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局勢陡變，上千萬流離失所者將何去何從？

短短十餘天內，敘利亞局勢突變：執掌敘利亞十餘年的阿薩德政權倒台，總統巴沙爾·阿薩德遁走俄羅斯並宣佈辭去總統職務；反對派武裝「解放敘利亞」聯盟（即「沙姆解放組織」）控制首都大馬士革，並授權來自「敘利亞救國政府」的穆罕默德·巴高治為看守總理，負責組建敘利亞過渡政府。

但危機並未結束。在敘利亞內部，多個不同的反對派武裝控制著不同的地區，一些地區的衝突仍在持續，穩定與和平仍未到來。在敘利亞外部，以色列仍在不斷空襲敘利亞，摧毀了敘利亞境內多個重要軍事設施。以國防部長卡茨稱，希望在以敘軍事緩衝區敘利亞一側設立非軍事化的「防禦區」。12月9日，敘利亞常駐聯合國代表庫賽·達哈克向聯合國提出申訴，呼籲停止以色列對敘利亞的侵略。

一時之間，希望與混亂並存。有敘利亞民眾走上街頭歡呼慶祝，也有不法分子趁機打砸搶燒。聯合國方面則認為，對於敘利亞而言，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機遇。12月8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就敘利亞局勢發表聲明。他說，在經歷了14年的殘酷戰爭以及獨裁政權的垮台後，敘利亞人民可以抓住這個歷史性機遇，建設一個穩定且和平的未來。「敘利亞的未來由敘利亞人民自己決定。」古特雷斯說。

敘利亞於2011年爆發內戰，此後長期處於動盪與不安之中。聯合國難民署指出，在此次局勢變化之前，敘利亞就有超過1300萬人在敘利亞境內或周邊國家流離失所。最新的衝突則新增了大約100萬流離失所者，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和兒童。此外，由於基礎設施遭到破壞，超過90%的敘利亞人依賴人道主義援助。

12月10日，新京報記者採訪了聯合國難民署發言人威廉·斯賓德勒（William Spindler）。斯賓德勒介紹了敘利亞目前的情況以及聯合國難民署在當地的救援工作。他說，敘利亞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是和平還是戰爭，是穩定還是失序，是重建還是進一步破壞？「經過 14 年的衝突，最近的事態發展帶來了希望，敘利亞人民的苦難可能最終會結束，世界上最大的被迫流離失所危機可以走向公正的解決。」斯賓德勒說。

以下為新京報記者和斯賓德勒的對話。

新京報：過去十餘天，敘利亞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阿薩德逃離敘利亞，反對派武裝控制了首都大馬士革。局勢升級是否會導致敘利亞流離失所者人數增加？

斯賓德勒：自11月28日以來，大約有100 萬人（其中大多數是婦女和兒童）在敘利亞的一些地區流離失所，包括阿勒頗、哈馬、霍姆斯和伊德利卜省。其中，超過五分之一的人至少是第二次流離失所。

與此同時，自12月7日以來，返鄉人數也開始增加。聯合國難民署希望最近的事態發展將結束世界上最大的流離失所危機——過去14年來，已有超過1300萬敘利亞人被迫逃離家園，無論是在敘利亞境內還是境外。

當地時間2024年12月8日，馬斯納(Masnaa)過境點黎巴嫩一側，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政權結束後，黎巴嫩境內民眾準備進入敘利亞。圖/IC photo

新京報：隨著冬季來臨，聯合國難民署此前呼籲國際社會增加對敘利亞的援助，以幫助當地流離失所者，他們很多人都依賴人道主義援助。目前，敘利亞局勢發生變化，難民署的工作是否變得更加複雜，當地人的人道主義需求能得到滿足嗎？

斯賓德勒：許多流離失所者正在返回被摧毀的家園，但確實，敘利亞境內90%以上的民眾都需要某種人道主義援助。難民署致力於在可行的時間和地點滿足他們的需求，但國際社會的支持對於確保我們能夠在如此困難的時期接觸到所有需要幫助的人至關重要。

新京報：最近敘利亞局勢如何？聯合國相關機構是否繼續在當地開展工作？此前幾個月內，由於以色列空襲，數十萬人從黎巴嫩逃往敘利亞，其中大多數是敘利亞人，這些人情況如何？

斯賓德勒：當地局勢非常動盪和不確定。此前由於攻勢規模擴大，戰鬥強度加劇，難民署在受影響最嚴重的地區幾乎沒有能力提供服務。動盪的安全局勢迫使聯合國暫停許多拯救生命的行動並減少其在當地的活動，但難民署和聯合國大家庭致力於留下來並為所有需要人道主義支持的敘利亞人提供幫助。

目前，隨著安全局勢逐漸改善，我們正在慢慢恢復人道主義援助，特別是對境內流離失所者以及其他弱勢群體的援助。例如，在阿勒頗，難民署有30個社區中心提供各種服務，在短暫中斷後，難民署通過其當地合作夥伴已能夠恢復其中6個，預計未來幾天將有更多社區中心恢復服務。

當地時間2024年12月10日，土耳其哈塔伊省Cilvegozu邊境口岸，敘利亞反對派武裝推翻阿薩德政權後，敘利亞難民拿著行李準備離開土耳其回國。圖/IC photo

新京報：敘利亞危機已持續14年，有數百萬敘利亞難民散落各地，其中多數在周邊幾個國家。敘利亞最新的局勢變化對這些難民意味著什麼，他們會考慮返回敘利亞嗎？

斯賓德勒：敘利亞難民正密切關注敘利亞局勢的發展。但重要的是，他們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評估當地新出現的狀況對人身安全和生活條件的影響，然後才能做出明智的決定，確定現在是否是他們返回家園的合適時機。

在接收國登記的難民將保留他們的難民身份以及對國際保護的需求，直到局勢得到重新評估。由於當前局勢和當地新狀況的不確定性，可能已經出現了新的、無法預見的風險。難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評估局勢，並更清楚地瞭解當地新局勢。

新京報：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最近表示，在敘利亞面臨政治過渡之際，敘利亞人民有了一個歷史性的機會來建立一個穩定和平的未來。你認為當前最重要的問題是什麼？

斯賓德勒：敘利亞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是和平還是戰爭，是穩定還是失序，是重建還是進一步破壞？經過14年的衝突，最近的事態發展確實帶來了希望，敘利亞人民的苦難可能最終會結束，世界上最大的被迫流離失所危機可以走向公正的解決。

我們認為，敘利亞有一個很好的機會走向和平，讓其人民開始返回家園。但由於局勢仍不確定，數百萬難民正在仔細評估這樣做是否安全。一些人渴望返回，而另一些人則猶豫不決。

難民署的建議是繼續關注被迫流離失所者的返鄉問題。但我們必須保持耐性和警惕，同時我們也希望當地的事態發展能夠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最終實現自願、安全和可持續的返回家園，也讓難民能夠做出知情的決定。

敘利亞各方是否優先考慮法律和秩序，將在這些決策中發揮重要作用。一個尊重所有敘利亞人——無論其種族、宗教或政治信仰——的權利、生命和願望的過渡進程，對於讓民眾感到安全至關重要。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胡傑 校對 陳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