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解讀美國大選：牛奶、汽油是否漲價，決定了把選票投給誰

封面新聞記者 荀超 吳德玉 實習生 劉瑋

美國東區時間11月6日淩晨，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宣佈在2024年總統選舉中獲勝。時隔4年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其勝選原因是什麼？第二次任美國總統的他，會為美國帶來怎樣的影響？香港時間11月7日中午，封面新聞記者就此採訪了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美國耶魯大學法學院蔡中曾中國中心訪問學者孫成昊。

沒想到特朗普會贏得這麼徹底

接受採訪之前，孫成昊剛剛落地美國。一出海關，他在返回住所的車上，接受了封面新聞記者的電話專訪。孫成昊如今在耶魯大學訪學，他的主要研究領域包括美國政治與外交、中美關係、美歐關係、美俄關係以及美國對外決策機制和人工智能與國際安全治理等。

孫成昊坦言，美國大選這一結果符合他的早期預期：「因為無論是從全國的民調，還是綜合民調，抑或是搖擺州的民調來看，特朗普都是領先的。但我比較意外的是，這次特朗普會贏的那麼徹底。尤其是賓州（賓夕法尼亞州）這樣的傳統藍州，也被他拿下了。甚至我覺得，他的領先優勢比2016年的時候還要大。現在看，在普選票上他有可能要贏過哈利斯，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孫成昊告訴封面新聞記者，與其他專家交流時，大家談得最多的是大選結果會相對膠著，「我預期他要贏，因為哈利斯後續的弱點或者問題比較多。所以，這個結果跟我預期的大方向沒有太大差別，但在一些細節上，還是出現了很多意外。」

對於特朗普當選新一任美國總統，國內很多網民給出了各種預測，包括對俄烏衝突的影響等。對此，孫成昊給出了自己的見解：「應該會很快出台一些特立獨行的政策，但我覺得可能在外交層面不會那麼快，因為外交層面的政策比較複雜。比如俄烏衝突，他肯定有意向去解決這個事情，但不會在24小時內立刻、徹底解決。因為俄烏衝突背後涉及的問題非常複雜，涉及領土問題、北約的東擴等等。」

或將在美國國內政策方面迅速出台總統行政令

孫成昊推測，特朗普將會在美國國內政策方面，迅速出台一些總統行政令。「他第一次任總統時出了很多行政令，拜登剛執政的時候也出了很多行政令，因為行政令是新的總統可以推翻上一屆總統任內的行政令，不需要國會的立法，所以相對來說比較快捷。比如在移民問題上，包括退出一些所謂的多邊組織或多邊的協議上，他可以很快去做一些行政令上的安排。當然多邊組織問題，他還需要認可，還需要簽後續的一些程序。我覺得在移民問題上，在國內一些政策上，他是可以快速地做一些事情。在外交層面上，他可以有一些表態，但我不覺得他能很快解決一場國際危機。」

不過，新的總統行政令，並不足以解決整個美國的形態。「我覺得這個選舉結果，說明我們還是低估了美國這種政治的底色，包括這種社會文化層面的變化，其實是一個顛覆性的或者是比較大的一個變化。拜登追求的是進步主義多元文化，現在來看，我覺得美國抵抗這種進步主義和所謂的多元文化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從各州的投票來看，比如移民問題，它當然是一個邊境安全的問題，但我覺得也跟不願意接受多族裔文化是有關係的。很多邊境州支持了特朗普，甚至他拿到的投票比2016年還要多。這些人認為多年以來，從奧巴馬一直到拜登，民主黨所實施的這種進步主義的多元文化色彩政策，有一點過，他們沒有辦法接受。包括墮胎問題、平權問題，他們覺得自己作為傳統白人一代，並沒有享受到多元文化帶來的好處。」孫成昊說。

紮根美國的少數族裔更關注「我的安全」

在孫成昊看來，選民投票固然會受到輿論等各種因素的影響，但最重要的投票動機，還是從切身的經濟、安全利益出發。「邊境州有很多少數族裔也投了特朗普，這是為什麼呢？我覺得他們更高的關切，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的安全’。他們已經在美國紮根了，也會擔心如果不斷有移民湧入，會不會衝擊他們現有的生活。」

談及特朗普上任後對中國老百姓帶來的影響問題，孫成昊從多方面進行解析：「中美的經貿往來是很緊密的，第一個影響就是關稅。特朗普強調對中國所有產品加征60%的關稅，那我們的出口會受到影響和衝擊，中國國內一些從事出口行業的老百姓，可能就會受到直接的衝擊；第二個影響在人文交流方面。從特朗普過去的執政經歷來看，他對於人文交流不太感興趣，他的幕僚團隊對於中國學生赴美留學或者訪問學者都不是特別積極的態度。如果未來四年他繼續收緊中國學生赴美留學、中國學者赴美交流的話，我覺得像兩國民眾之間的民間交流、學者交流都會受到非常大的影響。而且，他可能會有一些更加激烈的、極端的對華政策出來，那中國民眾對美國的觀感也會下降。」

美國內政上的「撕裂」會折射到外交層面

採訪最後，孫成昊也表達了他個人對未來美國社會的擔憂。「我覺得經過這八年，美國進入了一個新的撕裂階段。在國內政治這一塊，包括社會文化層面的政策，不管是對於經濟、移民、墮胎、槍支管控，特朗普應該不會有大的變化。等於說美國從拜登在任的這四年，又折騰回到了特朗普當時的狀態。很多人對拜登不滿意，那對特朗普也不一定滿意。因為2020年大選時，特朗普也輸了，但是他們現在沒有辦法，又選回了特朗普。所以我覺得美國整個社會就在來回擺動，但始終沒有擺到一個他們覺得對社會最平等的地方。我擔憂的就是美國的撕裂的程度，會進一步加大。」

這種內政上的「撕裂」，必然會折射到外交層面上。「比如說針對中國，甚至針對歐洲盟友，他可能會繼續採取一些反全球化、逆全球化的，帶有一點點孤立主義色彩的政策，進而導致國際形勢出現一些新的變化，包括可能有一些國家會跟隨美國的腳步去做一些逆全球化、反全球化的一些行為，尤其是現在我們還面臨很多跨國的威脅和挑戰。所以我擔憂的，一個是美國國內這種社會的撕裂，第二就是這種撕裂折射到他們的對外政策上，會對國際形勢、對經濟全球化造成非常大的損失。」

[對話]

封面新聞：您認為美國未來的發展走向會是什麼樣的？

孫成昊：會有一些反彈，我認為如果特朗普再上台待四年的話，會破壞一些人的想法。當然我不認為美國就會走向一個「純白」文化的國家，不是說以後就一直往這個方向走，也不是覺得會激起原來支持拜登這種多元文化的浪潮，就是少數族裔會反彈，這就會加劇我們經常說的美國的「撕裂」。美國其實有「兩個美國」，兩種文化。到底怎麼樣能夠讓美國繼續成為一個能夠融合不同文化、不同價值觀、不同主義訴求的國家？我覺得未來美國國內面臨著一個非常大的、嚴峻的挑戰。特朗普在他第一任期並沒有很好地解決美國分歧的問題，雖然每個總統都會說「我要讓美國變得更加團結，我要解決這個分歧」，不管是拜登還是特朗普，他們說的話其實是一樣的。對特朗普來說，這一挑戰很大，他之所以能贏，是因為他代表了傳統白人的一些觀點，所以他怎麼能夠把他的競選承諾進行一些軟化，然後團結這些原本不支持他的少數族裔，我覺得比較困難。

封面新聞：這次選舉的氛圍與以往有什麼不同？

孫成昊：很慚愧，我並沒有去搖擺州那些地方考察。因為各種原因，我基本上都是待在耶魯大學訪學的，但總體上感覺大家整個選舉熱情是非常高的。其實兩黨候選人並沒有來康州（康涅狄格州）做非常大的演講，在這樣一個平靜的州內，還是可以看到大家的焦慮和熱情。我印象比較深的是，跟法學院的同學一起觀看了總統電視辯論，這些學生老師都是支持哈利斯的。一個美國同事也會去動員社區的選民給哈利斯投票。

封面新聞：輿論在大選中的影響大嗎？

孫成昊：輿論當然是重要的。但我覺得真正投票的時候，選民更考慮的還是經濟問題，因為他們也是美國的老百姓。有一次我在理髮店跟一個華人理髮師聊天，他說他投票肯定是考慮哪個經濟政策更好，因為這兩年美國的通脹問題比較嚴重。我覺得還是因為拜登政府，這幾年經濟上雖然數字上很靚麗，但實際上民眾無感，他們更關注牛奶漲不漲價、汽油漲不漲價，都是非常切身的東西，這決定了他們最後把這張選票投給誰。老百姓在意的始終都是安全、富有、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