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助盲繩」,讓這群誌願者成為盲友的「眼睛」
2024年12月21日,傳統節令冬至。早上7點,氣溫降至零下,冰冷的空氣直衝口鼻。
寒冷的天氣沒能阻擋微光誌願公益社助盲跑活動的誌願者和盲友。他們一大早在朝陽公園內集合,7點一過準時開跑。
隊伍排成兩隊,每排兩人,盲友靠右,誌願者靠左,兩人通過手中的一小段繩子連接,他們慢速奔跑在公園內的紅色步道上。
齊悅是這次助盲跑的誌願者之一,她是抖音集團的員工,2024年年初開始,她每週都來參加助盲跑活動。
參加多次助盲跑後,齊悅體會到,作為盲友的「眼睛」,她需要時刻注意路況,給盲友傳達明確的指令。輕輕往左一拽,盲友就知道要左轉了,往上一提,盲友明白馬上要遇到一段上坡路。路面是否有坑窪,轉彎的幅度都是需要提醒的。
經過幾個月的助盲跑,原本內向的齊悅與盲友、誌願者接觸後,內心有了富足感、價值感,人也變得更開朗。
在抖音,有很多像齊悅一樣投身公益的員工。他們有個可愛的名字,「跳跳糖」——寓意著活躍在誌願服務第一線的員工,用實際行動給受助者帶去甜蜜、溫暖和希望。
跳跳糖員工公益隸屬於抖音集團企業社會責任部,引導和支持員工參與公益,動員員工發揮自主性和專業特長,以誌願服務、捐贈等方式承擔社會責任。
截至2024年12月,「跳跳糖」誌願者數量已超過13.9萬,公益時長超過38萬小時,自發成立了75個公益社團,在全國38個城市開展了近四千場公益活動。
冬至助盲跑
12月21日早上6點40分左右,天是靜謐的藍黑色,朝陽公園西門內的一條小道上,微光助盲跑誌願者和盲友們正在集合。
有誌願者在附近地鐵口給盲友帶路,盲友或搭著領路人的肩膀或挽著胳膊,另一隻手拿著細長的導盲杖探路,來到集合點。
這次活動聚集了20多人,盲友7人,誌願者16人。誌願者們分工合作,有帶盲友跑步的,有替大家看管衣物的,還有來體驗「蒙眼跑」的。
熱身十分鐘,大家脫下厚重的羽絨服,穿上帶螢光的「微光助盲跑」馬甲隊服,7點左右,隊伍準時開跑了。
隊伍前方的天空從底部泛出淡淡的橙色,那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再往上,天空漸變成淡藍色,公園的路燈還發著白光。而在奔跑的盲友眼睛里,世界是一片漆黑。誌願者成為盲友奔跑時的「眼睛」,為盲友帶路。誌願者和盲友通過一小段繩子連接,一人牽著繩子的一端。誌願者何瑞森說,繩子叫「助盲繩」,是誌願者用棉條編織的,可以根據誌願者和盲友的適應情況自由調節長度。
盲友失去了視覺,其他感官會變得更敏感,代替眼睛接受信息。誌願者帶領著盲友跑步,通過「助盲繩」傳達轉彎、上下坡、加減速等信息。
在左轉時,誌願者輕拽手中的繩子,盲友通過觸覺,接收到轉彎信號。右轉時,誌願者會用語言提醒。上下坡時,誌願者往上提繩子,或者扶一下盲友的胳膊。
長長的隊伍跑起來速度很慢,「只比快走快一些」。還有一個領隊跑在隊伍之外,有上下坡、轉彎、遇行人需要避讓時,都會提前大聲喊話提醒盲友注意,確保安全。
繞朝陽公園跑一圈,接近6公里的路程,用時50多分鐘。接近8點時,隊伍慢慢到達終點,大家都大口喘著粗氣。
留在起始點看管衣物的誌願者羅佳莉和鄒瑋準備了加熱的紅糖水,給運動完的誌願者和盲友補充水分。助盲跑活動當天正好是冬至,在隊伍開始奔跑時,羅佳莉和鄒瑋拿出準備好的卡式爐,為盲友和誌願者煮餃子,餃子有牛肉和芥菜兩種口味。她們希望在冬至這一節氣,讓大家感受到傳統習俗的儀式感。
「你是我的眼」
2021年,抖音集團員工何瑞森和幾個愛做公益的朋友一起成立了微光誌願公益社,為盲友提供包括助盲跑在內的各種助盲服務。
2023年3月,微光誌願公益社把助盲跑活動定在朝陽公園。除了極端天氣或節假日,每週三、週六都組織助盲跑活動,夏天最多時有50多人參加。
何瑞森把活動拍攝的照片分享在朋友圈,有抖音集團的同事評論希望能報名參加。何瑞森想,那乾脆在公司員工公益團體跳跳糖註冊一個社團,發佈助盲跑活動通知,讓更多想做公益的同事一起加入進來。
2024年年初,何瑞森成立了愛之光跳跳糖公益社團,通過社團為抖音集團的同事建立一個橋樑,號召大家參加「愛心助盲跑」,在一年的時間內,微光誌願公益社已經組織80多次助盲跑活動,幾乎每一次都有抖音集團的同事參加。12月21日的這次助盲跑活動,16個誌願者中,就有9人來自抖音集團。
齊悅是個新手媽媽,2023年生下孩子後,生活的重心都傾斜在孩子身上,很少有其他社交。她覺得自己好像跟外界隔離開來,也很久沒有體驗到新事物。
看到愛之光跳跳糖公益社團的活動招募通知,齊悅報了名。第一次體驗蒙眼跑,她明顯感覺到生產後體能下降得厲害,跑步時喘不上氣,心率達到每分鐘170次,「覺得自己快累死了。」
在黑暗中跑步,失去方向感和安全感,趙爽特別緊張,轉彎時,帶跑的隊友沒提醒到位,齊悅的右腳磕在馬路牙子上,疼了一星期。之後,她帶著盲友跑時,會格外注意,害怕盲友受傷。
盲友王澤甲說,明眼人看到上下坡、轉彎彎道時,身體會自覺配合進行調整、預警,但盲人看不到,無法調整,只能依靠誌願者明確的指令進行反應,「就像那首歌唱的‘你是我的眼’,誌願者就是盲人的眼睛。」
抖音集團員工周光予第一次參加蒙眼跑時,雖然隊伍行進速度慢,危險性不大,但還是會害怕自己被撞倒或一腳踏空。之後助盲跑時,他儘量與盲友手臂貼手臂,兩個人靠得更近,更有安全感。
助跑幾次後,周光予逐漸放鬆下來,有一次跑著跑著走神了,沒注意到盲友與路邊的距離,盲友腳踩到馬路牙子上,差點摔倒。周光予此後吸取教訓,跑步過程中要專注在盲友身上,不能掉以輕心。
「對明眼人來說助盲跑只是一個活動,可是對盲友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生活組成部分。」周光予瞭解到,很多盲友的工作是盲人按摩,他們的活動範圍很小,只有出門參加活動才有和大家交流的機會。盲人能夠參與的運動也很少,周光予能感覺到,盲友很珍惜有誌願者來助盲跑,「每次盲友們來都興高采烈地和大家打招呼。」
「距離阻斷不了愛」
盲友張文峰今年36歲,失明10年了,他的住處離朝陽公園只有800多米。從2024年7月開始,他每週都來參加助盲跑活動。
張文峰說,每一次助盲跑,都是跟誌願者的磨合過程。剛開始,有誌願者會忘記身旁帶了一個盲友,想喝水的時候鬆開了繩子。還有的誌願者一著急,把右轉說成左轉,但是多磨合幾次,默契就會慢慢產生。剛開始還需要用語言提示,越來越熟悉後,「繩子稍微動一下就明白了。」
現在常帶張文峰跑步的是65歲的張大爺,他是馬拉松選手,平時跑速很快,為了帶盲友,他自願降低速度帶跑。跑完步,張大爺把羽絨服披到張文峰身上,怕他受涼感冒,張文峰笑著道謝。
王澤甲也是一個幾乎從不缺席助盲跑活動的盲友。他住在西二旗,為了參加活動,他每週三和週六早上4點半起床,5點趕地鐵首班車,單程用時近兩個小時,倒三趟地鐵,從北京的西邊跨越到東邊。
王澤甲說,助盲跑活動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因為他親身感受到了運動帶來的變化。十年前,王澤甲因外傷失明,作為一個後天失明的人,他難以接納自己「視障者」的身份,無法克服心理的障礙。
王澤甲說,他曾長時間窩在住處不出門,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素質在下降。得知有助盲跑活動,他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去參加。第一次跑時,他不敢邁步,跑了不到一公里就體力不支,很累很喘。後面參加次數多了,慢慢體能和運動量都得到提高,心肺功能也變好,「不會走兩步路就出汗、喘氣了。」
更重要的是,在與誌願者和盲友的相處中,他開始變得開朗、愛說話,更懂得接納自己。以前非必要不出門的他,現在敢一個人坐地鐵橫跨北京,「現在誌願者團隊對我來說就像家人,即使距離很遠我也願意來,因為距離阻斷不了愛。」
張文峰也覺得參加活動讓他變得更願意出門和人交流了,以前他出門就打車,也不愛逛公園。現在他每週三和週六的早上都獨自一人拄著導盲杖慢慢摸索著穿過小區、過馬路到公園里等著誌願者們。
周光予有兩個女兒,一個8歲一個11歲,他常帶孩子們來參加助盲跑。周光予希望,等孩子們攢夠助盲跑經驗,夠細心時,再讓她們幫助盲友跑步。「希望她們不只參與運動,還能從中感受到幫助別人的樂趣。」
除助盲跑活動外,6年來,跳跳糖員工誌願者們持續關注視障、聽障、心智障礙等殘障群體,已開展助殘活動1100餘場,累計吸引1.7萬人次參與。有些公益行為也發生在同事之間。例如,跳跳糖誌願者許寧遠和何帆從2024年6月開始參與助盲健身公益活動,幫助公司內視障同事健身。他們利用午休或下班時間幫助視障同事熟悉健身器材,製定健身計劃,一週進行兩三次健身幫練。
許寧遠感覺到,經過半年的健身,視障同事從原來不自信、質疑,變得更加自信了。剛開始健身時,視障同事總是遲疑地問,「我可以嗎?」運動多了以後,他會自信地說,「我行,沒問題。」
(文中何瑞森、齊悅、周光予、許寧遠、何帆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祖遲
編輯 胡傑 校對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