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欣:一個硬核與浪漫共舞的詩人|大道⑭· 記者手記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吳德玉

55年前的一個暖和春夜,劉慈欣和全村的大人小孩一起站在池塘邊,仰望星空,直到漆黑的天幕中一顆小星星緩緩飛過。那是東方紅一號,1970年4月24日,中國發射的第一顆人造衛星。「這一年我7歲。」很多年後,劉慈欣在《三體Ⅱ》英文版後記中寫道。「我看著那顆飛行的小星星,心中充滿了不可名狀的好奇和嚮往。」

劉慈欣(本人提供)劉慈欣(本人提供)

讀小學的劉慈欣,從父親藏書中發現儒勒·凡爾納、佐治·威爾斯等人的科幻小說,由此成為科幻迷。作為理科生,他對純文學也保持高度的熱愛。他坦言最喜歡俄羅斯文學,《戰爭與和平》對他影響很大。托爾斯泰對歷史的全景式描述,那種宏大敘事和土地的厚重感,讓劉慈欣深深著迷。

劉慈欣很早就閱讀到莫言的作品,特別喜歡《透明的紅蘿蔔》。小說中那個孤獨的「黑孩」讓他產生強烈的共鳴,「感覺我跟故事主人公有一些相像:在一個非常封閉的環境中,誕生了很多鮮活的想像力。」或許正是這種綜合的審美閱讀,讓劉慈欣的科幻小說打破了類型文學與嚴肅文學的邊界,大力助推科幻進入主流文化視野。

一個卓越的作家,作品不光超越類型的界限,本人也必然具備一顆溫柔的詩心。只不過他寫的不是分行的文字,而體現在用一種宇宙級別的超越、純粹的目光。

2011年年末,劉慈欣在太原開往陽泉的火車上寫出一篇叫《燒火工》的童話。在這部作品中,劉慈欣發揮他奇想和浪漫的一面:毫無生機的極東島,居住著一個年邁的燒火工,每日鑽下礦井、采煤、燒火,勞作規律如鍾擺,靜靜等待生命的終點。與此同時,一個叫薩沙的年青人,漂泊到世界盡頭,為心愛之人尋找生的希望。他們獵鯨、造火箭、登月,試圖在浩瀚的銀河中撥開生命的秘密……這篇科幻童話浪漫溫柔、純澈明亮。結尾處有這樣一段描述,「太陽越升越高,世界從黑夜中復甦,海面上有飛魚騰起,一群雪白的海鷗向日出的地方飛去……薩沙,年輕的燒火工,伸出雙手撫弄著陽光。讓他最感欣慰的是,這陽光也有冰兒一份。」有讀者在豆瓣上評論說,「這篇《燒火工》溫暖美麗得如同落日下的大海,是樸素時代一個令人追念的虛幻童話。放下恐懼和不安,心中只留下純淨無辜,像是比歷克那超越經驗而返回的天真世界。」

熱愛科幻、寫作科幻的人數足夠多,為何劉慈欣會成為最受矚目的那一個?對於這個問題,作家阿來認為跟劉慈欣的作品氣質有很大關係,「每一種文學,都有一個它自己最高的藝術要求。一流的科幻小說就是要給人希望,給人鼓舞,要展開一個比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更浩渺壯闊的世界。劉慈欣的作品,就是把人類的理想主義、浪漫主義、英雄主義給予了酣暢淋漓地表達。他的科幻小說,就是具備了那種勇氣、理想的氣質,充沛的激情以及浩渺無邊的想像,我認為這是他成功的原因。」

這種理想主義的氣質,也閃現在劉慈欣的日常生活細節之中。比如坐飛機喜歡坐靠窗的位置,因為覺得這樣可以離天空更近,也有利於體驗離地飛行的感覺。他喜歡在T恤外穿一件格子襯衫,配上寬鬆的牛仔褲。幾乎沒有發福跡象的瘦長身材,據說源於在健身房裡默默舉鐵——為了他期待中的太空旅行保持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