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億打水漂，想上天的他栽了

來源：環球人物

「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會在德國創業。」

作者：董碩

近日，被譽為飛行汽車界「特斯拉」的德國明星公司Lilium突然向德國拜仁州當地法院提出破產申請，轟動全球低空產業圈。

2015年，丹尼爾·韋根德懷揣夢想、白手起家，帶領Lilium生產出世界上第一架五座全電動噴氣式飛機原型機，致力於打造「空中出租車」。

公司成立9年間，一共進行了10多輪融資，累計籌集資金高達15億美元（約合108億元人民幣）。

當資金耗盡，公司被迫破產，丹尼爾卻稱：「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會在德國創業。」

「希望我生來就是一隻鳥」

故事要從丹尼爾小時候的「飛天夢」說起。

1985年，他出生在德國南部一個叫圖賓根的小鎮，從小隨著家人四處搬家，在很多城市生活過。

在童年記憶里，丹尼爾對弗賴堡的印象最為深刻，並稱它為「夢開始的地方」。在那裡，他第一次接觸滑翔機、第一次獨自飛行、第一次成功考取滑翔飛行員執照。

「從我能思考開始，我就喜歡飛行了。」丹尼爾在一次採訪中說道。

七八歲時，丹尼爾曾與父母一起去挪威的海島上渡假。他站在懸崖邊，看著成千上萬隻海鳥自由自在地飛翔，心裡有說不出的羨慕。「為什麼我生來就是一個人，而不是一隻鳥？我希望我生來就是一隻鳥。」丹尼爾對著天空大喊。

為了研究飛行的原理，他養了幾隻小鳥當寵物。平日裡，他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對著小鳥拍攝，研究它們如何拍動翅膀、如何控制飛行。

後來，他開始接觸滑翔機，親身體驗飛行的樂趣。十幾歲時，他就能夠製造出小型的無線電遙控飛機。

長大後，丹尼爾漸漸對經濟學產生了興趣，想知道財富是如何創造、如何分配的。由於精力有限，他選擇從航空領域抽身，開始專注學習經濟學。

然而，枯燥的理論學習讓丹尼爾很不適應。他意識到自己還是更喜歡天空和自由，於是放棄了經濟學研究，轉入慕尼黑工業大學學習航空航天工程。

讀書期間，丹尼爾交往了一個長居瑞典的女朋友。因此，他不得不經常往返於德國和瑞典之間，每次買機票都要花很多錢。

為了賺錢，他加入了瑞士阿西布朗勃法瑞公司，這是一家在電力和自動化技術領域極具影響力的跨國公司。

在那裡，丹尼爾學習到很多先進的技術。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並不適合傳統的大型公司，第一次有了創業的念頭。

一年後，攢夠積蓄的丹尼爾回到慕尼黑工業大學繼續學業。

2013年，還在讀研究生的丹尼爾參加了伊拉斯謨項目，到蘇格蘭格拉斯哥大學學習。伊拉斯謨項目是歐盟發起的一項學生交換計劃，旨在促進歐洲各國之間的教育合作和文化交流。

從蘇格蘭回來後，丹尼爾的創業念頭愈發強烈。一天晚上，他刷到一個垂直起降軍用飛機的影片，便決定創辦一家製造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以下簡稱eVTOL）的公司。

彼時，低空飛行器的概念尚未普及。在丹尼爾的設想中，人們可以像「打出租車」一樣「射失機」出行，不僅可以避免交通擁堵，還能提高出行效率。

Lilium航空正式成立

定下創業目標後，丹尼爾開始尋找合夥人以及創業資金。

去蘇格蘭交換學習之前，丹尼爾曾與校友施巴斯坦對創業進行過深入探討。有了創立eVTOL公司的想法後，他立即找到施巴斯坦。

他們一起行走在慕尼黑街頭，丹尼爾用了將近10個小時才成功說服施巴斯坦加入他的創業團隊。

施巴斯坦的專業是開發與工程設計，因此他並不瞭解空氣動力學的部分。於是，他向丹尼爾推薦了他的朋友帕泰利克，一位在慕尼黑工業大學學習航空航天工程的博士。

經過一番交流，丹尼爾對帕泰利克的學識非常佩服，很快便將他招攬進自己的團隊。

最後，他們還缺一位航空電子設備和控制系統方面的專家，但是三人都沒有這方面人脈。

有一天，丹尼爾突發奇想走進了慕尼黑工業大學機器人系的廚房，對廚房裡的一名工作人員說：「你能幫我把所有博士都叫來嗎？我有一份工作給他們。」

工作人員被驚到了，盯著丹尼爾看了好久，但還是把整個系的人都喊了過來。

丹尼爾面對所有人進行了一場關於eVTOL的演講。兩分鐘後，房間里一半的人離開了，邊走邊說：「這是個瘋子。」20分鐘後，只有3個人留了下來，其中之一就是他們的最後一位合夥人馬迪亞斯。

馬迪亞斯之前一直在玩搖滾樂隊，6個月前才開始攻讀博士學位，並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他對丹尼爾的項目非常感興趣，卻不知如何向父母解釋辭職創業的事。

丹尼爾只好親自拜訪馬迪亞斯的父母。他不斷向兩位老人解釋他們的商業計劃以及每一步要如何做，終於獲得了老人的認可。

2015年，Lilium航空正式成立。

Lilium一詞來源於滑翔機之父奧托·李林塔爾。他希望有一天人們不再使用馬車，而是乘飛機去上班。這與丹尼爾的想法不謀而合。

公司成立後，丹尼爾帶著團隊四處尋找投資。最初，他們嘗試獲得德國政府的創業資助，但失敗了。好在，歐洲航天局很看好他們的項目，撥給他們5萬歐元（1歐元約合7.66元人民幣）和一處辦公空間。除此之外，他們每個人都以個人名義向銀行貸款，再加上父母的資助，一共湊了10萬歐元。

很快，他們便建造出一個碳纖維機身、一個WIFI控制系統以及36個小型噴氣發動機。同時，初始資金也所剩無幾。

為了繼續籌集資金，丹尼爾帶著團隊白天參加創業博覽會，試圖與天使投資人建立聯繫；晚上就泡在工廠里，打磨和建造原型機。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被德國著名的種子投資人科蘭克·泰隆看中，後者親自參觀了他們的工廠。在原型機尚未完善的情況下，科蘭克就向他們投資了50萬歐元。

打造「空中出租車」

憑藉「新故事」「新概念」，丹尼爾與Lilium迅速得到了資本市場的關注。

2016年，優步公司提出「空中出租車」計劃，將eVTOL領域推上高潮。同年，Lilium獲得倫敦風險投資公司約1000萬歐元的A輪融資。

2017年，Lilium的技術取得突破性進展，公司研發的噴氣式飛機完成首次無人駕駛測試飛行。

這款飛行器有兩個座位，起飛和著陸都不需要滑行跑道。依靠這一成果，Lilium獲得B輪9000萬美元（1美元約合7.19元人民幣）的融資，打破該領域融資額的最高紀錄。

2019年，Lilium生產出世界上第一架五座全電動噴氣式飛機原型機。同年，公司又完成了2.4億美元融資，估值達到10億美元，成為獨角獸企業。

兩年後，Lilium在諾斯達克借殼上市。

身處一個「燒錢」的行業，上市後的Lilium也沒有停止融資，2022年融資1.19億美元，2023年融資2.92億美元。據航空航天全球新聞報導，自成立以來，Lilium已獲得價值約15億美元的投資。

然而，正當所有人都以為Lilium蒸蒸日上的時候，它卻在今年10月突然提出破產申請。

至於破產的原因，丹尼爾歸咎於「沒有得到德國政府的支持」。

航空航天尖端技術開發是一項成本極其高昂的工作。僅2022年，Lilium就虧損了2億多美元。

此前，丹尼爾在採訪中稱，Lilium目前正處於關鍵時期，他們研發的六座噴氣式飛機計劃在2025年進行首次載人飛行，希望能得到德國政府的支持。

可當他們試圖向德國複興信貸銀行尋求一筆約1億歐元的貸款（由聯邦政府和巴伐利亞州擔保）時，聯邦政府卻不肯為他們擔保。據美國商業內幕網站報導，巴伐利亞州已承諾為Lilium提供5000萬歐元的貸款擔保，但前提是聯邦政府的同意。

最終，這筆貸款告吹。而沒有貸款的支持，Lilium只能申請破產。

在丹尼爾看來，世界上沒有一家成功的飛機制造商是在沒有政府支持的情況下取得成功的。他們的許多競爭對手都獲得了當地政府的支持，尤其是美國和中國。他甚至在採訪中說：「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會在德國創業。」

除了德國政府的「保守」外，Lilium似乎也應該為自身的失敗負責。

早在2019年，就有批評者對這款飛機的架構是否合理髮出質疑，新版原型機的首飛時間也是一拖再拖。根據美國冰山研究公司分析，Lilium製造的噴氣式飛機宣稱可以飛行60分鐘，但在試飛時僅僅飛行了5分30秒，還是在沒有任何乘客和貨物的情況下。

耗時9年，花費15億美元，Lilium本質上只造出了一個大型短程無人機，距離他們口中的「空中出租車」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在投資者們眼中，Lilium儼然成了一個無底洞。他們已經厭倦這種毫無希望的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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