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現棕腹隼雕!猛禽「朋友圈」擴大

5月15日清晨6點半,一隻鳳頭蜂鷹從北京百望山上空劃過。猛禽見習調查員大方通過望遠鏡確認後,迅速在記錄簿上記下「6:31」「蜂(鳳頭蜂鷹)」「西南-北」等字樣,這是發現猛禽的時間、種類、方位的信息。身旁的猛禽調查員沙菲手握對講機,與其他山頭的調查員迅速溝通,確保記錄準確無重覆。

5月15日,百望山,見習猛禽調查員大方(中)和其他愛好者和研究者正在監測猛禽。

上午10時6分,一隻猛禽突然出現在調查員的視野中,經過多位調查員和項目組專家的合力確認,這是北京首次記錄到的棕腹隼雕。這一發現刷新了北京遷徙猛禽的監測記錄,此前近百位猛禽調查員持續13年的努力已監測到18萬餘隻、36種猛禽,而此次新發現的棕腹隼雕則刷新歷史,讓北京遷徙猛禽種類增加到37種。

棕腹隼雕。攝/豬頭豬腦

從千猛日到新記錄的誕生

「動物大遷徙誰不愛呢」,猛禽調查員沙菲說。不少人都不遠萬里去非洲看角馬過河。北京市處於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通道,大量候鳥都會從北京上空飛過。「這可是咱們家門口的動物大遷徙,怎麼能錯過呢?」

5月15日,百望山,沙菲走在綠意盎然的山間小路。從山腳到監測點都需要接近一個小時的路程。

黑山頭是百望山森林公園的一個高點,是每年固定的猛禽監測點。這裏是春、秋兩季候鳥遷徙的重要通道。百望山是平原地區與山區的一個交界線,借助山地形成的上升氣流,體型較大的猛禽可以輕鬆盤旋而上,節省體力。

5月15日,百望山,沙菲望向天空尋找猛禽。與觀看林間小鳥不同,觀看猛禽非常考驗眼力。

5月15日,百望山,從沙菲的視角看向肉眼可見的猛禽。

5月15日一早,大方與沙菲就已就位黑山頭。一同前來的,還有不少觀鳥愛好者和專家。他們都在討論著5月13日監測到的震撼景象——「千猛」。每年都會有幾天的時間,大批猛禽從百望山經過,監測到千隻以上猛禽經過的日子,被大家戲稱為「千猛日」。

5月15日,百望山,多隻猛禽經過,沙菲與大方相互配合,一人觀察一人記錄。

3月23日,百望山,自然之友野鳥會會長張鵬的記錄簿上已經收穫不少。

13日上午不到十時,已經有超過1000只猛禽經過。在山前盤旋上升的鷹群形成的「鷹柱」更是讓調查員忙得不可開交。一天下來,百望山兩個監測點位數據整合之後,總數量超過2500只。

鷹柱。攝/黃飛鴻

「好事成雙」,就在觀測到「千猛」的兩天后(15日),百望山上,又產生了一個新的記錄——首次在北京境內記錄到棕腹隼雕。

5月15日,百望山,沙菲手持對講機,與其他調查員溝通,避免同一隻猛禽被重覆記錄。

3月28日,百望山,誌願者的帽子上別滿了鳥類徽章。

15日上午10時6分,一隻猛禽被沙菲透過望遠鏡迅速捕捉,大方也迅速將望遠鏡換用長焦相機拍攝,以便留存證據。短短幾十秒的時間,鳥影已經飛出視線。

棕腹隼雕。攝/大方

關於它是誰的討論就此展開。現場,調查員和觀鳥愛好者大多認為這是一隻淺色型的靴隼雕,但還是有些拿不準。傍晚,調查員將這份疑惑在群裡表達,調查員許哲浩敏銳地指出,這隻猛禽飛羽並不像靴隼雕的黑色,疑似棕腹隼雕。

5月15日,百望山,天氣由晴轉陰,沙菲與其他調查員溝通接下來的點位分配問題。

據《動物學雜誌》,棕腹隼雕為國家Ⅱ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稀有物種,在中國境內,棕腹隼雕主要分佈在雲南和台灣。在場的調查員在群裡放出了更多圖片。項目組專家們經過討論之後,確認這是北京新記錄——棕腹隼雕。

3月23日,百望山,張鵬正在數猛禽數量。

一群熱愛猛禽的人,每日登山眺望,在時間的長河裡手拉著手,守護從北京上空飛過的猛禽。

談及觀看猛禽的原因,大方表示,其實自己除了好奇,「看到禦風飛行的猛禽,就會忍不住,一直看!」這也是大方每次都會早早地出現在山頭的原因。她喜歡坐在那裡,看著猛禽在山穀盤旋而上,達到一定高度後消失在天際。

5月18日中午,百望山,調查員許哲浩在烈日下堅守。猛禽一般在清晨距離山頭較近,所以大部分的攝影師都會選擇早晨時段拍攝。隨著氣溫升高,肉眼看到的猛禽近乎小黑點,大部分攝影師都已經下山。

更多的人和張鵬一樣,都對這些翱翔天際的鳥兒充滿好奇。它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每年的猛禽會有變化嗎?遷徙季什麼猛禽在北京出現得最多?雖然說目前許多問題都沒有得到答案,但是可以肯定,這樣的記錄很有價值。

5月18日,百望山,結束一天的記錄,許哲浩將記錄簿上的信息拍下。紙質版和電子版雙重備份以防丟失。

對鷹、隼、雕、鷲、鳶、鵟(kuáng)、鷂(yào)等日行性猛禽都有了監測數據,為之後的科學研究奠定了數據基礎。長週期的數據積累有助於人們瞭解猛禽的數量變化,並結合氣候環境變化因素,進行更深入的猛禽研究。

5月18日,百望山上的猛禽圖鑒。其中還未加上剛剛記錄到的棕腹隼雕。

淘汰率達70%的誌願工作

「大家總是會看到我們工作中的高光時刻,但大多數時間,監測工作孤獨且辛苦,還需要不停地學習,可以說是腦力和體力的雙重考驗。」張鵬說。

2013年開始,北京遷徙猛禽監測項目就實現了猛禽遷徙季的全週期覆蓋。從3月底到6月初、再從8月底到11月初,除極端天氣情況外,每一天都有調查員值班。從冬季枯黃的樹枝,到滿山野的綠色,再到一片片黃葉落下,周而複始。

3月23日,百望山,張鵬和愛好者、研究者一起在等待猛禽。每年的春遷,誌願者都會見證植被從枯到綠的過程。

5月15日,百望山,誌願者們正在觀測鳥類。身旁的植被已變為綠色。

每天早晨7時30分,北京遷徙猛禽監測項目的調查員們準時出現在黑山頭。望遠鏡、遮陽帽、太陽鏡、防曬袖套這些是調查員的必備裝備。

3月23日,百望山,猛禽監測首日,調查員張鵬和孟令暘背著大包小包上山。包里需要帶監測相關的記錄簿、溫度計、風速儀等,還會帶上午飯、摺疊凳防風衣物以及應急物品。

今年,項目負責人張鵬特意購置了400-800mm鏡頭,對新年度充滿期待。一個小時過去了,張鵬的眼前僅有一隻雀鷹經過。「這是調查員的常態」。

日本鬆雀鷹。攝/豬頭豬腦

烏鶲。攝/大方

「與愛好者不同,監測工作是一項嚴謹的科學調查。愛好者拍得滿意了就可以下山了。調查員不行,每天白天必須保證至少八小時的誌願時長,有句話叫颳風下雨出妖怪。就是指在特殊天氣下,可能會出現大型猛禽。」

靴隼雕。攝/許哲浩

燕隼。攝/豬頭豬腦

如此艱苦的誌願工作,會不會缺乏誌願者?答案恰恰相反,每年都會有大量愛好者報名,「擠破頭」去完成考核。

2024年,第一次見到大方的時候,她正在備戰猛禽監測考試。她認識猛禽的方式是將它們都畫下來。「只有仔細觀察,親筆畫下,才能將細節刻入腦中。」大方說話間有些失落,因為她在前日的模擬考試中敗下陣來。早有耳聞猛禽監測考試是魔鬼測試,但失敗經歷燃起了大方的鬥志,「我已經好久沒有為了一個考試這麼努力了。」

2024年11月12日,東城區的一間咖啡屋裡,大方正在手繪猛禽備戰考試。

2024年11月17日,自然之友的辦公室,誌願者正在籌劃觀鳥活動方案。

最終,大方經過小半年的備戰,完成了通過率不足30%的考試,得償所願。但穿上見習調查員馬甲的大方,與調查員沙菲一起站在百望山的山頭時,她發現新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2024年11月17日,北土城,沙菲(右一)正在向參加培訓的誌願者講解鳥類知識。

2024年11月29日,天壇公園,正在進行鳥調的大方研究鳥類食用過的植物。

相比於魔鬼考試,現實環境更加殘酷。大家口中的「肉眼可見」表示猛禽已經非常近了,但這時也不過黑芝麻大小的點在空中劃過。「望遠鏡可見」也很常見。所以大家在觀看時說得最多的就是「它在哪?它是誰?」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下,還需要判斷體型、翼指、羽毛等細節。

3月28日,百望山,調查員汪周指導見習調查員樂行。從書本到天空,見習調查員在老調查員的帶領下迅速成長。

除此之外,猛禽的羽色因年齡、色型、雌雄等多種因素產生很多不同,同時體型特點的識別也會被角度、光線等因素干擾,所以新人面臨的挑戰,老手們也得每天面對。在猛禽監測的群裡,每天都會有關於猛禽辨別的討論。根據《北京市陸生野生動物名錄(2025)》顯示,全市陸生野生動物已達620種,其中鳥類達到了527種。誌願者們只有不斷學習,不斷實踐,才能更準確地完成監測工作。

2024年11月17日,北土城,誌願者們正在參加自然之友野鳥會的相關培訓。

新京報記者 王子誠 攝影報導

編輯 王遠征 張湘涓

校對 薛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