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過滄州淘奇珍

「Ω」彎、「幾」字彎、「S」彎、微笑彎……從滄州市區俯瞰,蜿蜒曲折的河道已經透露出這座城市與眾不同的運河文化。這裏也是「實事求是」「事在人為」古語的出處所在,這兩種精神已隨運河水深植滄州血脈。

滄州原是「實事求是」一詞誕生地

運河之於滄州的關係十分緊密。隋唐大運河與京杭大運河滋養了滄州市一千多年,孕育了極為豐富的文化。欲知滄州歷史全貌,滄州市博物館不容錯過。

滄州市歷史底蘊深厚。漢朝時滄州出了一位影響中國歷史的人——河間獻王劉德。其父為漢景帝劉啟,其弟是漢武帝劉徹。劉德這個名字您或許感到陌生,但提到他的歷史功績您一定恍然:原來是他。如今我們能看到留存於世的《詩經》《左傳》《尚書》等文獻,都要歸功於劉德及其率領的詩博士團隊。博物館專門設計了劉德修典的複原場景。滄州市博物館宣教部副主任馬元洲介紹,劉德修學好古,是一位藏書大家,生平致力於網羅儒生蒐集整理先秦古書尤其是儒學典籍,使當年的河間國成為禮樂之邦和西漢中期文化中心之一。劉德本人也是「實事求是」一詞的來源。班固在《漢書·河間獻王劉德傳》中,讚揚河間獻王劉德「修學好古,實事求是」。

一隻手掌大的青銅錯金豹做工精美異常,其昂首側臥、面目清晰,背部和底座有流暢的金色花紋,這是自獻縣漢墓群中出土的國家一級文物——錯金豹鎮。這個「鎮」不是鎮紙,而是一方席鎮。「西漢時期古人都是席地而坐,這件物品就是用來壓住蓆子的四個角,防止起身時蓆子粘在人身上。‘錯金’則是一門手藝,是用小銼將金絲金片鑲嵌進文物的凹槽中。」

北魏熙平二年(公元517年),滄州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歷史中,該時期的一件文物也成了滄州市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青釉堆貼花龍柄壺。壺身一側攀附一條長龍,龍頭貼在瓶口處作喝水狀。這件寶物採用堆貼花和雕刻兩種工藝,由上至下共有十八層紋飾。上面不僅有龍、葡萄紋等中國傳統紋樣,還有寶相紋等西方文化的代表,這是當時西方文化和中原文化結合的產物,也印證了南北朝時期中原大地各民族不斷交融的歷史事實。

林衝發配處其實很富庶

走進隋唐階段,展品中的運河文化愈加厚重。一處複原場景前,這是我們複原的桑治代滄州運河碼頭。可能有些人看了《水滸傳》中林衝發配滄州的故事,覺得這裏很荒涼,其實不是。可以看到複原場景中的麻袋里裝著白色的粉末。當時滄州產鹽,而且運河漕運中,糧食和食鹽都佔據了相當高的比重,如果一個地方產鹽,肯定繁華富庶,政府也會大力支持。

這裏的另一件國家一級文物也能說明隋唐大運河時期,滄州碼頭的繁盛。這是一件唐三彩刻寶相花紋盤,馬元洲介紹,這件文物的珍貴點有二,其一是唐三彩中藍色佔比越多說明文物價值越高,因為當年藍色的釉料都是進口的;其二紋盤中間雕刻的寶相花是隋唐時期的代表紋飾。「由於隋唐大運河和京杭大運河都流經滄州,造就了滄州運河文化的兩相交融。」馬元洲說。

揮別唐代的運河文物,映入眼簾便是元代開始的京杭大運河文物了。第一件就是曾入選國家博物館「舟楫千里—大運河文化展」的元代磁州窯白釉黑彩花卉草葉紋圓腹小口瓶。這件文物的亮點在於上面花卉和葉脈是在黑彩冷卻前,用小竹籤剔的。

另一件元代重器就是出土於滄州南皮陳官屯的青花龍戲珠紋食盒。這是目前出土的元青花瓷中直徑最大的食盒,裡面有一層什錦隔盤,分為幾格,用來盛放點心。這件精美的文物紋飾筆法流暢有力、器形精緻靈動,成為運河文化南北溝通的見證之一。

如此重要的漕運重地,封建統治者自然倍加重視。館中的幾塊元代銀錠已經氧化發黑,但是根據上面銘文可知,這是當年修建運河河道的專款。

看著旁邊的古錢幣,馬元洲順便向記者賣了個小關子,「您知道我們運河清淤或考古時挖到最多的是什麼嗎?」「是銅錢!」向河裡投擲錢幣祈福是不少運河邊人們的一種風俗。直到現在,滄州還保留著「正月十六遛百病」的習俗,正月十六全家扶老攜幼,漫步大街遛彎,很多人專門過橋扔硬幣,祈求災病遠離。

堅守崗位五百年水利文物

藏於博物館的寶物珍貴非常,需小心嗬護。然而有的滄州寶貝,玻璃罩里放不下,它們選擇藏身田野間。

滄州是運河重鎮,自古以來,水利工程建設便是重中之重。肖家樓倒虹吸工程為河流建起立交橋,謝家壩「糯米大壩」百年守護百姓安全,個個都稱得上露天博物館,其中不得不提的,當屬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捷地分洪設施。

講解員買樹菲介紹,捷地分洪設施有七大珍寶:兩閘兩河三碑。

所謂「兩河」,即河首延伸出的新舊兩條河道。從地圖上看,新舊河道先齊頭並進,後交彙合一,如一隻兩腳插頭連接起南運河、減河與渤海。減河正是作為南運河的「蓄能池」,承擔起蓄水分洪功效。

減河如何發揮作用?您往頭裡瞧,新舊河道里分別立著一道八孔分洪閘,像兩位「捲簾大將」,掌握著南運河與減河間水流交換的大權。

「後面這些都是明代的老閘石,至今仍堅守崗位。」走近捷地分洪閘,下午日光強烈,照在閘身凹凸斑駁的石塊上,更添古今相映、歷史滄桑之感。買樹菲介紹,這部分明代滾水壩龍骨石採用傳統方法加固,石塊間鑿出燕尾狀凹坑,灌入鐵水,使石塊緊緊相連。

這道老閘可稱「命途多舛」。其始建於明弘治三年,後於雍正、乾隆、宣統年間多次重建,特別是乾隆年間,雨水較少、河流乾涸時期立閘蓄水,雨水連綿、河水豐富則設壩攔水,經歷過六次改閘為壩、改壩為閘的修治。1933年,華北水利委員會將溢流堰改建成八孔分洪閘,沿用至今。當時所用的分洪閘啟閉機為德國西門子產品,現在還保存在這裏。

除了多次整治捷地分洪設施,乾隆占士還曾三次親臨現場,視察工事,並留下禦筆手書,一首七言詩、一首五言詩,後為當地官員刻成石碑,形成「三碑」中的「禦詩碑」。

兩首詩很有意思,其實是乾隆親自主抓水利工程的「工作手記」。據記載,當時的直隸總督楊廷璋提出,由於南運河河水暴漲,要在津西芥園開設減水壩方便泄洪。但乾隆認為這裏離京津太近,容易形成威脅,應該在上遊另擇地方修壩。於是他親自帶隊考察,沿運河來到滄州捷地段時停舟上岸,在與大臣仔細研究過捷地的地形後,決定在這裏將原有的捷地閘改為減水壩。這段歷史被記錄在石碑上,當地人稱「禦碑」。

另外兩碑分別為「憲示碑」和「申遺碑」。「憲示碑」記錄了清朝的「河長製」,由時任河間兵備道西林巴圖魯丁立於清同治十一年,碑文大意為「無論官兵還是百姓,都不得在兩條河的堤岸上取土,不得在河壩上下釘橛、置網、捕魚」,是一條古代「河長」發佈的規定。而「申遺碑」立於2014年,碑文為「應高度重視京杭大運河的保護和啟動‘申遺’工作的提案」,史事入石,銘刻歷史回憶。

在園中看過走過,捷地分洪設施的500餘年歲月盡入心胸。拾階而下,沿九曲橋過河,微風吹拂,蓮影搖搖,水位低矮,水面平靜少波。買樹菲示意大家看向遠處的八孔閘,老閘中間一孔微微提起,為已是封閉水面的舊河道提供新鮮活水。新閘則全部關閉,在汛期提前放水,降低水位,可承擔每秒約300立方米的流量。

面對去年的暴雨洪水,這裏還為獻縣泛區分擔了部分泄洪壓力。此語令人心頭一震,也就是說,500年來,雖然昔日夥伴漸漸離散,捷地減河仍水流不輟,為運河安瀾、百姓安居獻力,力雖綿薄,勝在星火不熄。捷地水利設施不僅是見證運河「事在人為」歷史的寶物,更是生命力旺盛的「活寶」。

傳承運河文化的活寶們

所謂「活寶」,是「活在當下」、至今仍在使用的古代建築和設施,也是看不見摸不著,但「活在心中」、未曾斷絕的文化和習俗。

滄州素稱「武術之鄉」,「大刀王五」王正誼就是河北滄州人。清晨的公園人群晨練,平凡場景,細看卻不普通:這邊打八極,那邊練形意,槍劍棍花樣百出,好似一場大演武。

在劈掛拳傳承人敬學才看來,在滄州,這景象稀鬆平常。平日裡,一場本市武術比賽的報名人數可達兩三千人,村鎮舉辦一次傳統「掛棍」活動,至少有幾十人報名展示武藝。對武術的喜愛與親近,深深融入滄州人的血脈中。

京杭大運河南北貫通,滄州作為南北水旱交通要衝,成為北方商品流通必經之地,是官府巨富走鏢要道,當年滄州鏢行、旅店、裝運等行業興盛。本地尚武之風濃烈,「最出鏢師,高人盡多也」,故鏢行有「鏢不喊滄」的規矩,就是說過去南來北往的鏢車,不管是水運陸路,只要車到滄州、船過滄州,必須落下鏢旗,不得喊鏢號,以示同道尊敬之意。

乘著運河水,滄州武術的種子向外播撒。作為當地最具特色、傳播最廣的拳種之一,劈掛拳的傳承遠至西北、東北,近至天津。出去比賽,大家一聊,師門傳承里少不了滄州師傅的身影。

有人傳、有人學,源遠流長,生生不息。這週末,敬學才就要帶著弟子們參加滄州市第二屆「滄海武韻 魅力獅城」劈掛拳比賽,看著弟子在切磋交流中進步,是他最大的欣慰。

武風淳厚,自生向武之心。在中國大運河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館,運河文化也形成濃厚氛圍,向人們遞出文化傳承的橄欖枝。

北京的景泰藍寶船熠熠生輝,船身裝飾牡丹、纏枝蓮等吉祥紋樣,船帆飾以八省市代表性花卉,象徵「船」承璀璨文化之意。《運河龍為民除害保安康》泰山皮影,是為展示館特別撰寫的劇目,特受孩子們的歡迎。蘇繡作品《千里運河非遺大觀長卷》,將運河沿線景色、非遺項目、民俗風情繡入卷中,針線關情,令人讚歎……這些作品均出自名家之手,包括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鍾連盛、姚惠芬等,跨越千里,與參觀者緣牽一面。

運河瑰寶

景泰藍寶船

禦碑亭

唐三彩刻寶相花紋盤

捷地分洪設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