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黨要彈劾、執政黨喊退黨、幕僚集體請辭……尹錫悅何去何從？

來源：上觀新聞

從緊急戒嚴到解除戒嚴，南韓經歷了驚心動魄的6個多小時。

戒嚴雖撤，風波未息。

4日下午，南韓多個在野黨向國會發起針對總統尹錫悅的彈劾動議案。

針對總統尹錫悅祭出戒嚴殺招，反對黨要彈劾他、執政黨要其退黨、總統室幕僚班底集體請辭、南韓最大工會號召總罷工，尹錫悅似已陷入四面楚歌。他將作何抉擇？「戒嚴風波」又會給經歷40多年民主化的南韓留下什麼印記？

動機：迫不得已？

狂風暴雨已過，但回想3日之夜，仍令人心有餘悸。

這是44年來南韓總統首次下達緊急戒嚴令。

一聲令下，國會大樓出入口關閉，軍隊進入國會維持秩序，與電影《首爾之春》的政變一幕何其相似。

反諷的是，這次「政變」主謀竟然是總統本人，對像是他口中的「反國家勢力」。

而6個多小時後，尹錫悅迅速收回成命，各種抗議聲浪也席捲而來。

在被推向孤立之際，觸發戒嚴令被認為無異於「政治自殺」，尹錫悅何以行此險棋？

中國社科院南韓研究中心研究員樸光海指出，宣佈緊急戒嚴既是尹錫悅執政風格的體現，也是黨爭壓力下迫不得已的鬥爭手段。

從執政風格來說，2022年總統選舉，尹錫悅僅以約0.7%的微弱優勢勝出，對手並不服，為朝野兩派政治力量的對立、對抗埋下伏筆。

上任後，尹錫悅本可與在野黨加強溝通、協同治理，以此補齊短板。但是執政兩年半來，他卻走了一條不溝通、不合作甚至打壓的路徑，進一步加劇與在野黨的對立和對抗，矛盾越積越深，最終不可調和，一觸即發。

從黨爭壓力來看，朝野兩黨可謂殊死搏鬥。

4月國會選舉後，執政黨失去國會多數，尹錫悅面臨朝小野大的局面。

在野黨對尹錫悅施加很大壓力，特別是針對總統夫人收受名牌包、操縱股價等三度發起設立獨立檢察組的議案，都被總統行使否決權推翻。

樸光海指出，預算、人事任命、多項改革等都需要國會支持才能通過法案，但由於在野黨在國會佔優，政府立法備受掣肘。

上月底，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在執政黨國民力量黨議員缺席的情況下表決通過預算削減案，這在南韓憲政史上尚屬首次。而這項預算案的削減目標對準的恰恰是總統府、檢察系統等活動經費。

面對在野黨的逼人攻勢，檢察官出身的尹錫悅也針鋒相對。檢方接連起訴最大在野黨黨首李在明，對後者窮追猛打，不依不饒。

雙方白熱化鬥爭在9月國會會議上表現得淋漓盡致——總理罷免案與李在明拘留案竟然同日通過。 

「雙方矛盾已走到不可調和的地步，尹錫悅也是迫不得已採取極端措施應對。」樸光海說。

至於迅速解除戒嚴令，也頗有打臉之嫌，樸光海認為或許反映出兩點。

一是，圍繞此事，尹錫悅政府內部、各部門之間以及與軍方並未達成一致。

二是，尹錫悅對後果估計不足。

他是一個政治素人，具有20多年檢察官經驗，但是對國家和政治運行邏輯並不熟悉。他的一些決策可能只是憑個人判斷甚至直覺，並未聽取智囊團的建議。

前途：三個「劇本」

事發後，在千夫所指中，尹錫悅的政治命運有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似乎隨時有傾覆危險。

在樸光海看來，尹錫悅的政治前途預計有三個可能的「劇本」。

一是貫徹其性格邏輯和行事作風，強硬到底，不認錯，不下台。

二是面臨在野黨彈劾。

但彈劾程序較複雜，曆時也較長，可能需數月乃至半年。

在國會300個席位中，至少需要三分之二席（200席）才能啟動彈劾案，最後還要移交憲法法院裁決。

彈劾前景將取決於雙方博弈。目前，以共同民主黨為首的在野黨陣營擁有192席，不到200席。如果推動彈劾，必須爭取部分執政黨議員支持，為此，執政黨議員的態度將是關鍵。

有分析指出，一旦彈劾成功，尹錫悅可能面臨比主動請辭更嚴厲的懲罰。此前，作為南韓歷史上首位被彈劾下台的總統，樸槿惠因親信干政等案獲刑20多年。

三是在強大壓力、極度孤立下，尹錫悅被迫低頭，向國民道歉，甚至不排除引咎辭職的可能性。

如果尹錫悅主動辭職，總理韓德洙將領導看守政府，直到舉行總統選舉。

樸光海補充道，從法律角度說，尹錫悅的命運還關聯其所涉醜聞或事件有無違法犯罪行為，如果有，還將啟動司法程序，後續將展開嚴苛的調查乃至最終定罪。

魔咒：癥結何在？

自1948年建國至今，南韓已歷經13位總統，大多數結局慘淡。或被迫下台流亡海外、或遭軍事政變遇刺身亡、或跳崖自盡、或因罪獲刑，以至於南韓總統成「高危職業」，「青瓦台魔咒」始終難破。

南韓政治「腥風血雨」的癥結究竟何在？

樸光海將其歸因於南韓兩黨政治體制的弊端與痼疾。

自1987年實現民主選舉以來，基本上是保守派政黨與進步派政黨輪替執政。雙方內鬥、清洗、傾軋相當嚴重，「青瓦台魔咒」由此而生。

就這次緊急戒嚴來說，「其實也是兩黨圍繞最高權力的內部政治鬥爭的產物」。

有評論認為，在擺脫日本殖民統治後，南韓在較短時間裡實現現代化、工業化以及政治民主化，並沒有充分時間去打造良好的政治環境，政界仍在各種矛盾中掙扎。

有南韓學者指出，南韓政治具有強調權力、極化、民粹主義等特點，今後需要打造對話解決問題的政治生態，緩解社會兩極化現象。

餘波：持久震盪？

6個多小時的緊急戒嚴或許很短暫，但它激起的餘波可能會持久震盪。

宣佈緊急戒嚴後，民眾震驚，市場動盪。

韓元兌美元彙率一度暴跌至兩年來最低點；南韓股市週三開盤下跌2%。後來，兩市稍有回彈。

談及事件影響，樸光海指出，雖然總統有權力宣佈緊急戒嚴，但畢竟是40多年來第一次實施，何況是在國家並未發生戰爭衝突或安全秩序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實施，對南韓政治、社會恐將產生較大影響。

政治層面，儘管這一事件談不上南韓憲政民主的倒退，但在野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勢必追究到底，問責尹錫悅，內部政治鬥爭會更趨惡化。

社會層面，將對南韓民眾心理造成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難免會留下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