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第一財閥，為什麼來中國「拜碼頭」？

來源：環球人物雜誌

對於中國市場，

他始終不願放棄。

作者：尹潔 於冰

李在鎔笑了。

3月22日，在小米汽車工廠里，他站在雷軍身邊，笑得挺委婉。

·李在鎔（左）在小米汽車工廠與雷軍合照。

網民紛紛評論：「在南韓，李在鎔可是不苟言笑啊！」「當年雷軍給三星賠笑道歉，現在反過來了！」

事實上，南韓第一財閥、三星集團掌門人李在鎔這趟來中國，可不只對著雷軍笑，而是全程微笑臉。

「三星面臨生死存亡」

訪問小米汽車工廠只是李在鎔此次中國行的一部分。

3月23日，他參加了在北京開幕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與他同場參會的，是來自全球的競爭對手們；3月24日，他又跑到深圳，參觀了比亞迪集團總部。

最近一段時間，國際同行們給李在鎔的壓力可不小。儘管從總體數據上看，三星集團的日子似乎過得還不錯。

2024年，其核心子公司三星電子的銷售額達到‌300萬億韓元‌（約合1.5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16%；營業利潤同比增長近6倍，淨利潤同比增長131%。

可就在不久前，李在鎔卻在企業內部表示：三星集團正處於生死存亡的關頭，要求高管們「背水一戰」。

據知情人士透露，從上月末開始，三星集團組織2000多名高管培訓，主題是戰略轉型。李在鎔雖然沒有露面，卻傳達了自己的指示——他認為三星集團已失去內生動力，面臨著生死存亡的考驗，號召管理層抱著「向死而生」的覺悟，在危機中自救。

李在鎔的危機感從何而來？

財經評論員崔傳剛對環球人物記者表示：「儘管三星集團的整體營收情況尚可，但在關鍵業務上的進展不及預期，增長乏力。尤其是半導體業務，目前國際競爭非常激烈，三星的技術研發速度慢於競爭對手。此外，其芯片代工業務的情況也不如台積電。」

目前，隨著AI產業競爭的白熱化，三星在人工智能芯片領域面臨著「內外夾擊」的局面。在高帶寬內存業務領域，它甚至落後於南韓本土對手SK海力士公司。去年第四季度，三星電子的營業利潤環比下降了29.19%，主要原因就是傳統製程芯片收益惡化。

除了半導體和芯片業務，過去一年，三星電視的全球市場佔有率下降了近2%、智能手機下降了1.4%、用於智能駕駛的數字座艙下降了4%。

看起來是「略有下降」，但在高科技領域，企業一旦步入下滑軌道，雪崩的速度往往很快。李在鎔目前最擔心的，就是三星開始走下坡路。

「太子」上位路

李在鎔是親眼見證祖父李秉喆和父親李健熙把三星「做大做強」的。

作為李健熙唯一的兒子，李在鎔從小被作為接班人培養。從南韓首爾大學東亞歷史系畢業後，他像祖父和父親一樣赴日留學，在慶應大學讀了工商管理碩士，後來又到美國哈佛大學商學院讀博士。

一名在三星工作近30年的老員工告訴環球人物記者，李在鎔1991年正式進入三星工作，曾在多個部門任職。

在工作的早期階段，相比於李健熙習慣使用的「蘿蔔加大棒」管理手段，李在鎔顯得更有親和力。一名曾與他打過交道的三星前高管對環球人物記者透露：「李在鎔性格比較隨和。」

與父親出行時的大排場相比，李在鎔當時經常獨自出行，不帶隨從，穿著也很隨意。他要求三星總部的保安無需向他鞠躬行禮，自己進入三星大樓時也會主動出示證件。

2012年，李在鎔升任三星電子副會長，4年後進入公司董事會，開始為接班做準備。直到此時，他仍與媒體保持距離，從不接受採訪，但總會在車後備箱里放幾款三星手機，送給那些想採訪他的記者。

據知情人透露，李在鎔之所以如此低調，主要是遵從南韓等級製的傳統。只要李健熙在世一天，哪怕李在鎔是「太子」乃至實際掌舵者，也要謹言慎行、遵從父親指令，「南韓的財閥家族都是這樣」。

家族也安排了李在鎔的婚姻。他的前妻林世玲是南韓食品公司大象集團的千金，兩人育有一雙兒女，最終卻以離婚收場。據悉，林世玲在婆家過得壓抑，各種矛盾積累之下，主動放棄了三星「太子妃」身份。

2020年10月，李健熙去世，52歲的李在鎔終於熬到了正式接班的時刻。然而此時，他卻捲入了南韓前總統樸槿惠的「親信干政」事件，被一連串的起訴搞得焦頭爛額。

2021年1月，李在鎔被南韓法院判處2年半有期徒刑。

李在鎔坐牢期間，三星集團為了撈他出來想盡辦法。他們先是拿出1萬億韓元建了多家公益醫院，又捐獻了2.5萬件藝術品和古董，發現都不管用後，便將事情上升到影響「美韓兩國經濟」層面。在時任南韓總統文在寅訪美時，三星讓美國商會組織給他「遞話」，希望釋放李在鎔。同時，三星集團還聯合其他南韓財閥一起給文在寅施壓。

青瓦台妥協了。2021年8月，坐牢207天后，李在鎔重獲自由。為了讓他出獄，南韓法務部甚至專門修改了假釋條例。

在南韓，司法機關對財閥們的 「關照」由來已久。李健熙曾於1996年因行賄時任南韓總統盧泰愚、2008年因逃稅而兩度被判有罪，但兩次都被特赦，一天牢也沒有坐。還有很多財閥都曾在被判入獄後獲得假釋或赦免。

如今，三星的日子不太好過，一些本來就對財閥不滿的南韓民眾，發出了「李在鎔下台」「三星換帥」的呼聲。在南韓社交平台上，很多網民認為三星集團應該擺脫家族經營模式，聘請職業經理人進行更加專業化的管理。

無法放棄的中國市場

「李在鎔真正接管企業的時間並不長，2022年10月才正式就任三星電子會長。面對外部壓力，他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在企業內部和家族內部，他也需要立威，才能徹底確立和鞏固自己的主導權。」崔傳剛說。

成為掌門人後，李在鎔不再像做「太子」時那樣謹小慎微，出行時的「排面」也大了起來。

不過，他每次來中國訪問或談到中國時，都表現得比較謙遜。去年5月，他接受中國媒體採訪時還表示：「三星致力於做中國人民喜愛的企業。」

這和10年前三星的「牛氣衝天」截然不同。

在傳記《一往無前》里，雷軍就講過一個有關三星的故事：2015年，在小米5即將發佈之際，三星半導體中國區的高管與小米團隊見面，商談屏幕供應事宜。溝通中，雙方都很強勢，結果發生了激烈爭執，不歡而散。

之後三星高管向總部告狀，三星決定停止向小米供應屏幕，雷軍不得不向三星高管「負荊請罪」。在道歉飯局上，雙方喝光了5瓶紅酒。之後雷軍又請朋友幫忙，才勉強緩和了矛盾。即使這樣，三星也要求小米再等2年，因為「2年內的訂單都滿了」。

三星當時在數碼產業供應鏈的霸主氣質可見一斑。

但現在，主流國產品牌柔性OLED智能機屏幕的國產化率達到98.2%，雷軍再也不怕被三星斷供了。

而對三星來說，中國市場依然無可替代。

2024年，三星在中國市場的銷售額大幅增長，對華出口總額達到64.9萬億韓元，同比增長53.9%，超過了其對美國的出口額。換句話說，三星之所以目前過得還不錯，中國市場的快速增長是重要因素。

崔傳剛認為，李在鎔此次拜訪小米和比亞迪，主要是為了謀求合作機會。「小米不僅是三星在智能手機、半導體領域的重要客戶，而且由於小米在新能源汽車領域發展迅速，也是三星汽車零部件業務的潛在客戶。李在鎔認為，中國是不可忽視的戰略市場，鞏固與小米的關係對三星意義重大。」

「同理，比亞迪是國內主要的電動汽車生產商之一，三星希望抓住中國電動汽車快速發展的機遇，擴大其芯片、顯示面板、動力電池等上遊部件在中國汽車行業的銷售。總之，對李在鎔和三星來說，中國是一個無法放棄的市場。」崔傳剛說。

這一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好戲，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