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湖莊園的客人:美國科技巨頭與特朗普2.0的相處之道

還有2天,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將正式開啟他的第二任期。

過去一段時間,位於美國佛羅里達州南部的西棕櫚灘,許多酒店和餐廳熙熙攘攘。大量新聞工作者蹲守在側,那裡與特朗普私宅海湖莊園近在咫尺,他們卻難以抵達。

海湖莊園 視覺中國 資料圖海湖莊園 視覺中國 資料圖

自去年夏天開始,美國特勤局就不定期封鎖海湖莊園附近的南大洋大道,任何向北進城或向南前往海邊私人球會的車輛和行人都必須繞道而行。當然,這不阻礙全球政要、名人以及商界巨賈的到來。其中不乏美國科技巨頭的掌門人,從去年12月至今,他們頻頻成為這座特朗普口中「宇宙中心」的座上賓。

據新華社1月9日報導,美國一些技術企業巨頭紛紛向特朗普靠攏。美國「元」(Meta)公司首席執行官馬克·朱克伯格、蘋果公司首席執行官提姆·曲克、亞馬遜公司創始人傑夫·貝索斯等相繼前往海湖莊園拜會特朗普,並宣佈向特朗普就職典禮捐款。

這與2016年大選期間,科技巨頭們普遍忽視甚至批評特朗普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華盛頓郵報》11日發佈的統計顯示,美國科技公司Google、Meta、微軟各自向特朗普就職典禮捐贈100萬美元,均高於8年前的捐贈數額。另外,蘋果CEO曲克、OpenAI CEO奧特曼、Uber公司也各捐贈100萬美元,他們在2017年特朗普就職典禮時的捐款數額為0。

向美國當選總統的就職典禮基金捐款是很多公司向政府示好的一貫做法,這一次他們通過捐贈100萬美元,將獲得六張參加就職典禮的門票,包括與特朗普及其夫人梅拉尼婭的「燭光晚宴」、與當選副總統萬斯及其夫人烏莎共進「親密晚餐」,以及參與特朗普政府內閣成員的招待會等重要派對。

「在第一個任期,每個人都和我作對。這個任期,每個人都想成為我的朋友。不知道是我性格變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在去年12月的一場記者會上,特朗普一臉平靜地列數Google、蘋果等公司的高管相繼上門拜訪,還有一些正在路上。

經歷「特朗普1.0」至今的顛簸與起伏,美國科技巨頭們似乎正以一種全新姿態與特朗普產生聯結。無論是像《獨立報》調侃的「向權力臣服」,抑或是「更為緊密的關係」,從棕櫚灘到華盛頓,一些悄然發生的變化或正重塑著美國科技行業的走向。

朱克伯格 視覺中國 資料圖朱克伯格 視覺中國 資料圖

特朗普的新夥伴與老朋友

1月10日,穿著藏藍色西裝搭配紅色領帶,朱克伯格被媒體拍到現身棕櫚灘國際機場。他的灣流G650噴氣式飛機,就停在「特朗普一號」旁。《紐約郵報》稱,朱克伯格當天在海湖莊園與特朗普會面。這一次會面未得到雙方的證實,如果屬實,這已是特朗普勝選後兩人的第二次會面。去年11月,朱克伯格已在海湖莊園與特朗普共進晚餐。

11月26日晚,朱克伯格提前飛往西棕櫚灘,帶上了一副Meta智能眼鏡作為第二天與特朗普會面的禮物。27日下午簡單寒暄之後,特朗普招待朱克伯格和其他與會者在海湖莊園共享晚宴。

過去十年里,朱克伯格與特朗普的關係一直很糟糕,後者長期以來一直聲稱Meta在其社交平台應用中對他本人和其他保守派人士進行了不公平的限制。2021年1月6日美國國會山騷亂後,Meta旗下社交平台Facebook以涉嫌「煽動暴力」為由封禁了特朗普的帳號,兩年後才解禁。直到去年夏天,特朗普還聲稱當選總統後將送朱克伯格進監獄。

晚宴現場的一個插曲也由此值得品味——知情人士向美媒透露,席間現場一度響起了美國國歌,朱克伯格起立將手放在胸前。但他或許並不知曉,當時所播放的國歌正是由被指控參與四年前國會山騷亂的人員所演唱。

不過,緊張的關係已然發生變化。「對於美國創新的未來,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Meta發聲明稱,「馬克很感激受邀與特朗普總統共進晚餐,並有機會與他即將上任的政府團隊成員會面。」

Meta很快採取了下一步行動。2025年1月7日,朱克伯格在其社交平台結束實施了8年的「第三方事實核查」機制,並取消了Meta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政策,政策的180度扭轉。針對這些措施,特朗普被媒體問及是否受到他對朱克伯格進行威脅的影響時,不經意地拋出一句「可能吧」。

此外,朱克伯格在與「播客之王」喬·羅根(Joe Rogan)的對話以及Instagram的影片中,分享了一長串特朗普可以幫助他解決的問題,包括抵禦歐盟的監管,阻止蘋果公司決定他如何開發移動應用程序和智能眼鏡,讓美國人工智能監管跟上他打壓OpenAI的節奏。

朱克伯格與特朗普的關係轉向,亦是美國科技行業與政府打交道的一個縮影。2016年美國大選的整個競選期間,美國科技行業形成了強烈的政治共識,集體抨擊候選人特朗普的一些論調。當特朗普上任後,很多科技人士仍然對這位總統嗤之以鼻,不少人公開批評特朗普簽署的「禁穆令」,使矽谷與政府的關係惡化。而在8年之後,科技企業開始重新審視權力之刃——特朗普競選期間聲稱將對科技公司減少監管,這符合科技公司期望擺脫監管威脅的訴求,而特朗普與擁有社交平台X的特斯拉CEO埃隆·馬斯克的互動,或許更讓這些CEO們意識到,面向「特朗普2.0」,參與製定議程比反對議程更好。

這其中,蘋果公司CEO曲克比起同行們多了些正選優勢。

去年聖誕節前夕,曲克現身海湖莊園,與特朗普在莊園內的庭院共進晚餐,行程頗為低調,蘋果公司未對此訪發佈任何內容。對曲克而言,這樣的機會並不罕見,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他是白宮的常客,經常與特朗普一對一晚餐。即使在美國大選衝刺時期,曲克也直接給特朗普打電話,大談科技業務。

去年10月,特朗普在一檔播客訪談中透露,「兩三個小時前,曲克剛打電話給我」,抱怨歐盟對蘋果的罰款。特朗普在電話中說:「蒂姆,我得先當選,但我不會讓他們佔美國公司的便宜。這種事不會發生。」

據《紐約時報》報導,特朗普喜歡曲克直接打電話跟他討論商業和經濟問題。長期為特朗普和美國高官提供建議的耶魯大學管理學教授傑佛瑞·索南菲爾德對美媒表示,科技企業需要採取集體行動以避免成為受害者。

不過,科技企業的「集體行動」,也並非鐵板一塊。

莊園來賓的微妙相遇

曲克的做法很快引來美國科技企業CEO們效仿。在2024美國大選週期,投票前幾個月,多個科技公司CEO已經開始與特朗普直接聯繫。去年10月,GoogleCEO皮查伊致電特朗普,稱讚其在麥當勞「打工」——為支持者炸薯條。時隔一個月,皮查伊再次致電祝賀特朗普當選,而尷尬的是,電話另一端還出現了意外「嘉賓」——馬斯克,他也在一旁參與通話。

馬斯克 視覺中國 資料圖馬斯克 視覺中國 資料圖

多年來馬斯克與Google關繫緊張,他對Google開發的AI產品持質疑和批評態度,並指責該公司在搜索結果展示上存在偏見。在2024美國大選當天,馬斯克在社交平台X上轉發了一個帖子,指出在Google搜索「在哪裡為哈利斯投票」時顯示了投票地點,但在搜索「哪裡為特朗普投票」時則沒有提供相關信息。

被稱為特朗普「第一夥伴」的馬斯克已然是海湖莊園的熟客,甚至被媒體曝光長期租住在那裡。目睹科企同行的所作所為,馬斯克上個月在X上發文嘲諷。幾天后,他加入了貝索斯和特朗普的莊園飯局。

去年底,特朗普提前一週預告,將與貝索斯見面。作為亞馬遜和藍色起源的創始人、《華盛頓郵報》的所有者,貝索斯從2016年起與特朗普齟齬不斷,矛盾主要圍繞亞馬遜。時隔8年,貝索斯評價特朗普「更加冷靜」。

12月18日晚,貝索斯如期抵達海湖莊園,與特朗普共進晚餐。然而,當唯一比貝索斯更富有的人也出現在了餐桌前,場面似乎變得複雜起來。兩人不僅是現任與前任全球「首富」,SpaceX和藍色起源還是太空賽道的主要競爭對手。見面前一個月,馬斯克指責貝索斯告訴人們特朗普會輸,讓他們賣掉特斯拉和SpaceX的股票。但貝索斯予以否認。

當晚飯局結束,馬斯克立即在X上發文,稱與特朗普及貝索斯進行了一次「很棒的對話」。但是貝索斯方沒有就此次會面進行任何表態。

貝索斯的商業利益,包括亞馬遜和藍色起源,都致力於贏得能夠提供穩定收入來源的大型政府合約。但他辯稱,對特朗普的支持植根於對新一屆政府將解決其「監管議程」的樂觀情緒。「為什麼要憤世嫉俗呢?」貝索斯去年12月在接受採訪時說道。

押對注的馬斯克更少一些擔憂。被認為「贏麻了」的他已獲擬任的「政府效率部」負責人一職,在太空事務上已經與特朗普進行了溝通。馬斯克在上個月表示,美國應該直接向火星發射探測器,而非先去月球。當被問及同樣的問題,貝索斯說,應該兩者兼顧——我們需要登陸月球,也應該登陸火星。

無論是為政府補貼、採購合約,抑或是為放鬆監管,科技巨頭們目標清晰成本不菲,在未來一段時間里,他們還將在與同行的競爭與合作中,試圖爭奪對特朗普政府的更大影響力。而對特朗普而言,與科技巨頭保持緊密關係意味著什麼?毫無疑問的是,這些科技公司將帶來巨額財富,但隱憂也將伴隨而來。《福布斯》指出,大型科技公司受益於大數據、大市場和政府的大力支持。該行業的策略本質上是全球性的,甚至是「全球主義的」,與它們的緊密聯繫可能會削弱特朗普的民粹主義聲譽。從過往經歷觀察,特朗普與科技公司的關係一直不穩定,如果他感覺到新盟友不忠,關係隨時生變。

不過,這些隱憂並不妨礙在2天后的美國新總統就職典禮上,科技巨頭們在「顯著位置」上的高調「站台」,並在當天為新任正副總統舉辦一場盛大的慶祝派對。據美媒報導稱,馬斯克、貝索斯和朱克伯格,這三位全球排名前三的富豪,都將參加特朗普的總統就職典禮,並與新政府的內閣提名人選一起坐在主平台上。

《環球時報》援引英國《獨立報》調侃道,「三個超級有錢人那天會擠在一個比Mini Copper(小型轎車)還小的地方,向權力臣服」。在媒體輿論看來,這一座次安排預示著全美科技巨頭與下屆美國政府間「更為緊密的關係」,而三人的座位亦算是其「站隊正確」的獎勵。

當棕櫚灘的客人們緊隨而至華盛頓,科技與政治間錯綜複雜、充滿變數的交鋒與博弈,正在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