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常務副國務卿佐利克:「我們從沒遇到過這樣的總統」
來源:中國新聞週刊
「歷史上,我們從沒遇到過這樣的總統。」這是美國前常務副國務卿、世界銀行前行長、美國前貿易代表羅伯特·佐利克對特朗普的評價。
2025年3月,在黃浦江畔,71歲的佐利克就美國外交政策、俄烏和平進程及中美關係等話題,接受了《中國新聞週刊》專訪。談到特朗普,佐利克不住搖頭。「我擔心的是,如果美國領導下的聯盟開始分崩離析,一個有更多國家擁有核武器的世界,顯然不是一個更安全的世界。」他說。
接受採訪時,佐利克的著作《論美國:美國外交及外交政策史》,擺在桌子上。這本書以美國建國以來在外交領域具有重要影響的總統、國務卿參與的重大事件為主線,呈現了200多年的美國外交史。
71歲的佐利克強調,他不是在寫回憶錄,也不是想寫「成功故事」,而是想用實用主義的觀點解釋美國外交的制度、過程和體系。「我想強調的是,外交是實踐。」
特朗普第二次就任美國總統不到兩個月,以靈活、獨斷的方式推動俄烏和平進程;對加拿大、丹麥格陵蘭島表露領土野心;遠離歐洲盟友,再次威脅退出北約。這種背景下,全球秩序的不確定性正急劇增加。這一切讓這本《論美國》更具現實意義。在故事的開頭,1781年,美國獨立戰爭中具有關鍵意義的約基鎮戰役結束後,「美國第一位外交官」富蘭克林繞開盟友法國,與英國殖民者進行了秘密接觸。獨立戰爭結束後,另一位「國父」咸美頓提出美國應與英國而非法國結盟的觀點。這在當時不為美國主流所接受,卻成為後來美英特殊盟友關係的濫觴。
從歷史的視角看,美國今天對盟友的背叛並不讓人驚詫。「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你必須決定你願意為某個盟國奮戰多久。」佐利克坦言。但他指出,即便從實用主義的角度,特朗普的「交易主義」也是不正確的,因為它在根本上破壞了美國外交所遵循的體系與原則。「我和他不同的是,我不會拿整個(盟友)體系做交易。」

特朗普並非「實用主義」
《中國新聞週刊》:特朗普第二次就任美國總統,已經一個多月。他推動俄烏和平進程的做法,在美國盟友中引起了廣泛爭議。很多觀點認為,特朗普正在背叛美國的夥伴。你怎麼看?
佐利克:首先,特朗普的行事風格和他的前任有很大不同。他喜歡強調自己是個交易高手,他的政策也是「交易主義」(transactional)的,並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人際關係。他還是一名「電視真人秀藝人」,非常關注自己的「觀眾」,希望維持對敘事的控制。自上台以來,他一直在主導新聞的走向。這造成了混亂,因為人們不確定什麼是他的空話,什麼是他的現實想法。但這就是他的本性。
其次,從政策立場上看,特朗普對戰爭持謹慎態度,因為他知道戰爭不受選民歡迎,希望創造和平。但從結果導向的角度看,投降也可以創造和平。再加上他的談判風格非常不同尋常,相比於接觸盟友,他更願意接觸俄羅斯總統普京。所以,我擔心目前烏克蘭面臨比俄羅斯更大的壓力。
《中國新聞週刊》:你是美國實用主義外交的代表人物,卻用「交易主義」來形容特朗普。「交易主義」是一種實用主義嗎?
佐利克:實用主義是一種政策方法,以現實經驗而非理論教條為基礎,專注於解決問題。而特朗普「交易主義」的特點是短期性,這意味著他很不耐煩,常常忽視國內外制度和體系的作用,忽視經過時間積澱形成的慣例與模式。
以當前的俄烏和平進程為例,一個關鍵問題是:特朗普對烏克蘭施加了很大的壓力,但他會對俄羅斯施加壓力嗎?如果是我,我會採取不同的做法。1989年到1990年,在推動兩德統一的進程中,我們首先與德國密切合作,然後和我們的歐洲盟友密切合作,再然後才是和蘇聯合作。
我們對當時的蘇聯領導人戈爾巴治奧夫沒有敵意,總是保持同蘇聯對話,但我們必須首先嘗試與自己的夥伴溝通。兩德統一進程開始時,英國、法國都對此持負面看法,但我們必須讓他們先參與進來,達成基本共識之後,再和蘇聯方面討論。
《中國新聞週刊》:既然特朗普反其道而行之,澤連斯基及其歐洲夥伴要如何應對呢?
佐利克:我認為當前烏克蘭的外交努力已經偏離了軌道。現在的情況是,特朗普想要做一筆交易。澤連斯基擔心普京只是把承諾寫在紙上,所以說「我需要安全保障」,歐洲人也說「我們會考慮派遣軍隊,但這需要美國的保障」。
但我認為這種努力方向是錯誤的,因為特朗普永遠不會給出安全保障。坦率地說,我也不認為拜登會給出安全保障。我從不認為烏克蘭應當獲得「加入北約」這樣的安全保障。
符合美國利益的路徑是:如果烏克蘭願意為自己的獨立和主權而戰,我們應當支持它;我們應當給予它軍事裝備和經濟援助;我們應當將被凍結的俄羅斯資產轉移到烏克蘭,讓烏克蘭能在消耗戰中獲得購買武器和發展經濟的資本。但是,這不意味著我們要為烏克蘭而戰。
通過追求一個不可能得到的安全保障,烏克蘭會落入一個無果的陷阱。烏克蘭更好的做法是對特朗普說:「戰鬥是我們的事情,我們會為自己戰鬥,但我們需要你繼續支持。」是的,特朗普現在想要的是達成和平協議而非增加援助,但問題在於,除非普京認真對待這個提議,否則特朗普什麼也得不到。
「美國不願意為烏克蘭而戰」
《中國新聞週刊》: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你是冷戰結束前後歐洲安全秩序重構的親曆者,也是時任美國國務卿貝克的主要助手。一些觀點認為,正是貝克當年對蘇聯領導人戈爾巴治奧夫表示北約「不會向東一英吋」,才導致了後來北約東擴、烏克蘭危機等一系列問題的發生。你如何看待這種說法?
佐利克:我想做一些解釋,並借此闡述我對外交工作的思考。這件事的背景是兩德統一的進展非常迅速。柏林牆於1989年11月開放,東德和西德於1990年10月完成統一,前後不到一年。
在這期間的快節奏外交對話中,作為外交官,在談判時,你可以選擇逐字讀出你手上的談話要點,也可以嘗試提出一些新的想法。
1990年2月前往莫斯科時,貝克試圖說服戈爾巴治奧夫:為什麼從蘇聯的角度來看,一個加入北約的統一德國,比沒加入北約的統一德國要更有益於歐洲的安全穩定。那次討論中,當貝克說出「不會再往東一英吋」時,他指的是(針對德國領土語境下)北約的管轄權。但沒過幾天,他又說,「管轄權」這個說法不合適。我認為這些對話只是提出想法、解釋立場。如果這是一項承諾,它會以書面形式出現。
戈爾巴治奧夫最終接受「德國統一併加入北約」這個想法,是1990年6月,他來到白宮和老布殊總統會晤。我參加了那次會議,並為總統準備了談話要點。會上,老布殊提出,德國應當擁有自由選擇加不加入北約的權利。戈爾巴治奧夫回答:是。
這是我參加過的最令人震驚的會議之一,在場的其他蘇聯人幾乎立刻就和戈爾巴治奧夫拉開了距離。美國這邊,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一名工作人員建議總統再重覆一遍這個問題。老布殊重覆了,戈爾巴治奧夫再次對這一點表示了同意。
到了1990年9月,在莫斯科,各方簽署《最終解決德國問題條約》的前一晚,我和蘇聯人進行了最後一次談判。當時我們已經同意北約部隊不會部署在前東德地區,但我想到,如果有一天波蘭加入北約,北約部隊需要過境德國,那麼北約部隊能不能出入德國東區的邊境呢?這是我和蘇聯代表解決的最後一個問題,最後我們形成了一條共識:這個問題由統一後的德國政府自己決定。
回顧這段歷史,我想說明一點:在外交藝術中,嘗試提出各種各樣的想法是很重要的。作為一個解決實際問題的人,我在談判中的重點不是閱讀我的談話要點,而是解決問題,所以我曾經無數次說「如果我們這樣呢」「如果我們那樣呢」。如果每次外交官提出一種想法,都被說成是承諾,那外交官就不會嘗試任何事情,人們就會被困住。
我這樣說,並不意味著我認為烏克蘭應該加入北約。我個人的觀點是,我們不應該給予任何國家安全保證,除非我們真的願意捍衛這種保證,而美國不願意為烏克蘭而戰。
如果你看看波蘭的歷史,歷史上它的一邊是德國,另一邊是俄國,它幾次被消滅肢解。讓波蘭加入北約,可以讓它不再生活在恐懼中,這是在為歐洲創造穩定。反過來,如果我們把波蘭排除在北約之外,我們會遭遇怎樣的民族主義反應?最近,波蘭總理圖斯克說:波蘭應當擁有核武器,因為美國的安全保證不太可靠。
這就是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況,從歐洲到海灣國家,越來越多的領導人開始討論核武器。過去七八十年,我們一直處於一個相對穩定的體系中。現在我擔心,我們開始活在一個人們可以用武力改寫邊界的世界里。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美國領導下的聯盟開始分崩離析,一個更多國家擁有核武器的世界,顯然不是一個更安全的世界。對於所有國家來說,這都意味著一個更不穩定的外部環境。
「沒有永久的聯盟」
《中國新聞週刊》:在美國外交史上,建立同盟與背叛盟友,是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你如何看待美國背叛盟友的歷史?站在美國利益的角度,這些都是「必需的背叛」嗎?
佐利克:基辛格有一個幽默的評論,「唯一比成為美國的敵人更危險的,就是成為美國的朋友」。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你必須決定你願意為某個盟國奮戰多久。我們在越南損失了5萬多人,不願再繼續戰鬥,這就是現實。這當然會帶來爭論,很多人說,我們付出了那麼多努力,然後美國支持的夥伴失敗了,這是不是「錯誤」?在阿富汗,在今天的烏克蘭,都有類似的言論。但現實就是現實。
事實上,如果我們回顧更久遠的歷史,在建國150年來的大多數時間,美國是避免結盟的。佐治·華盛頓曾說應當避免「永久同盟」,湯馬斯·傑斐遜主張美國不應捲入同盟。在美國建國者們的眼中,結盟是歐洲帝國的做法,美國想要遠離它。這種觀念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才發生了變化,因為一些人覺得,如果美國在一戰後沒有退出歐洲安全體系的話,是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就不會發生了?
《中國新聞週刊》:現在,美國進入「特朗普2.0」時代,在民粹主義和孤立主義的思潮中,美國對盟友關係的觀念是否又在發生變化?
佐利克:很難說。歷史上我們從沒見過特朗普這樣的人。從實用主義的角度,關鍵是特朗普的做法是會重塑夥伴關係,還是相反。在歐洲,特朗普在重新平衡盟友關係。當特朗普抱怨歐洲國家沒有公平地負擔北約軍費後,可能產生兩種反應:一種是歐洲盟友提高國防預算,用於建設聯盟;另一種是歐洲不再信任美國,開始重建自己的軍事力量。我們很難預測哪種會是結局。對我來說,我和特朗普不同的一點是,我不會拿盟友體系本身去做交易。
在《論美國》這本書中,我還強調了北美夥伴關係對於美國的重要性。里根曾說過,如果加拿大和墨西哥變得更強,美國也會變得更好。但特朗普的想法不同,他不希望美國投資於墨西哥,他希望投資都回到美國。對於墨西哥,他只關心移民和毒品流入的問題。
也許,特朗普的威脅短期內會起到作用,墨西哥可能不得不忍受特朗普。然而,我們不能忘記歷史。19世紀,美國和墨西哥爆發過戰爭,當時我們佔領了墨西哥三分之一的領土。歷史上,美墨之間長期存在不信任和敵意,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其實是一種和解,宣示我們將走向合作而非對抗。所以,我擔心反美主義正在墨西哥復甦,這對未來的北美關係可不具有建設性。我的觀點是:只有把鄰居當作夥伴,你才能和它們有更多的合作。
如何讀懂特朗普想要傳遞的信息
《中國新聞週刊》:在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你曾說過,美國的制度韌性比外界預想的要強大,美國將能從特朗普時代中恢復過來。現在我們進入了「特朗普2.0」時代,美國的盟友還會相信這種韌性嗎?
佐利克:首先,現在判斷美國的鍾擺還能不能「擺」回來,為時尚早。我的看法是,民主黨候選人哈利斯之所以輸掉選舉,是因為拜登政府被視為通貨膨脹、邊境失控和「覺醒」政策的罪魁禍首。從實用主義的角度,特朗普被作為替代方案選了出來,如果結果不好,人們還會轉回身去。
但對外部觀察者來說,特朗普的回歸確實讓人們更加擔心美國未來政策的可靠性,這可能導致一些連鎖反應。冷戰結束後,歐洲度過了一個「歷史假期」,他們削減了國防開支,增加了社會福利開支,因為他們認為戰爭的麻煩已經遠去了。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不幸的是,想把社會福利上的開支收回來並不容易。更重要的是,現代軍隊非常昂貴,不僅要投資軍事,更要投資後勤、運輸、情報等領域。所以,我認為,對歐洲而言,最好的情況是:他們將支出更多軍費、承擔更多的防務責任,但依然與美國保持緊密的合作。
當然,這一切還要取決於特朗普和俄羅斯最終達成的協議是什麼樣的。如果歐洲認為那是一份「糟糕的」協議,如果協議導致烏克蘭可能崩潰,歐洲的焦慮會增多,美國和歐洲之間的分裂也會加劇。
就短期而言,有沒有盟國領導人能成功讓特朗普考慮夥伴的利益?在「特朗普1.0」時期,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可能是對特朗普最有影響力的外國領導人。在特朗普上任之前,安倍就去見了特朗普,陪他一起打高爾夫,建立了良好的私人關係。
我從安倍的下屬那兒聽過一個故事:一次會議上,特朗普說,他要對日本汽車加征25%的關稅。安倍說:「如果你這麼做,我在政治上就完了。」特朗普說:「現在我不能這麼做了。」我們不知道特朗普是否理解關稅的實際影響,但當他意識到這會影響到安倍,他改變了策略。
最後,回到我們一開始的討論:特朗普曾是一個電視真人秀藝人,這是他形象的一部分。他需要能站出來說:「我是大贏家,我讓他們改變了。」同時,他喜歡政策的不可預測性,認為這有助於他討價還價。很多人無法理解這一點,但關鍵在於讀懂特朗普想要傳遞的信息。
中美關係的三個歷史維度
《中國新聞週刊》:你在《論美國》一書中全面梳理了美國外交的歷史經驗。就今天的中美關係而言,這些歷史經驗能帶給中美雙方怎樣的啟示?
佐利克:我試圖在《論美國》中傳達的觀點是,國際關係理論的辯論很有趣;但是,當我在外交生涯中處理兩德統一、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等重大事件時,這些理論沒能給我太多的指導。於是,我在思考政策時借鑒歷史經驗。現在,我希望用美國的經驗,來幫助年輕一代外交官思考外交藝術。
這是中國讀者可以參考的一個視角:首先,無論你來自哪個國家,本國歷史上都會有很多關於外交藝術的經驗;其次,學習各國歷史,有助於瞭解各國的立場。
具體到中美關係問題,過去百年的歷史讓我關注到三個主題。第一,中美之間有巨大的商業機會。1784年,「中國皇后」號自紐約啟航,5個月後抵達廣州,這是中美兩國歷史上的首次通商。20世紀30年代,一位美國人出版了《四萬萬消費者》,將中國視為商業機會。這本書至今在我的書架上。半個多世紀後,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後的15年里,中國成為美國增長最快的出口市場。這段歷史雖然曲折,但展示了中美之間的商業關係。
第二,中國作為一個潛在的大國,一直對美國具有吸引力。1920年,美國參議院拒絕批準《凡爾賽條約》的原因之一,是美國不承認把德國在中國山東的特權轉讓給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將中國視為盟友。路斯福總統曾設想,在戰爭結束後,將有「四大警察」:美國、蘇聯、英國和中國。
之後,我們經歷了北韓戰爭,但到20世紀70年代,基辛格將中國納入了他「三角外交」的概念。再後來,美國強調中國是一個「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這些歷史都展現出美國對中國實力的認知:無論從積極的角度還是不確定的角度看,中國都是一個重要的國家。
第三個主題經常被忽略:對美國人而言,美國與中國打交道的許多經歷,是通過傳教士及其子女來進行和觀察的。歷史上,多位美國駐華大使就是傳教士的後代。
傳教士的特點在於,他們帶來宗教的同時,也帶來了他們對現代化、教育、醫療的知識。但傳教士的問題在於試圖改變他人的信仰。這是一種「我給你好禮物,然後要求你喜歡我」的邏輯。毫不奇怪的是,有時這會讓人感到很難接受,會遭到拒絕。過去百年來,這也是造成中美關係波動的原因之一。
我們可以基於這三個歷史主題觀察今天的中美關係。對美國人來說,中國是商業機會,還是已經失去的機會?是建設性力量,還是威脅性力量?美國人是否依然想讓中國變得「像我們一樣」?我的結論是:我們應該吸取歷史教訓,接受中國的本來面貌,而不是讓中國變成我們想要它成為的樣子。
《中國新聞週刊》:你的書中有一個細節,你特別注意到基辛格被中國稱為「老朋友」。在你看來,「老朋友外交」對改善中美關係有何價值?
佐利克:中國外交很有技巧,其中一個就是「恭維」。這讓人們感到自己很重要,感到受歡迎。但「老朋友」也代表了一種誠意,意味著中國會認可那些試圖建立合作的人,會尊重他們。
在外交中,這很重要。你不會總是同意別人的觀點,但更重要的是,你能否信任對方。「老朋友」提供了這樣的機會。我和許多中國同行在一些問題上有不同的看法,但我儘量誠實地解釋我所知道的一切。根據我的經驗,這是一種好的行為方式。我們可能不同意彼此的觀點,但至少對方會認真看待我的想法。
發於2025.3.31總第1181期《中國新聞週刊》雜誌
雜誌標題:佐利克:如何同特朗普打交道?
記者:曹然(caoran@china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