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曬「清朝版本《紅樓夢》」引熱議 專家:找到曹雪芹著後40回原稿可能性小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這位博主自稱,「《金玉緣》是《紅樓夢》程甲本系統的一種版本,全名《增評補像全圖金玉緣》,得名於《紅樓夢》中寶玉與寶釵的金玉良緣。初版為清光緒十年(1884)。」

截至1月20日上午封面新聞記者發稿前,這條信息獲得7.1萬的點讚,評論有4200多條,網絡關注度頗高。

對於這本「清朝《紅樓夢》」,有人留言問「後四十回找著了?」也有網民留言說,「晚清石印本,在當時是很常見的本子。版本價值和經濟價值都不高。不過如果是全套的話,還是很珍貴的。」

博主「北京C」的帖子截圖博主「北京C」的帖子截圖

還有一位署名為「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博主留言中提到:「博主發現的這部《增評補圖石頭記》是光緒十年的版本,收錄了姚燮(大某山民)王希廉(護花主人)二家的評語。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紅樓夢 三家評本》基於《增評全圖金玉緣》整理出版,是姚王合評本的升級——姚王張三家評本。所以想看內容的朋友直接進店舖買三家評本就行啦。」

封面新聞記者早在1月17日中午私信「北京c」,發出採訪邀約,想要詢問更多關於這本書的信息,但截至發稿時尚未得到回覆。不過,「北京c」自從1月9日發了「清朝《紅樓夢》」信息後,至今仍在持續更新。

「家裡發現清代的《紅樓夢》 ,這是很有可能的。博主在這個帖子中說‘清朝它不叫《紅樓夢》’也沒錯。《紅樓夢》在清代的確有很多版本和題名。」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安徽師範大學教授俞曉紅接受封面新聞記者採訪說。

《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

不過,俞曉紅也補充,從這位博主上傳的圖中可以看到,「卷首頂格題名是《增評補圖石頭記》,而不是博主自己在帖子中說的它是《金玉緣》。《金玉緣》第一回捲首頂格題名是《增評補像全圖金玉緣》。他這本《石頭記》,是程高刊刻本系統的增評本《紅樓夢》,並非早期抄本。」

「程高」二字因最早由程偉元、高鶚整理出版《紅樓夢》而得名。可以明確的是,這個版本的後40回不是曹雪芹所著。

《增評補像全圖金玉緣》與《增評補圖石頭記》之間有什麼區別?據俞曉紅教授介紹,《增評補圖石頭記》和《增評補像全圖金玉緣》都是程高系統刊印本基礎上的增評本,前者加入王希廉、姚燮兩人評,後者加入了王希廉、張新之、姚燮三家評。一般認為《增評補圖石頭記》初版是光緒十年上海石印本。

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求不負齋石印本《金玉緣》(來源網絡,俞曉紅提供)

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求不負齋石印本《金玉緣》(來源網絡,俞曉紅提供)

一粟《紅樓夢書錄》曾著錄光緒二十四年(1898)上海石印本、一百二十捲的《增評補圖石頭記》,正文每面十六行,行四十字。每回首題「悼紅軒原本,東洞庭護花主人評,蛟川大某山民加評」。一粟的這本書也著錄了《增評補像全圖金玉緣》的多個版本,如光緒十年(1884)上海同文書局石印本,一百二十回,正文每面十七行、行三十九字;光緒十四年、十五年、十八年上海石印本,回數、行款同前,但十五年版的有一本正文每面十八行、行三十九字。「兩類增評補圖本的多個版本幾乎同期刊行,《金玉緣》在王希廉、姚燮評之外又加入了張新之評,這明顯是書商的一種市場行為。」

由於《紅樓夢》影響力巨大,流布甚廣,版本紛繁,的確比較難以辨識。尤其是早期古抄本是備受研究者和讀者關注的話題。比如已出版的《紅樓夢》古抄本包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王府本(或稱:蒙古王府本)、戚序本(又稱《戚蓼生序本石頭記》)、俄羅斯藏本(又稱列藏本)、舒序本、夢稿本(又稱楊本、楊藏本),等等。

《張一南北大國文課》《紅樓人物》作者,現供職中國國家圖書館的文學博士張一南,也向封面新聞記者介紹,「博主發現的這部《增評補圖石頭記》是光緒十年的版本,是時間比較晚近的版本。不過也算是一本值得在家裡珍藏的舊版本。」

張一南接著還介紹,「《紅樓夢》版本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早期的抄本,也就是曹雪芹的親友抄錄的,成書於曹雪芹在世時,離曹雪芹的本意比較近,但可能有抄誤,也不完整;一類是後期書商編輯而成的通行本,糾正了一些文字錯誤,更完整,並且由書商請人補上了一些缺文和後四十回。前者主要有甲戌本、己卯本和庚辰本,後者以程高本為代表,又可分為程甲本和程乙本。」

《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

這兩類版本各有優缺點。張一南作了一個生動的比喻,「可以類比今天的網文創作,前者是作者自己發在網絡上,由鐵粉下載打印的版本。後者是出版社整理的版本,但這個出版社不太負責任,往往為了自己理解的文從字順,改變作者的文字,水平有限經常改錯了,並且這個網文沒有完結,另雇了寫手,根據作者的寫作大綱補寫了一部分,補寫部分的水平遠不及作者。鐵粉打印版保留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更貼近作者的本意,但也有訛誤。」也正因此,張一南說,我們需要參考兩種不同的版本,還原《紅樓夢》的真實面貌。「程高本也有其不可或缺的價值,但早期的三種還是要價值更高一些。」

張一南還提到,《紅樓夢》在世面上流行起來以後,有更多的出版者為了追求利潤,大量印刷《紅樓夢》,「他們大多以程高本為依據,但因為水平比程高更有限,會在程高的基礎上,進一步地犯錯誤。而且還會按照自己的理解,把《紅樓夢》改裝成更好賣的樣子,比如改名叫「金玉緣」之類,相當於在印刷《鎮魂》的時候在封面上寫成《兄弟情》。這些版本的價值,又比早期的程高本低了很多。」

對於不專門從事相關研究工作的普通讀者,在閱讀時該如何對待紅樓夢有不同版本?張一南說:「普通讀者閱讀《紅樓夢》依據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整理本就好,這個整理本已經吸取了各個版本的精華。」

一些網民聽說《紅樓夢》找到舊版本了,就會期待:曹雪芹寫的後40回找著了?對於這種期待,張一南說,「《紅樓夢》早期粉絲在批註中從來沒有明確說這本書寫完了,只是有人見過大致的構思。還有人在批註里說後面的書稿失了。早期粉絲就有人說,沒見過曹雪芹寫的後40回書稿,他們離曹雪芹的年代比較近,觀點比較可靠。也正是早期粉絲抄出來的《紅樓夢》版本就是只有80回,所以程偉元才竭力搜尋所謂殘卷,與高鶚合作續補,於是才有程高本系統的出現。」張一南說,目前通行的、普遍的、穩妥的觀點認為,曹雪芹《紅樓夢》沒寫完的概率要大一些。

《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
《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紅樓夢》版本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圖片)

對於找回曹雪芹丟失的後40回原稿這種期待,張一南說,「也許世上真有曹雪芹寫完120回的原稿,藏在某個角落,還沒被發現。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可以期待一下,但是概率小。兩百多年過去了,到目前還從來沒見到過。」

她還進一步分析說,如果萬一找到曹雪芹所寫120回全本,「也會是手抄本,基本不可能是刻本。如果曾經存在過刻本,就應該有很多副本。就好像我們今天,一本書一旦出版,至少幾百本起印。應該不會這些副本全失了。如果只存在過手抄本,數量少,甚至只有一本,那丟失難再尋見的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