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中東問題的複雜性,在於空間而非時間

10月7日起點燃的中東“火藥桶”,連日來愈燃愈烈,巴以之間爆發的大規模武裝衝突引起全世界高度關注。中東地區的政治走向,時刻牽動著世界和平、全球能源供給以及全球經濟發展等世界重大議題。10月15日下午,一場坐標於上海上戲藝術書店的《中東衝突與巴以生死劫》沙龍論壇,邀請滬上領域專家,緊扣時事,辯題析義,為現場觀眾和線上網民,奉獻上一場火花四濺精彩紛呈的智慧交流。

為廣饗讀者,特將論壇全程精編呈現。

中東問題的複雜性

在於它是空間的文明

而非時間的文明

張鬆:孫德剛老師是著名的巴以問題研究專家,汪舒明老師也是研究以色列的專家,所以我前天就很冒昧地跟兩位學者約時間,我說我們找個時間是不是聊聊這個話題,他們都正好時間方便,所以有了今天下午的沙龍。其實這一次的衝突就像去年的俄烏戰爭,我發現在朋友圈或者在很多的群裡,很多朋友都產生了不同的思辨,支持巴勒斯坦的支持以色列的都有,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我恰好在2017年去過以色列,去過巴勒斯坦,然後我在那裡看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我當時看到的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或者說是阿拉伯人,當時是非常和諧的;我非常喜歡以色列的一座城市,海濱城市,叫阿卡,當時十字軍最後撤退的地方,我從十字軍撤退的隧道出來,右手邊,在海邊有一家非常好吃的餐廳,老闆是一個猶太人,我表示他的飲食非常美味,他順手就拉了他兩個鄰居,阿拉伯人,然後就一個勁跟我說,不要相信外面的報導,我們猶太人也好,阿拉伯人也好,在這塊地方相處得非常和諧。這是我在以色列對巴以雙方關係一個很直觀的感受,這和我們在國內看到的很多東西是不太一樣的。

孫德剛:感謝張老師,也感謝友朋會的邀請。我先花20分鍾大體介紹一下,在3000年的曆史長河中,整個西亞北非地區都發生了哪些衝突,巴以衝突在大的衝突背景下又發揮什麼樣的作用。

我們知道從阿富汗東到阿富汗,西到摩洛哥,北到土耳其,南到蘇丹,這麼大的地區叫西亞北非地區。談到中東就是一運河、兩洋、三洲、四峽、五海之地,一個運河就是蘇伊士運河;大家看到了兩洋就是大西洋和印度洋;那麼三洲就是三個大洲,歐亞非洲;四峽圍繞這個西亞北部地區的土耳其海峽,直布羅陀海峽、霍爾木茲海峽和曼德海峽;五海就是我們看到裡海、黑海、地中海、紅海和阿拉伯海環繞的地區,我們說西亞北非,其實它具有一定的內核的影響力,有內循環的特點。

今天我們是從3000年的曆史長河中看今天的巴以衝突,3000年其實就是中東和歐洲之間的文明的互動。

汪舒明:也是關於海洋文明和遊牧文明的互動。

孫德剛:是的。那麼海洋文明指的是歐洲基督教世界,遊牧文明主要是指中東伊斯蘭世界,還有中東與歐洲文化的融合,所以我們從人類文明的發展進度來看,它分為4個階段,農耕文明的階段,四大文明古國,今天的中東占兩個,古巴比倫和古埃及,但是這些都不是現在的阿拉伯人,這兩個文明已經滅亡了,那麼遊牧文明階段,中東我們知道它出現了阿拉伯帝國,也出現了其他的帝國,在這個階段中東它是處於世界聞名的最先進的地方,當年要出國旅遊,出國學習都得到中東了。

那麼到了近代海洋文明崛起,歐洲列強崛起之後,我們看到世界的權力重心轉移到了歐洲,所以中東和東亞南亞一起成為殖民地,那麼接下來我想又進入到科技文明階段。所以在遊牧文明階段,中東是世界權力的中心,他們有自己的伊斯蘭世界的內循環,也有和歐洲和東亞進行文明交往的外循環。所以我們像今天說的中東它是地理概念,也是文明和政治概念。那麼3000年的曆史,我們知道在整個西亞北非地區,它經曆了很多的古王國和帝國時期:以色列國、亞述帝國、波斯帝國、馬其頓帝國、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阿拉伯帝國、奧斯曼帝國、英法帝國和美蘇超級大國時期等等。

那麼說這麼多體現出什麼?現在的巴以地區其實是不同文明疊加的產物,那麼就會導致一個大家的曆史記憶。那麼曆史記憶就是這塊地方它具有復合的紋理的,它不像中華民族一直綿延5000年,在同一國度土地上,是時間的文明,那麼在中東地區恐怕是一個空間的文明,就是不同的文明都在這地方征服過、繁衍過、發展過,然後衰落過,那麼這樣的過程中就會產生一個問題,都把巴勒斯坦地區作為自己想像的故土。

我們聽說過猶太人大流散,其實從羅馬人征服巴勒斯坦地區就開始了,整個的猶太人流散到世界各地。羅馬帝國征服了中東,到了東羅馬階段,我們知道拜占庭波斯帝國,可以說是東西對峙階段;那麼公元7世紀阿拉伯帝國崛起之後,把整個的阿拉伯半島統一之後,分別建立了倭馬亞王朝,首都是今天的大馬士革敘利亞;然後接下來是阿巴斯王朝,首都是今天的巴格達;接下來是法蒂瑪王朝,就是今天的埃及、開羅。三大帝國,在今天都衰落了;接下來在公元13世紀開始,我們知道奧斯曼帝國,突厥人從東往西,建立了歐亞非的結構;再往後面就近代歐洲列強的崛起,西亞北非地區,形成了法國英國的殖民地,還有意大利的殖民地等等。中東是歐洲人給它起的名字,那麼意味著什麼?從公元前1000年猶太人建立的帝國到現在,經曆了很多的文明興衰,就會形成一個空間文明,不同的文明接二連三來到這個地區,然後占領,然後衰落,所以就會形成一個曆史的記憶。在這裏就像腳是在21世紀,腦袋還是在公元前,那麼就會形成一個這裏到底是誰的這種問題。

那麼中東為什麼會爆發週期性的衝突呢?大家可以思考一下,這裏沒有答案。一個地理因素是,橫跨歐亞非不同的國家,容易擴散衝突。

第二個是產業的因素,中東國家沒有農業,80%的人口在城市,50%的人口在首都,很容易集聚在一塊,沒有農業,工業也不行,那麼就會依靠什麼?能源的出口,以及旅遊業,這些都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

第三,還有人口的因素,30歲以下的人口占65%,而且西亞國家貿易依存度低,大家知道中東國家相互貿易依存度很低,那麼就意味著一旦衝突會怎麼樣?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因為我不依靠你了,斷交也無所謂,所以中東國家的人會給我們感覺不冷靜,一吵架,關係就斷掉了;

最後就是政和教的關係,宗教改革它沒有執行,不像歐洲近代的馬丁·路德宗教改革之後,政和教基本是分離的,所以這些因素我們可以思考一下到底哪一個占主導?

還有,我們知道過去10年發生了阿拉伯之春,阿拉伯之春第一波推翻了突尼斯,埃及,也門,利比亞;那麼第二波,我們看到2018至2019年,又推翻了蘇丹,阿爾及利亞,伊拉克,黎巴嫩等等,如果不是疫情,會有第三波的。加沙地區有多大?365平方公里,1/3個崇明島那麼大,人口200多萬,這是上海的1/10,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軒然大波?我們每天接受媒體採訪十幾次,為什麼這個地區的衝突會牽動世界?國際政治是一種非常敏感的神經,因為衝突背後還有大國力量的博弈。

今天大家看到了嗎?伊朗的外長他是在訪問了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你看他去的地方都是基本上以什葉派為主,為什麼進行佈局?現在大家都很緊張,巴以衝突只是一個導火索,會不會引發新的大規模衝突?

我們很多專家都很樂觀地說中東從此進入永久和平,我說中東地區沙特和伊朗和解只是一個開始,衝突的背後,其實是從舊中東到新中東,我們知道儘管過去100年的衝突,在過去三年有了和解的曙光,但不代表中東地區真的是和平了。所以2020年以來的中東和解潮,只是過去幾次大的衝突的一個暫停,又出現了新危機,這就回到了我們今天看到的巴以問題。巴以衝突的前景會怎麼樣?我覺得有三個目標,大家可以觀察一下,巴以衝突未來會向什麼方向發展,取決於以色列這次報復行動的範圍。

汪舒明:我一方面還研究一些曆史記憶的問題,我接德剛老師的話,稍微補充一點,我覺得到中東之所以總是紛爭衝突,還有一點我覺得是這個地方沒有一個整合性的機制,奧斯曼帝國分裂之後全是一堆散沙,然後相互衝突,又不像東盟那樣有一個整合機制,我覺得這可能是不能忽視的一點。

基督教產生於猶太教,是它的一個分支,在相對比較保守的猶太教看來基督教比較有顛覆性,索性基督教後來分離出去,那麼這一分離之後,它會帶來一個誰是正統的問題,後來就有一系列的衝突,一直到後面曆史長河中出現許許多多的反右主義,再到後來就發展到納粹大屠殺,那是最高潮了。

後來有很多人,特別是西方基督教,跟猶太人有很多的對話。有的基督教領導人儘量做出讓步,這時候相反的就是穆斯林,確實在這時候相對比較和平,對猶太人相對比較包容。在奧斯曼帝國的境內,其實有許多穆斯林,你剛剛講到的伊比利亞半島,對,當時阿拉伯世界中無論是政界還是文化界,經濟界,有很多精英都是猶太人。

孫德剛:這個比重是非常大的。

汪舒明:可能占了挺大一個比重。像在奧斯曼帝國下面,它有一個米利特製度,實行一種猶太社區管理,你是一個二等公民,可能不入主流,但是可以給你一種包容、寬容、和平,這是可以的。

張鬆:謝謝兩位老師,我特別喜歡的一個博物館,是在特拉維夫大學裡面的“猶太人大流散博物館”,我那次特意去看了,我覺得想瞭解猶太人,去參觀以色列這個博物館必不可少。我覺得在這片土地上的衝突,其實最早應該叫阿以衝突,一個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衝突,然後慢慢演變成了巴以衝突,然後到現在又演繹成哈馬斯和以色列的衝突。

孫德剛:我們可以回到曆史1947年,當時巴以之間已經有零星的衝突了。1947年英國把這個問題交給聯合國了,國際社會還是有一個共識的,就是兩國方案解決。當時巴勒斯坦對耶路撒冷是託管,這種情況下以色列是接受的。

汪舒明:其實39年那個時候,開始大起義的阿拉伯人被英國統治當局鎮壓,到後面其實英國殖民當局受到兩邊的壓力,阿拉伯人也有壓力,然後猶太人也有壓力,猶太人甚至他有一些比較激進的右翼武裝組織,對英國統治當局發動許多恐怖襲擊,英國本身因為經曆了二戰這種長期的戰爭之後,已經很疲憊了,不想再待在戰火連天的地方了,所以就甩開了不管。

孫德剛:我們知道一開始阿拉伯人勝利在前,都占了領土,我去了約旦看得很清楚,其實就像自家兄弟看中你家的房產,我覺得他們阿拉伯人最大的問題是內鬥,我覺得這個是主要的,所以最後4次中東戰爭,總是打不過以色列人,算了,你們建國你們自己去搞,我覺得這個因素,可能是很重要的。

衝突中的宗教因素

張鬆:那麼剛才談到47年的聯合國的181決議,我想跟兩位老師談談,你們是怎麼看181決議的?覺得它合法嗎,合理嗎?

孫德剛:我覺得這更多是一個政治性的問題,一個國際政治的問題,剛才講的因為剛剛經曆大屠殺,然後西方國家包括蘇聯開始普遍同情猶太人,對,這是當時的一個政治現實,覺得需要給猶太人這麼一個國家,讓他們有處可去,有地方收留大量的難民,讓難民有家可歸。所以我們就回到1947年11月聯合國181號決議里,其實我們看到當時美蘇是形成了一個共識的,安理會通過了這個決議,西方看待以色列是個民主國家,所以雙方都接受了。當時巴以的面積差不多,而且耶路撒冷聯合國託管了。

張鬆:其實我也看網上很多支持巴勒斯坦的朋友,老在說不公平,老是對181號決議有意見,就說西方明顯包庇猶太人,其實我後來又去查了一些資料,其實分給猶太人的都是什麼荒漠沙漠,比較差的土地,然後分給阿拉伯人的土地其實都比較好。我覺得像兩兄弟分家一樣,你地段差一點,面積稍微大一點,地段好一點,面積就小一點。我想說,在衝突當中,宗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我想問兩位老師在你們的研究裡面,你們判斷他們兩方的衝突,宗教到底占多少比例?

汪舒明:我們中國是個世俗化國家,大部分人都不信教,不太能夠理解宗教信仰,宗教的理念或者觀念,對於那種信教的民眾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因為猶太人在第二次大流散之後,千百年來就過著宗教理念指導下的宗教社會生活,時刻記著在這個地方向它的聖地禱告,還有許多婚喪嫁娶類似的活動,也都要向耶路撒冷禱告的,總之信仰耶路撒冷是他靈魂的一種嚮往。所以你可以想像,宗教的這種動力是多麼強大。另外我寫過,其實基督教也好,猶太教也好,伊斯蘭教也好,它都存在一種末世論,一種末世拯救的理念。這種群體就是要推動定居點的建設,讓聖地回歸,重新回到以色列,回到以色列選民的手中,從而來推進上帝拯救進程的提前到來。

孫德剛:我補充一點,所有的宗教都是向善的,你看無論是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一神教,還是像印度佛教、多神教,所有的宗教文本上不會說讓你去殺人,都是主張和平善良。但是一個解釋是可以多重的,同樣一句話你怎麼解釋?你可以朝著這方面去解釋,你也朝著那方面解釋,所以關鍵是你怎麼解釋這句話,所有的教徒都愛護宗教,遵循真主的這種意誌,那麼這個就有不同的解釋了,就有一個保衛宗教的信念和行為了。

所以當宗教被利用之後,它就是一個動員的力量,包括伊斯蘭世界和以色列,當力量不足的時候,一定要把信徒的力量給調動起來。

張鬆:完全同意兩位老師的觀點。我一個朋友出版了一本書,這本書叫《耶路撒冷3000年》,非常火,賣了幾十萬冊,那本書的封面有一句很煽情的話,叫世界若有10分美,9分在耶路撒冷。耶路撒冷名聲在外,很多人就去看,結果一看,發現那是什麼破地方,一棵樹都沒有,那一片地方是非常荒涼的,但為什麼被當做聖地,那肯定是因為信仰本身的問題。說回這次突然襲擊,哈馬斯這次的行動用了一個名稱叫阿克薩洪水,又是用了阿克薩清真寺的宗教的藉口,並且正好那天是第四次中東戰爭50週年的一天,你覺得他們有特殊的含義嗎?

孫德剛:用阿克薩洪水這種口號,我覺得主要是契合以色列右翼政府建立以來,右翼在阿克薩問題上不停的挑釁,它是個極其敏感的地方,你只要猶太人上去,他就認為是一種嚴重的挑釁,所以這是一個牽動巴勒斯坦人,牽動整個伊斯蘭世界一件挑釁性的事情。所以開始發動襲擊,這種選擇實際上它是經過精心策劃的。

張鬆:這次衝突爆發以來,不管是敘利亞,約旦,埃及,還是沙特,還有前幾次參加過中東戰爭的這些國家,會不會有真正給予實際支援的國家?比如軍隊支援或者援助軍火,會不會有參與到這種程度的國家?

孫德剛:我覺得不大會,因為這是個災難,因為你把戰爭推向那些國家,幾次下來誰都承受不起這種戰爭的消耗,像敘利亞我覺得都不敢輕易去介入。

汪舒明:伊朗介入的可能性更大一點,但是我覺得一旦發動戰爭的話,對於國家來說肯定是災難性的,包括伊朗,所以我不認為他會在軍事上去介入,哪怕伊朗都會儘量避免,但是我覺得同情是毫無疑問的,同情巴勒斯坦,包括像美國的很多親密盟友約旦這種國家,他們國內這些人都是原來的巴勒斯坦的難民,是他們的國民,你這種問題不處理好,那就是嚴重的政治問題。

孫德剛:從現在以色列周邊國家來講,沒有一個願意主動去介入到目前的巴以衝突,主要矛盾還是國內的問題,就現在危機升級來看,取決於以色列它的戰略目標到底是什麼?是光解決哈馬斯的問題,還是要構建更加穩定的周邊環境,比如還要打擊黎巴嫩真主黨,再去襲擊敘利亞?然後把美國牽扯進來以後,把背後的伊朗給打掉?如果有這種目標的話,那麼很多國家就會被迫捲入了。

如何界定恐怖主義

張鬆:我們應該放心,一般來說不會有第六次中東戰爭,但是我知道一個很好玩的東西,就是所謂的阿拉伯兄弟不會有實質的軍事的援助,道義上的援助也是一個蠻好玩的事情。我知道約旦不歡迎所謂的巴勒斯坦難民的政府,好像這些難民都不願意收留,而這兩天包括我一些朋友的公司,他們的猶太員工紛紛辭職,立馬回國參加戰爭,這是一個太強烈的對比。如果說我們把哈馬斯的這次行為認定為恐怖襲擊,那麼現在以色列對加沙地區的轟炸,當然也會傷及很多平民兒童,我想兩位老師怎麼看,怎麼定性?

汪舒明:我想講的就是關於恐怖主義這種定義,它是經曆了一個妖魔化的過程,我們知道國際法是個軟法,它沒有硬的執行能力,只能靠外部道義的譴責,或者是像國際刑事法院之類的事後判決,或者是戰場上交戰雙方的一種互惠式的共識,你不這樣打我也不這樣打,對吧?那麼這就是互惠式的一個共識,這一點是很重要,如果你那樣亂打我也亂打。但是就現實情況而言,戰爭衝突是非常混雜的,而且像哈馬斯這樣的行為體,很難主動去接受武裝衝突法這種製約的。舉例來說,哈馬斯的成員哪怕被抓了,他也不會獲得戰俘的待遇,那麼他為什麼要來注重你的武裝衝突法?

孫德剛:關於誰是恐怖主義,聯合國沒法定義,世界上的翻譯科目近100多種,我覺得既難也不難,其實按照學術理解的話,就三個標準,都符合了就算恐怖主義:第一個是有政治目的,你殺這個人是為了一個政治目的;第二個濫殺無辜,就是襲擊對像是平民;第三個就是有暴力的行為,你光講一下我要殺死誰,那麼光講不算什麼,一定要有實際行動。但是標準歸標準,至於誰是誰不是,這個判斷不是學術問題,不是學者去判斷,好多是政治問題。

今年我們看到哈馬斯和沙特關係正常化之後,沙特說你已經不是恐怖主義了,我宣佈你不是了,你已經乾淨了。所以這個判斷它就是一個政治問題,這不是個學術問題,不是讓學者去判斷誰是誰不是。

巴以的經濟差

關鍵仍在民族和宗教問題

張鬆:我再向兩位老師請教一個問題,我想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今天所謂的以色列這個國家,它的公民有20%是阿拉伯人,他雖然是阿拉伯人,可能也信伊斯蘭教,但是他是有以色列國籍的,他也有他的私有財產,這個私有財產是獲得保護的,但是我看到一個數字是比較吃驚的,今天以色列這個國家的阿拉伯種族國民,人均GDP3萬美元,而在哈馬斯控製下的加沙,那裡的阿拉伯人,人均不到3000美元。

孫德剛:是有這種情況,他一方面是以色列國民,但他又是阿拉伯人,他們的人均GDP我看了一下,以色列猶太人是5萬,他們不到3萬美元,要比猶太人要低一點。我當時看的好像是25,000;這也就意味著:同樣是阿拉伯人,你不願意加入以色列國籍,你就不到3000,還主要靠國際救援,但是你如果願意加入以色列,你就能提到25,000。

張鬆:大家大概知道我們現在中國人均GDP是12,000美元,兩位老師怎麼看同樣一塊土地上的貧富差距?是因為創造力嗎,還是勤勞?

汪舒明:我覺得應該是經濟因素導致內外衝突,這個不是不重要,就比如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因為這種經濟發展的環境差別很大,所以貧富差距肯定是大的,包括以色列境內,他有許多群體收入差距非常大,包括猶太人他本身就分成阿什肯納茲猶太人和賽法迪猶太人,所以光這兩種猶太人群體內部差距就很大。

孫德剛:其實不僅經濟收入層面,你跟以色列人猶太人談和跟阿拉伯人談,他都有一種創傷性的心理,有一種創傷性,所以想怎麼保全自己,那就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家園,所以一國兩族這種理想上是存在的,甚至我還提出來一國兩制來解決這個問題:一個國家兩種聯邦製,事實上很難做到,最後我們想來想去還是兩國方案比較現實。但是,面對巴勒斯坦和以色列,耶路撒冷聖城怎麼辦?聖城裡面的聖殿山怎麼辦?大家都認為這個是自己最神聖的地方,沒法進行切分是吧?這個時候已經不是物質的層面了,更多的精神層面,宗教情感層面,所以說起來容易,巴以紛爭其實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如果光是經濟問題早就解決了,我們這個領域的研究者也下崗了。但是其實這個問題它具有非常複雜的曆史宗教背景,和這種民族信仰情感在裡面,謝謝。

張鬆:謝謝兩位老師,我的問題其實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其實有可能我們這輩子都看不到這片土地上的和解,當然我們都反對戰爭,我們都熱愛和平,我們都希望平民、婦女、兒童不要再受傷害,我相信大部分朋友都是一樣的認識。再次謝謝兩位專家老師。

(原題為《孫德剛 X 汪舒明 X 張鬆 | 中東問題的複雜性,在於空間而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