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時間賽跑,阿爾茨海默病能靠手術治療嗎?
兩道淡粉色疤痕匍匐在頸部兩側,每道不足10公分。
那是林南母親對抗阿爾茨海默病(AD)的「印記」。五年前確診至今,她為母親嘗試過各種藥物,但病程始終不可避免地向前推進。去年6月,母親經歷了第二次斷崖式惡化,開始看不懂鍾表時間。
一個月後,林南母親作為瀋陽一家三甲醫院的第一例患者,完成了治療阿爾茨海默病的頸深淋巴靜脈吻合術(LVA)。
LVA本身並不是一項新技術,但將其用於阿爾茨海默病的治療是一種新的嘗試。
這項由中國醫生首創的手術,通過在頸部建立淋巴管與靜脈之間的吻合,嘗試改善大腦淋巴液的引流,加速腦內導致AD的有毒物質的代謝,理論上可以減輕腦內有毒物質的積累,延緩疾病進程。
近一年全國已有多家醫院陸續開展這項手術,但在獲得大部分患者及家屬認可的同時,醫學界的爭議聲始終未歇。
多位醫生表示,這項術式實際上是治療阿爾茨海默病的一種探索。目前該術式的適應症、手術技術標準、醫療設備以及效果評估標準尚未統一,其長期療效和安全性仍需通過大規模、多中心的臨床試驗進一步驗證。
回顧醫學發展歷史,許多新療法在臨床探索期都面臨同樣的問題。天秤兩端,一邊是可能的收益,一邊是未知的風險。
LVA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屬於哪一種?目前還沒有答案。

「不惡化就是好事情」
在照護者林南的感受里,這場手術給母親帶來的改變微妙而具體。
三月,瀋陽的早春已經有了暖意,林南的母親一天要遛四五趟狗。手術前半年,她幾乎整日沉睡,精力低下,如今比許多年青人都更有活力。
但認知能力仍在不可避免地衰退。林南覺得母親出現了偏執症狀,無論怎麼勸說,她都不肯減少遛狗的次數,家裡那隻十多歲的邊牧常常被遛得精疲力竭。
五年前,58歲的林南母親確診阿爾茨海默病。確診時,她是醫院里經驗豐富的兒科醫生。幾十年的經驗使她在疾病初期,依然能夠勝任工作,在60歲法定退休後還被醫院返聘,直到62歲才正式離崗。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記憶的縫隙逐漸擴大。
2023年11月換季時,林南母親的病情突然惡化。一天下班後坐公交車回家,她坐過了站,下車後,站在陌生的街道上,茫然四顧,找不到家的方向。
2024年6月,病情第二次出現斷崖式惡化,林南母親開始出現認知障礙,無法準確表達自己的想法。林南在白板上寫下服藥時間,但母親吃錯藥的次數越來越多。林南懷疑,病情惡化或許與換季有關。從那以後,每逢換季,她格外關注母親的狀態。
兩次斷崖式下跌,給林南帶來了緊迫感。
複查時,神經科醫生告訴林南,醫院正在開展一種新手術——頸深淋巴靜脈吻合術,一種本用於治療四肢水腫的成熟手術,正在嘗試用於治療阿爾茨海默病。
在母親第二次惡化後,林南決定嘗試。「各種進口藥都試了,新出的侖卡奈單抗疫苗不適用於中重度病人,唯一能嘗試的就是手術。」
林南的父母都是醫生,對LVA手術原理並不陌生。在她看來,手術只是皮下微創,不涉及大腦,即使失敗,影響也有限。而且,術前術後加起來不到四萬元,費用比較友好。
抱著最差就是「沒有效果、錢白花」的心態,2024年7月,林南和母親做出這個嘗試。「就是試一試,沒有任何期待,它能延緩一點點,不惡化就是好事情。」
同樣感受到緊迫的,還有楊怡嵐。
2021年4月,她回老家時目睹父親怔怔地站在廚房裡,彷彿卡殼:本想煮牛奶,但突然忘了是先放水、先揭開鍋、還是先放牛奶。
她聯想起上一次回家時看到家中堆滿快遞盒,還疑惑父親一個每天都要洗澡的講究人,怎麼會不收拾屋子。楊怡嵐當即帶父親去醫院,隨後確診輕度阿爾茨海默病。
彼時父親還能自己買菜。但到了第二年,父親開始忘記身邊的朋友;第三年的很多個夜晚,父親都會從睡夢中醒來四五次,漫無目的地在屋裡徘徊,全家人都無法睡完整的覺。
去年回家,楊怡嵐和父親在拐角處面對面相遇,父親徑直走了過去,已經認不出她了。時光里關於父女倆的記憶,似乎都被抹去了。

一項「橫空出世」的新技術
浙江省人民醫院手外科和修復重建外科的前任主任、現杭州求是醫院院長謝慶平教授被認為是「LVA手術治療AD」的首創者。謝慶平告訴新京報記者,這源於臨床工作中的發現。2018年,他在為其他一些患者進行LVA手術後,這些患者自述「腦子變清楚了」。
這促使謝慶平查閱相關文獻,發現神經科學領域對大腦淋巴系統的研究,也許能解釋這一變化的可能原因。
2015年,美國維珍尼亞大學神經科學系Jonathan Kipnis教授等人在《自然》期刊發表論文,研究團隊在小鼠硬腦膜竇內壁上發現了功能性淋巴管,這一系統能夠攜帶腦脊液中的液體和免疫細胞,並與深頸淋巴結相連。
這一發現打破了「大腦中沒有淋巴系統」的傳統認知。2018年,他們進一步發現,腦膜淋巴管能運送由大腦生成的蛋白質、代謝廢物等,這與正常老化和阿爾茨海默病等神經疾病有很大的關聯性。
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不可逆的神經退行性疾病。儘管醫學界不斷尋找可能的解藥,但其發病機制至今尚未完全明確。致病成因的主流學說是,β-澱粉樣蛋白(Aβ)、Tau蛋白等在大腦內沉積,形成「斑塊」,破壞神經元,導致記憶力下降、認知障礙,甚至最終喪失自理能力。
關於腦內淋巴管的發現,為治療認知障礙提供了新的思路:是否能通過改善頸部淋巴回流,讓廢物代謝得更快,從而延緩疾病進展?
2020年9月,謝慶平為一位84歲的老年認知障礙患者,探索性地進行了頸深淋巴靜脈吻合術。術後9個月,謝慶平評估患者恢復基本認知功能。這篇臨床病例報告被發表在2022年的《中華顯微外科雜誌》上。
新京報記者在這篇文章的「編者按」中看到,「今年初,《中華顯微外科雜誌》收到1篇有關手術治療一位高齡老人認知障礙(CI)的文稿,內容新穎,幾經專家審稿、多次定稿討論,認為該文可作為一種顯微手術治療新方法探索,為鼓勵新術式新技術探索,該例報告將在第五期刊發,供同行討論。」
這篇病例報告發佈後,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吸引了很多醫生關注。
北京大學深圳醫院手顯微淋巴外科主任周喆剛在2022年的學術會議上聽聞這項「前沿發展」,直覺上並不相信。作為一位認知障礙患者的家屬,他認為阿爾茨海默病經過近百年的研究尚無有效治療,如今卻由一項源自顯微外科的手術介入治療,這本身就屬於「跨界」。
2022年10月,江南大學附屬醫院副院長、神經外科專家陸華教授剛看到這篇論文時,也抱有懷疑。他並不認為阿爾茨海默病有外科治療方式,有親戚朋友需要診治,他也推薦去神經內科或老年醫學科進行藥物治療。
但陸華的興趣仍被激起了,他認為創新要先從基礎研究開始。
2023年初,陸華啟動了國際上首個頸深淋巴靜脈分流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的小鼠模型。他解釋,動物模型的核心在於為臨床應用提供理論依據或否定臨床項目,同時幫助他為開展這個項目做好技術儲備。
在小鼠身上,陸華明確看到AD小鼠的頸淋巴功能較同齡小鼠差很多。手術能夠增加頸深淋巴流量,加快AD小鼠腦內β澱粉樣蛋白沉積的清除,從而改善AD小鼠的行為學功能。
但動物試驗並不等於臨床有效。陸華直言,「AD患者是否存在頸淋巴功能障礙,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真正地得到答案。」
如果說對外科醫生而言,這項術式類似「藥物的超適應症使用」。對神經內科醫生而言,那就是「全新的事物」。
北京老年醫院認知障礙診療中心主任醫師張守字多年利用β-澱粉樣蛋白標誌的PET檢查、血液或腦脊液生物標誌物檢測等方式來診斷阿爾茨海默病。
他解釋,β-澱粉樣蛋白是阿爾茨海默病的啟動因素之一,其含量與AD病情發展之間存在一定的相關性,但這種關係並非完全正比。在臨床上,不一定β-澱粉樣蛋白減少了,臨床症狀就一定減輕,通過改善淋巴引流是否能使腦β-澱粉樣蛋白沉積下降還沒有得到實驗證實。
他表示,目前這項術式的證據不是很多,比如效果能夠持續多久還不確定,也沒有臨床研究的驗證支持;當前關於LVA的研究大多是個案分享,缺乏大規模、隨機對照的臨床試驗。
平時遇到患者諮詢時,他會把可能的相關原理解釋清楚,同時建議患者家屬要謹慎看待此類早期研究,由患者及家人自行決定是否要進行手術。

未知大於已知
2024年9月30日,楊怡嵐的父親成為當地醫院手術治療AD的第18位患者。
楊怡嵐回憶起父親術後麻醉恢復時,第一句話是「很想你,好久沒見你們了」。
她一度以為奇蹟發生了。術後第二天一早,父親主動要求刷牙,這是他很久沒有做過的事。她心生希望:手術真的讓父親的意識恢復了一些?
希望很快遭遇現實的波動。術後一週父親的狀態被打回原形,甚至惡化。隨後的大半年,狀態反反復複。好的時候能打麻將,說話清晰,剪頭髮知道自己付錢,上廁所會反鎖上門。不好的時候早上醒來數字1也寫不出,上衣褲子分不清,出現過一次大小便失禁。
「並不是手術做完了就大功告成,三分靠手術,七分靠家屬。」楊怡嵐總結的經驗是,術後的貼身護理同樣重要。除了繼續服用藥物,她引導父親寫數字、練書法,幾乎每天都安排戶外活動,還嘗試用老式茶杯、老歌營造一定的氛圍來刺激父親的記憶,希望讓父親的意識重新回到現實生活。
楊怡嵐每天記錄父親的情況,發佈在社交帳號上,希望自己的經歷能為其他家屬提供參考。評論區里,有人恭喜她的父親恢復得不錯,有人跟她學習護理的方式,有人詢問手術細節,還有人說手術對家人毫無效果。
「LVA可能改善了精神狀態,但並不會改變病情的方向。」林南的母親手術後,精神狀態明顯變好,整日沉睡的情況消失了,但她的認知能力仍在持續退化。「她越來越不認識時間,短期記憶徹底喪失,甚至連帶表針的時鍾都看不懂,睡醒後分不清上午和下午。」
不過,林南仍然慶幸,至少今年換季時,母親沒有像去年那樣出現斷崖式惡化。「能有一點兒改善,已經很值得了。」
對於醫生來說,這項手術是如何起效的,仍然是個未知數。
謝慶平已經完成600多例認知障礙患者的手術,其中400多例為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他表示:「大部分患者症狀改善明顯,少部分病情停止惡化,但手術絕不是神話,也有個別病人因多種因素阻止不了病情的發展。」
謝慶平表示,所有病患和家屬都應該認識到阿爾茨海默病的特殊性,除手術以外,目前還沒有發現有明確的方法能夠逆轉阿爾茨海默病的病情發展,所以在選擇治療時,都應該全面充分考慮。
在從小鼠模型上得到一定結果後,去年10月,陸華也完成了兩例臨床手術,患者都是醫護人員的家屬,他們曾在術前特意來看他在動物身上做手術。
術後第二天查房時,一位患者忽然對他說了一句「謝謝醫生」。家屬驚訝地表示,自確診後,患者已經很多年沒有主動表達過感謝了。另一位患者,術前因嚴重的認知障礙和焦慮情緒,曾頻繁撥打110,術後至今未再出現類似情況。
陸華坦言,如今做了十幾例,也有效果不明顯的,甚至有出院的時候效果還蠻好,過段時間反饋症狀又復發了。
讓陸華感到困惑的是,手術過程的順利程度,並不直接對應患者術後的改善情況。有時候,手術操作非常流暢,吻合精準,但患者的病情並沒有明顯好轉。
他推測,這可能與患者個人差異、手術中選擇的淋巴管和淋巴結不同,以及與吻合口是否有狹窄、血栓堵塞等因素有關。換句話說,「我們的手術方案還需要進一步優化。」
隨著這項手術在不同醫院逐步開展,越來越多的同行在學術會議上分享手術前後的對比影片。去年9月,周喆剛聯合神經內科主任醫師陳旭輝開始操作這項手術,他們對可能達到的效果、可能存在的風險及併發症等情況,進行了討論和評估。
由神經內科醫生通過影像學數據和指標篩選適合手術的患者——大腦中有β澱粉樣蛋白和Tau蛋白堆積,然後由外科醫生進行手術操作。
手術背後,醫生們也有很多未知:如果AD患者沒有頸淋巴功能障礙,為什麼要做淋巴靜脈分流?如果AD患者存在頸淋巴功能障礙,存在障礙的依據在哪裡?它的障礙程度達到什麼情況可以做手術,這涉及手術指征;頸淋巴手術的分流方式有很多,採用哪裡的淋巴管、淋巴結,以及如何和靜脈吻合。這些都是不確定的。

激進的並非手術本身,而是人
儘管「LVA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仍處於探索階段,但它的臨床應用,似乎已經快於研究進展。
在多位醫生的感受中,自2025年年初,這項手術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新京報記者查詢發現,從三甲醫院到民營醫院,截至2025年3月,全國有一百多家醫院陸續開展這項手術,涉及的科室有顯微外科、淋巴外科、整形外科、血管外科等。
同時還有多家醫院已經或正在展開培訓。今年3月,吉林大學中日聯誼醫院舉辦了吉林首屆阿爾茨海默病LVA手術治療培訓班;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五附屬醫院(六安市中醫院)也將於4月舉辦收費培訓,包括理論授課、手術直播和LVA實操訓練。
在醫學探索中,任何新技術的應用,都伴隨著風險與未知。
多位專家表示,一種臨床上創新治療術式的推廣,與需要經過動物試驗、三期臨床試驗的新藥上市流程不同,LVA手術作為一項成熟的顯微外科技術,運用到阿爾茨海默病的治療上,僅需醫院內部的倫理委員會和新技術委員會批準。
這使得不同醫院的態度出現分化。一些醫院積極推進,已將其納入臨床,而另一些醫院則因缺乏足夠的循證醫學證據,暫緩開展。
多位醫生表示,在申請開展手術前都曾被醫院的倫理委員會質疑過。醫院倫理委員會重點關注技術熟練度、手術併發症和費用問題,其中病人的獲益與可能的傷害是倫理討論中最關心的問題。
「每家醫院掌握的尺度不同。」陸華說。據他瞭解,一些頭部醫院也計劃開展LVA手術,但在倫理委員會審核時被擱置,主要原因是「循證醫學證據不足」。類似的情況不僅發生在國內,也出現在國際學術交流中。
在醫學界,「可能有效」並不足以作為推廣手術的理由,尤其是在面對一種目前尚無治癒手段的疾病時,每一次嘗試都涉及患者權益和倫理責任。
即便手術本身安全性較高,它仍然是一項高度精細的操作。
張守字提到,「到底哪些患者適合、哪些患者不適合?手術的效果到底能維持多久?這些問題現在還沒有答案。」同時他也擔心手術能否高質量實施,每個人做手術的能力是參差不齊的,會直接影響術後病人的臨床效果。
此外,各醫院手術方式不一。有的醫生對淋巴管和靜脈進行吻合,有的醫生對淋巴結和靜脈進行吻合,以及還有兩者之間不同的吻合技術。
周喆剛介紹,這兩種方式都是淋巴水腫外科此前常用的,但兩者的精細度不同。淋巴管的直徑在0.5毫米左右,手術時需要能夠至少放大40倍的高端顯微鏡、超顯微的手術器械、螢光顯微鏡等。這些設備價格昂貴,並非所有醫院都有。
至於不同手術方式帶來的術後效果差異,多位醫生表示由於手術量較小,目前還沒有結論。
在當前醫療環境下,新技術的引入往往不僅是醫學探索,也涉及醫院的科室發展和經濟收益。現實情況是,部分醫生可能認為自己技術成熟,主動向醫院申請開展LVA手術,而多數醫院也可能出於「增加新技術」這一考量,同意開展。
陸華表示,「如果不是以臨床研究為目的,而快速推廣這個手術,可能會帶來風險。」
天秤的兩端,一邊是可能的收益,一邊是未知的風險。
回顧醫學發展史,許多曾飽受質疑的治療手段,最終被證明具有突破性價值,比如疫苗接種、器官移植等。但同樣,也有一些被寄予厚望的「革命性療法」,最終未能經受住時間的檢驗,成為醫學探索中的失敗案例。
LVA手術屬於哪一種?目前沒有答案。
陸華認為,激進的並非手術本身,而是人。「這項技術本身的難度不大,但正因為難度不大,它更容易讓人產生‘要麼一股腦兒去做,要麼完全否定’的極端情緒。」
「如果沒有做好準備就貿然開展,這才是激進。」陸華強調。
在不確定中前行,需要循證醫學等高等級的醫學證據。
目前國內已經有多家單位註冊了臨床試驗研究。江南大學附屬醫院於2024年6月完成了國際臨床試驗的註冊,計劃納入30例病例。今年年初,杭州求是醫院謝慶平團隊聯合北京天壇醫院啟動了CLEAN-AD臨床試驗,以藥物等治療為對照組,通過統一術式標準評估LVA的臨床療效和安全性。謝慶平介紹,這項多中心、賽前分析性、透明化研究計劃納入587例中重度AD患者,還引入神經外科、淋巴外科等多名世界學術專家作為國際觀察員,以確保研究的科學性和真實性。
新京報記者查詢發現,目前,上海、北京、浙江等地有多家醫院,完成了相關臨床研究註冊。據陸華預計,到2025年年底,第一批隨訪數據將初步呈現,而更大規模的數據有望在2026年公佈。
「但在此之前,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陸華坦言。
據中國青年報此前報導,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天壇醫院常務副院長、神經病學中心首席科學家王伊龍介紹,國家衛生健康委已組織行業內專家,要求對這個手術的現狀、安全性、科學性、有效性等內容進行評估。
面對這種未知,家屬的期待往往更加現實——他們並不指望病人恢復正常,只要能稍微好一點兒,哪怕只是減輕照護負擔,也值得一試。對900多萬中國AD患者家庭而言,這場與時間賽跑的戰役里,維持現狀就是階段性勝利。
林南表示,「沒有這個病,沒有照護這麼費勁,誰也不想做一個還沒有定論的手術。」
楊怡嵐則形容手術為「給了死緩一個機會」。術後103天,楊怡嵐帶著父親和兒子在樓下玩,兒子投籃投不中,父親脫下外套,走上前去,連續投中了好幾個,引得一旁的小孩歡呼:「哪裡是爺爺,這是投籃高手!」
「只能跟過去比。」如今,楊怡嵐已經很久沒有問過父親是否認識她,她覺得父親能一覺睡到天亮,大小便能自理,能夠有尊嚴地度過晚年就夠了。(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林南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李聰 實習生 劉香君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