反復穿刺,以勾勒出花紋和圖案,黎族的刺繡可分為單面繡和雙面繡。單面繡就是只呈現一張繡面,雙面繡是在雙經單緯的一種棉布上進行刺繡,完成後正反兩面的花紋和圖案均清晰可見,且完全一樣。

名詞解釋

兩個名錄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名錄機制設立了《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優秀保護實踐名冊》3個國際合作機制。

2022年7月,締約國大會對《議事規則》進行修改後,非遺項目可以在3個國際合作機制之間轉移。這樣一來,對每個項目的後續監督將更加有力、高效。此次黎族傳統紡染織繡技藝「轉名錄」,是《公約》名錄機制框架下首次正式實施「轉名錄」程序。

《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列入標準

遺產項目屬於《公約》定義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儘管相關社區、群體,或有關個人和締約國作出了努力,但遺產項目的存續力仍然受到威脅,因此急需保護;或者遺產項目面臨嚴重威脅,若不立即保護,將難以為繼,因此特別急需保護。

《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列入標準

遺產項目屬於《公約》定義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將遺產項目列入名錄,有助於確保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可見度,提高對其重要意義的認識,促進對話,從而體現世界文明多樣性,並有助於見證人類的創造力。

原標題:

海南黎錦實力「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