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山》主編、散文家賈夢瑋談「文章之道」:用文學對歷史細節「存盤」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在文學界,賈夢瑋作為國內一流的純文學雜誌《鍾山》的主編和文學批評家的身份廣為人知。但其實他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身份,自己也從事文學原創,尤其是在散文領域內耕耘甚深。

分享會現場(張傑拍攝)分享會現場(張傑拍攝)

1月19日下午,賈夢瑋攜他的三本散文集新書——由譯林出版社推出的《南都》和上海文藝出版社的《紅顏》《往日情感》,來到位於成都寬窄巷子的三聯書店,做了一場主題為「散文無所不能」的新書發佈暨作品分享會。《四川文學》雜誌主編羅偉章、魯迅文學獎獲得者黃詠梅,圍繞賈夢瑋的創作特點、散文的獨特優勢等文學話題展開對談。人民日報海外版副總編、作家李舫也來到現場參與了分享。

《紅顏》悲悼女性命運,《南都》考辨南京文史,《往日情感》感悟當下人生。賈夢瑋在《往日情感》後記中表達的一重意思:文學的回望,除了哲學的意義外,還是要從往日找到情感的力量,一個作家,負有不可推卸的「記憶之職責」。顯然,「時間」是賈夢瑋散文中的核心觀念,風格冷靜、簡潔、有力量。

《往日情感》《往日情感》

徐悲鴻故居為何叫「無楓堂」?張愛玲最割捨不下的是什麼?魯迅為何未從水師學堂畢業?賈夢瑋在《南都》中對包括拉貝故居在內的諸多南京歷史文化地標進行了實地探訪,結合細緻嚴謹的考據,追隨張愛玲、賽珍珠、周氏兄弟、徐悲鴻等名人在南京的印記,講述了這些建築的前世今生,通過展現這些與南京息息相關的歷史建築、歷史人物的歷程和命運,勾勒出南京這座城市華貴又落魄,端莊又沉鬱的獨特氣質。

《南都》《南都》

從東周的翟叔隗、西漢的班婕妤,到盛唐時期的女帝和女官,直至19世紀末,備受國際關注的慈禧太后,《紅顏》是賈夢瑋書寫歷史上的這些有名的女性人物,努力還她們生命本體的本來面目。賈夢瑋說,「我寫女人,不光是寫女性的命運,而是寫人的命運。我寫女人不會完全隔離男人寫,就像寫男人不會完全隔離女人一樣。」

用文學的方式對歷史進行闡述,有其獨特意義。在賈夢瑋看來,與歷史、政治等課題對往事的記錄,文學動用的方式、方法都不一樣,意義也不同,「如果沒有作家通過文學作品對往事進行‘存盤’,很多細節就會流失在時間的長河中了。」

小說需要虛構,需要想像力,這是比較好理解的。但羅偉章和賈夢瑋同時都提到,其實要把散文寫好也缺少不了想像力。賈夢瑋說,「散文或者文章作為文體的倫理,不能虛構,但也需要想像力。你在散文中寫一個人或者事、物,光寫你看到、聽到的還不夠。你還需要一個‘天眼’去看到更本質的東西。這個‘天眼’其實就是想像力。」

《紅顏》《紅顏》

他還舉例,就算用散文寫最熟悉的人,比如你的父親,好的作者往往不只是如實描述眼前看到的那些內容,還是需要想像力。不只是寫「我愛我的父親,他喜歡吃什麼,他穿了什麼」這個層面的東西,「哪怕你只是寫你自己,也需要動用想像力,才能深入挖掘自己的多種可能性。」

羅偉章則提到,散文的想像力是向內走,不像小說是向外走。散文作者會把自己當成對象不斷審視和解剖,「先對自己說話。」

在文學領域,有一個比較顯著的體裁「鄙視鏈」,那就是長篇小說靠前,散文比較靠後。對此,賈夢瑋說,其實散文,在中國古代也叫「文章」,才是中國傳統文學的正統。「我是一個從早就立誌做散文家或者文章家的人,並且一直沒有改變,我從來沒想到寫小說。」

近些年來,由於非虛構文體受到普遍的重視和青睞,散文到底該怎麼寫,也成為很多人討論的一個課題。賈夢瑋也分享自己的觀點。他認為,散文雖然也可以汲取小說的敘事,採納詩歌的方式表達情感,但散文歸根結底還是不能成為大雜燴,要保持自己的文體特色。「借用其他的文體手法可以有,但不能過多。散文給作者發揮的空間和自由很大,這固然是可貴的優點,但同時也給作者帶來巨大的挑戰。作者在散文中無法逃避,你是什麼樣的人,在寫散文的時候你藏不住。也就是說,作者在散文中的主體地位非常突出。」

人民日報海外版副總編、作家李舫也是一個散文高手。她提到,「散文的寫作門檻比較低,但是要寫好並不容易。可以說是‘易寫難工’。」

怎樣的文學作品才上等,這或許沒有絕對統一的答案,但賈夢瑋有一個看法很有啟發性,「我作為文學刊物主編,判斷文章跟看人是一樣的。文章最後看的是人的精神氣質,關鍵不在於你寫的什麼題材,或者用的什麼體裁,更不在於你實施什麼文學主義。現在很多人,從小就有‘作文焦慮’。其實真正如何作文,還是關涉到如何做人的問題。你的文立不立得住,要看你這個人立不立得住。」

李舫是賈夢瑋多年的文壇好友,她透露,賈夢瑋是一個敏於思和行的人。「他思想的狀態跟生活中的狀態還不太一樣。思想上的他洞察尖銳,善於在熟悉的事物中尋找思考的線頭,這是他非常突出的能力。每一部作品出來,都是劍氣淩人。」

對於自己的散文寫作,賈夢瑋有明確的大誌向:「我要延續的是中國傳統的大文章傳統。我希望我寫的散文不是無關痛癢的,而是對世道人心有自己的立場和說法。我希望在散文寫作領域中,可以做到當一個智者兼仁者。」

(書封圖片由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