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一個青年如何當詩人 《穆旦傳》挖掘查良錚「新生的野力」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作家王小波在《我的師承》中專門提到查良錚(筆名穆旦)和王道乾的譯文文字對他的影響,「小時候,有一次我哥哥給我唸過查良錚先生譯的《青銅騎士》:我愛你,彼得興建的大城/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涅瓦河的水流多麼莊嚴/大理石鋪在它的兩岸……他還告訴我說,這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詩,是最好的文字。……查先生和王先生對我的幫助,比中國近代一切著作家對我幫助的總和還要大。」
很多人知道查良錚,會聯想到本名查良鏞的武俠大師金庸。金庸比穆旦小6歲,同屬浙江軒寧查氏家族,兩人算是堂兄弟關係。在大眾讀者層面,穆旦的知名度比不上他的堂弟金庸,但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穆旦的名氣也是不容小覷。出生於1918年的穆旦,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極具先鋒意識的詩人、翻譯家,既是20世紀40年代「九葉派」詩歌的核心人物,又以精準傳神的譯筆將普希金、雪萊、貝倫等西方經典引入中文世界,在詩歌創作與翻譯領域構建起雙重豐碑。
近日,譯林出版社出版《穆旦傳:新生的野力》。該書為國內首部穆旦權威傳記,兼為穆旦詩歌評傳,全書以穆旦的生平經歷為線索,結合他各個時期的詩歌創作,完整敘寫了穆旦作為一個詩人的一生。全書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家世與早期的求學經歷;二是西南聯大時期;三是抗戰以及抗戰勝利後的創作與生活。借助於檔案、採訪資料、抗戰史、回憶錄、日記等,詳細而有深度地書寫了一個詩人的生命力。

參加聞一多等人的「湘黔滇旅行團」
從長沙步行到昆明在西南聯大求學
穆旦1918年出生在天津。從南開中學畢業後,入讀清華大學外文系。全面抗戰爆發後,穆旦隨清華師生長途跋涉到湖南,在長沙臨時大學就讀,後臨大西遷,改稱西南聯合大學,穆旦加入了由聞一多、曾昭掄等師生組成的「湘黔滇旅行團」,開始了曆時68天、日行32公里的長途跋涉。途中,穆旦得以近距離接觸社會和底層人民,創作了《出發》《三千里步行》《原野上走路》等系列組詩。正因為有此不平凡的三千里步行經驗,他體會到了「我們走在熱愛的祖先走過的道路上」。走過大西南,詩人才知道,「中國的道路又是多麼自由而遼遠嗬 ……」
1942年,穆旦放棄西南聯大的教職加入中國遠征軍第五軍,以少校翻譯官的身份奔赴緬甸戰場,參加對日作戰。足足有四個多月的時間,他在茂密幽深、毒蟲和病疫輪番襲擊的原始森林里兜兜轉轉,絕望地尋找活命的出口。在經歷了差點戰死、累死、餓死、摔死、毒死、發瘧疾病死、被激流衝走淹死、被無數的大螞蟻啃食而死……僥倖逃出野人山回到昆明西南聯大的穆旦,痛苦與哀傷中,他以詩人的激情,創作了中國現代主義詩歌史上著名詩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沒有人知道我,我站在世界的一方/我的容量大如海,隨微風而起舞/張開綠色肥大的葉子,我的牙齒……」
1937年末到1948年這十餘年間,是穆旦作為一個新銳詩人嶄露頭角,充分展現其創作潛質和能量、並達到一個令人矚目的狀態的時期。聞一多在西南聯大期間編選的《現代詩鈔》,就曾破例選入穆旦詩11首,數量之多,僅次於徐誌摩。穆旦於20世紀40年代出版了《探險隊》《穆旦詩集(1939~1945)》《旗》三部詩集,將西歐現代主義和中國詩歌傳統結合起來,詩風富於象徵寓意和心靈思辨,成為「九葉詩派」的代表性詩人。


做一名語言的「他者」
為漢語新詩補充養分
1949年,穆旦赴美國留學,入芝加哥大學英國文學系學習。1952年獲文學碩士學位。1953年回國後,任教於南開大學外文系。從那時起,他全身心投入了翻譯,以本名「查良錚」出版了翻譯的《普希金抒情詩選》(上、下)和《法烏塔瓦》《青銅騎士》《加甫利頌》《高加索的俘虜》《歐根·奧涅金》等多部敘事長詩,雪萊、濟慈等人的詩集及季靡菲耶夫的《文學原理》《別林斯基論文學》等,他勤勉地去做一名語言的「他者」,以其辛勤的工作,為漢語新詩補充養分。1977年,穆旦因病去世,年僅五十九歲。
「當查良錚第一次使用穆旦這個筆名的時候,還是南開中學的一名高中生。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十六日晚上,十五歲的他開始思考人生,寫了一篇《夢》,告訴自己‘不要平凡地度過’這一生。他把‘查’字一拆為二,開始做起一個超過他年紀的半完滿的夢。在夢裡,他的笑如一枝帶露的玫瑰,正努力地綻放出驚險、愛情和遠方。」
《穆旦傳:新生的野力》作者鄒漢明是一位散文家,對穆旦的分析帶著思考和詩意的雙重魅力。他特別注意到青年穆旦的生命力很是動人,「大約從一九三五年入讀清華大學開始,一直到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南開大學外文系事件發生,這二十年間他的大部分照片都有著相似的笑容:一種鮮明的燦爛的微笑,尤其是右邊臉頰的笑靨,無可遏製地從心底裡洋溢而出。就像綠色從植物里潑出來,英氣從俊美的身體里飄逸出來,樹葉從樹枝上長出來一樣,他笑得相當自然。而這種笑,成為他性格的一部分。……他早早地就決定了,這一生要為漢語服務。」
(譯林出版社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