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鷹派降息」，華爾街為何不買賬？

據參考消息網12月19日援引外媒報導，在當地時間12月18日同意降息後，美聯儲發出信號表示，越發不確定繼續降息的幅度。美聯儲主席謝路美·鮑維爾承認，這是一次驚險的降息。隨後，美股暴跌，各大股指都經歷了數月來最糟糕的一天。對此華爾街和美國多家媒體多將之歸咎於當天美聯儲的降息不及預期所致。

然而，真的是如此嗎？

紐交所的「當頭棒喝」

12月18日稍早，美聯儲公佈了被視作「議息窗口」的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會議結論，由於多數美聯儲成員主張「慎重降息」，個別成員甚至認為應暫停降息，最終所公佈的經濟預測摘要，宣佈下調25個利率基點至4.25%—4.50%區間。

儘管這一降息幅度與此前市場普遍預期持平，但摘要同時宣佈2025年僅打算降息兩次，而非此前普遍預期的4次。

消息一出華爾街和金融媒體為之嘩然：此前一天，華爾街投資者普遍預測，美聯儲在明年1月議息會議上宣佈降息的概率高達98%，而時隔一天，華爾街交易員間預測屆時降息的可能性就暴跌至區區6%。

比華爾街從業者和金融媒體反應更強烈的，則是紐交所股指。

截至紐約時間當天下午4時01分，道指下跌2.6%，標普下跌2.9%，前期創出歷史新高的諾斯達克指數則下跌了3.6%。其中道鍾斯指數和標準普爾指數均創下8月5日以來的最大單日百分比跌幅，諾斯達克指數則創下7月24日以來的最大單日跌幅。

美聯儲成千夫所指

如前所述，華爾街從業者普遍將三大股指的「當頭棒喝」歸咎於美聯儲的「鷹派降息」。「市場對未來利率的走勢感到失望」，情緒激動的華爾街名人群起指責起美聯儲。

如富蘭克林丹恩普頓投資解決方案公司高級副總裁戈克曼指責鮑維爾是「披著鴿派外衣的鷹派」，美國銀行高級經濟學家巴韋痛斥美聯儲僅預測2025年降息兩次，是「毫不掩飾的鷹派嘴臉和全面倒退」。

此前預測2025年美國降息「至少75個基點」，而如今相信「最多31個基點」的摩根大通集團揚言「此舉令人失望」。

而另一些華爾街大佬，則仍期待美聯儲「重回正軌」，即重新按照他們的口味大幅降息。如高盛集團投資官沃森期待「就算明年1月不降，但3月起碼得來個大的」。

但許多分析家指出，華爾街此前借助美指本就對「未來期許」透支過多。在美國社會對經濟和通脹「體感溫度」遠低於「賬面溫度」的背景下，標普500自7月31日降息以來漲幅已逾10%，今年累計漲幅逾23%，道指今年累計漲幅近12.3%，納指更在層出不窮的科技公司、人工智能、「馬斯克概念」循環「造夢」下年內累計上漲29%。

然而這種高亢的熱情在大選年中和人們對美國經濟形勢、通脹及物價指數的真實感受偏差值太高，急於營造「市夢率」（主要是高科技網絡股的市盈率如夢幻一般，離奇的高）的華爾街機構只能將寶押在「特朗普變數」和低利率願景上。

但「特朗普變數」隨著其順利當選，引發的卻是人們對貿易戰威脅日益逼近的擔憂，不斷溢出的不確定性迅速擠壓著股市對此的想像空間，這就促使華爾街裹挾大量堆積的槓桿、泡沫，把寶過於集中地押在降息預期上。

結果，僅僅是所謂「鷹派降息」達不到華爾街事先憧憬的期望值，就引發了市場近乎「多殺多」的過激反應。

通脹懸劍不得不顧

事實上在此之前，華爾街特有的高槓桿、高泡沫機制，已在財富效應積累下呈現出對明顯市場預警指標的鈍感。

12月18日的下跌，實際上已是道指連續第十個交易日的下跌，此前道指連續下跌超過10個交易日要追溯到1974年。儘管此次前9個交易日累計跌幅僅約2%，但市場的麻木不仁和一廂情願仍令人大跌眼鏡。

在個股方面，去年11月被拉入道指的英偉達，此前暴漲了180%，過去一個月卻出現了5%的陰跌（又稱盤跌，主要是以較小波動的逐級下跌為主），這理應喚起人們對此輪暴漲賴以支撐的「基準想像力」足夠的風險警惕。然而，卻沒有。在特朗普順利當選和對手未多作掙扎所引發的、如釋重負的歡快情緒下，投資者忙於興高采烈地「添柴」。

甚至，此次美聯儲宣佈降息前，市場中「特朗普上台後會尋求建立政府持有的資產股票」「比特幣可能納入」的傳聞不脛而走，並推動比特幣指數和加密貨幣「概念股」一路高歌猛進。

而當鮑維爾在記者會上再次明確表示「美聯儲不得持有比特幣，也不會尋求法律變更來持有比特幣」後，比特幣指數應聲暴跌，著名的三大「加密貨幣概念股」，更分別狂跌了9.5%、12.2%和14.5%。這種「失望反應」原本就不應出現，因為此前的「希望反應」本就破綻百出經不起推敲，然而，沒有人推敲。

因此一些分析家坦言，對美聯儲而言謹慎是不得已的選擇。越來越多專業性分析提醒他們，「特朗普關稅」和其他新政府政策的落實，可能將本已民怨沸騰的美國通脹推上新高峰。

儘管誰都知道特朗普從來都喜歡低利率，但誰又敢在這樣一個「拉仇恨」的關鍵問題上，為迎合華爾街大佬們的財富期許，冒「點燃惡性通脹烈火罪魁禍首」這個天下之大不韙？

在記者會上，鮑維爾承認，特朗普上台後提高關稅對經濟的影響「不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表示「我們不知道何時會面臨這個問題。」

面對特朗普上台後的種種不確定性，期待美聯儲官員不去正視「關稅如何影響美國經濟和通脹」，一味迎合華爾街機構投資者的賭性，無疑是不切實際的。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