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鐵甲奇俠」到工業界：四位矽谷知名投資人眼中的機器人AI革命

作者｜Jessica郵箱｜JessicaZhang@pingwest.com

當看到「機器人」這個詞時，你首先會想到什麼？

是一個配備人工智能的類人機器，製造業的自動化機械臂，還是任何種類的無人駕駛車輛？對於機器人未來能為人類做哪些事的想像似乎是無窮無盡的。隨著全球市場對技術創新的關注，機器人領域的投資也在蓬勃增長。

7月底，矽谷風險投資基金Foothill Ventures在Google Sunnyvale園區舉辦了一場機器人創投對接峰會，重點探討了機器人領域人工智能的應用、投資和未來趨勢。

其中投資人討論小組討論由Toyota Ventures的高級投資組合參與總監Sahil Segal主持，嘉賓包括Foothill Ventures管理合夥人Xuhui Shao、Playground Global合夥人Sasha Ostojic和GV (Google Ventures) Principle Han Hua。

四位投資人討論的主要觀點有:

• 機器人投資趨勢：機器人投資有所波動，主要受勞動力短缺和技術進步的影響，預計這些因素將推動投資回升。

• 機器人領域的垂直整合：成功的機器人公司通常集成了硬件和軟件，但未來可能會出現專業化。關於軟件解決方案與集成系統的有效性，仍存在爭論。

• 挑戰：製造業、農業和醫療保健等行業對效率和安全性的要求很高，再加上監管障礙，使得這些行業難以迅速採用先進的自動化和AI。然而，大語言模型的進步正開始彌合這些差距。數據挑戰顯著，擁有強大的數據策略對機器人領域的成功至關重要。

• 數據的重要性：模擬在機器人中的局限性強調了現實世界數據在解決邊緣案例和實現高精度中的關鍵作用，這是開發強大機器人系統的必要條件。

• 風投基金的投後支持：風投基金對於他們的投資組合公司最常見的投資支持包括融資（下一輪）、團隊招聘和客戶/合作夥伴介紹。另外有技術經驗的基金還會提供技術類的諮詢和支持， 包括工程問題和產品設計。

以下為現場對話實錄：

Sahil：Sasha,你在矽谷工作了30多年,見證了語音識別、GPU計算和自動駕駛汽車等創新突破性技術。哪一項最有效?

Sasha：最有趣的是語音識別，這在我職業生涯早期出現。那是一個真正變革性的技術，但當時不清楚誰會真正使用它、如何使用以及它的影響。那是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在互聯網、流媒體和現代家用電子設備之前。我父母問我在做什麼，我說在造能識別聲音的電腦。他們問，「為什麼，誰需要這個？」直到有天一個家庭成員說，「嘿，我打電話給Fidelity，只報了我的賬戶號碼，他們就告訴了我的餘額，30秒就搞掂了。」我說，「這是我做的！」終於，人們認識到這將是巨大的。

這是典型的矽谷故事：你發明了一項技術，它找到一個驚人的市場，我們的生活因此大大改善，直到我們開始討厭它，因為你再也不能與真人交談了。

Sahil：Han，是什麼吸引你投身AI和機器人領域?什麼最讓你興奮?

Han：我是科幻迷 – 我喜歡鐵甲奇俠中的Jarvis。回顧人類文明歷史，歸根結底，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是想要更多的智能、計算能力和能源。所以我們大致知道最終會達到什麼狀態。但有趣的是，我們並不知道時間表和階段性突破。作為一名風險投資人,我和其他人一樣仍在學習。能與每位企業家合作親眼見證這一旅程，並希望能為之貢獻一點力量，這非常令人興奮。

Sahil：Xuhui, 作為擁有機器學習博士學位並經歷過之前幾波AI浪潮的人，你認為這次有什麼不同，最讓你擔心的是什麼?

Xuhui：我從未想過我25年前所做的研究和現在仍有相關性。當時我研究的是模型複雜性控制和VC維度。我驚訝地發現，如今人們真的在使用大型語言模型，而並不真正關心背後的統計學習理論和誤差界限。我認為這次AI浪潮不同之處在於它有大量的資金、關注和對整個世界和投資的廣泛影響，尤其是「Magnificent Seven」公司。

最令人擔憂的是它提高了創業公司和高校研究人員的成本門檻。他們無法負擔1萬或10萬張GPU卡。同時，我認為這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也是我們反思什麼是投資、什麼是研究、什麼是創新的有趣時刻。

Sahil：機器人領域的融資一直起起落落 – 如果回看2019年到2023年的情況：2021年是全球投資峰值，當時全球機器人投資約為280億美元。然而到了2023年降至其1/3左右，大概106億美元。預計2024年機器人投資將會反彈，推動這一增長的因素有哪些？這種增長會持續嗎?

Sasha：機器人投資像大多數新技術一樣，經歷著時機的起伏。我們看待它的方式有宏觀和技術兩方面。宏觀是推動因素，技術是拉動因素。

宏觀主要受勞動力短缺和不同實體產業處理規模的動態驅動。我在中西岸的一家上市公司董事會，他們真的很難找到機械師、電工以及在工廠工作的人員。不幸的是，潛在工人有其他選擇，如在亞馬遜履行中心工作、開Uber或送餐，但這些都不是長期職業選擇。結果是你找不到足夠的勞動力來製造商品，重新安置製造業對於美國以及我們的戰略國家利益將非常重要，這就是推動因素。

在COVID流行期間，許多人轉向機器人，因為沒有其他人能做手工勞動。這啟動了實際部署自動化解決方案的週期，製造商、倉庫和履行中心表現出積極興趣，並推動了改進週期。隨著自動化，你收集數據、逐步改進，突然間，能與人類相媲美甚至更好。現在有很多證據表明機器人和自動化確實有效，並確實增加了價值。

拉動因素是所有的技術突破。一切都在變得更好——性能、軟件、能力和投入其中的關注度，LLMs和基礎模型進入硬件領域的交彙帶來了很多樂觀情緒和大量資金。

Sahil：我們看到機器人領域引入了越來越多的垂直領域以實現更多專業化。哪些行業正在興起，吸引投資者關注？

Xuhui：一些傳統行業，如製造業、農業、醫療和服務業，已經準備好迎接顛覆。這些行業逐漸採用高級自動化、AI和機器人技術的原因之一是對效率、安全性和成功率的需求非常高。許多行業還有監管障礙。

此外，你需要非常瞭解該領域，才能部署有效的解決方案，這使得當前的創新浪潮非常有趣和有潛力。隨著LLMs的出現，我們看到了賦予機器人更多能力的希望，比如理解環境及加速虛擬空間訓練等。

Sahil：機器人領域的種子輪和A輪投資從2021年的高峰下降了約27%，而後期投資下降了約60%。這是否意味著早期融資更容易，而後期階段變得更加困難？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大輪融資中的估值下滑？

Sasha：在任何投資領域，後期階段都更困難。機器人領域尤其如此，因為涉及硬件、週期更長，並且宏觀方面需要趕上時機。

當老牌公司試圖融資時,會更加困難,因為它們背負著歷史包袱。它們無法談論如何搭上最新技術的浪潮,因為它們無法從頭開始。

但對未來的創始人來說，這是一個機會。不僅可以在最先進的技術上開拓，在商業模式上也可以。當然商業模式也會因垂直領域和你所做的事情而有所不同，但殘酷的事實是，後期融資確實更加困難。

Sahil：你們三位如何定義機器人？

Han：這真的很難。這是一個非常依賴領域和場景的答案。如果機器人類別成功了,你可能就不會再聽到”機器人”這個詞了 – 作為一個通用術語,它基本上就是一種具有部分或全部自主性的智能機器。

Xuhui：機器人有一個實用定義,就是能夠自動化以前只能由人類完成的任務。還有一個更浪漫、更有抱負的定義,就是最終會取代我們的人形機器。

Sasha：我的定義有些簡化——它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傳感器和自主性。然後，它可以擴展到包含大量軟件、能力、夾持器和肢體等。

Sahil：我們現在越來越多機器人公司,尤其是人形機器人公司。他們正在開發自己的硬件能力並自行製造硬件。你對純軟件解決方案與軟硬件集成解決方案有什麼看法?

Xuhui：圖靈獎得主、計算機領域的重要發明家Alan Kay說過,對那些熱愛軟件的人來說,你要為運行它而構建自己的硬件。所以結論是,一個真正先進的系統必須在硬件和軟件之間進行聯合優化。我認為這在機器人語境下也是正確的。

每家公司都必須選擇自己的方法。但總的來說,我認為近年來投資者對硬件投資的態度正在回暖。另一個原因是大多數主要國家都希望確保自己的供應鏈安全。因此我認為美國也希望在先進製造、機器人和AI等關鍵領域擁有安全的供應鏈。所以也有投資這個領域的願望。

Han：我對純軟件方法作為起點持懷疑態度。首先,有很多純軟件的機器人公司,他們希望構建可以授權給硬件公司的機器人大腦,並期望獲取數據來訓練他們的模型。然而硬件公司通常不願意共享數據。

其次,如果你的希望是模擬,現實世界中存在許多情況還無法完全模擬。第三個原因是垂直整合允許公司更快地行動,並在瓶頸所在之處進行創新。

Sasha：我堅信垂直整合是必要的，但這需要一個時間表。在某個時候，將事物分離並通過軟件增加價值是可能的，但我們首先必須達到那個階段。我們需要通過垂直整合使行業成熟，然後才能提供純軟件的解決方案。

在建立機器人技術棧任何子組件的實質性業務之前，都有一個時間表。我認為垂直解決方案應該以一種通用的方式構建，希望在此過程中能夠實現其他創新，但就目前看來我們還沒有達到那個程度。

Sahil：你們看到的一些數據挑戰是什麼？合成數據能解決這些問題嗎，還是有其他解決方案？

Xuhui：我們在這個領域的投資分為平台公司、基礎設施公司或應用公司。平台公司的核心競爭力通常是算法；基礎設施公司的核心競爭力是計算能力；而應用類的核心競爭力是數據。因此，你必須擁有自己的數據策略，並收集最高質量、可能是特權訪問或獨家數據集，這可以成為你公司的護城河。

Sahil：你們如何支持自己的機器人投資組合公司？

Han：這可以泛化為GV如何支持我們的投資組合公司。GV（Google Ventures）是一個獨立的多策略基金。總體上，我們尊重創始人的自主權，但在創始人需要我們時會積極參與。此外，GV的運營團隊在不同階段和領域與數千家公司合作。我們積極幫助我們的投資組合公司及其合作夥伴，在公司的關鍵里程碑上支持他們，例如對外宣傳、融資、戰略製定、產品、工程設計等方面。

Sasha：Playground Global與大多數風險投資公司有些不同。我們不像銀行，我們是一個大倉庫，裡面有許多機器人、火箭和噴氣發動機。我們有一個運營團隊、工程師和設計師，不僅支持我們的投資組合公司，也進行自己的實驗，通過這些實驗和測試來擴展自己相關領域的知識，以便更好製定投資決策。

例如，在我們投資一家氫動力航空公司之前，我們購買了一個噴氣發動機並放在實驗室里。我們將其從噴氣燃料轉換為氨氣，測量推力，瞭解轉化所需的條件、不同燃料類型的工作原理和權衡，然後才進行投資。這使得我們在投資組合公司中擁有更高的信譽，我們不需要強加公司任何壓力，公司會更願意把我們當做一個可以信賴的顧問。

Xuhui： Foothill Ventures可以從不同的合夥人那裡汲取很多專業知識，因為他們都有創業經驗。我們從合夥人的公司中獲得了超過20億美元的退出，因此我們與創始人，尤其是首次創業者和早期創始人分享我們的經驗。

我們初創公司最常要求的三項幫助是籌資、招聘工程師和介紹客戶及合作夥伴。我們在這三個領域投入最多，尤其是在早期階段，提供他們需要的幫助。我認為機器人是一個跨學科的領域。我們在這方面特別適合，因為我們在不同領域擁有專業知識和支持，可以為創業者介紹和促進網絡和合作關係。

封面圖源：Foothill Vent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