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化守護人丨閆萬軍:打造京郊燈籠第一村
北京文化守護人閆萬軍,師從北京老藝人「燈籠張」張明亮,學習宮燈製作。師父教育他,做燈籠和做人一樣,都得要多為別人考慮,要捨得用料。閆萬軍設計改良的燈籠,更加耐用,還申請了燈籠骨架專利。在閆萬軍的帶動下,紅廟村幾乎家家戶戶做燈籠,每年從這裏走出去幾萬個燈籠,被譽為「京郊燈籠第一村」。紅廟村燈籠製作技藝,2010年入選懷柔區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閆萬軍今年56歲,回憶起對燈籠的初印象,依然會用「羨慕」二字。
三十多年前,退休複原的閆萬軍,從北京豐台回到家鄉懷柔。當時的懷柔還叫懷柔縣,縣城新開了幾家飯店,門前掛上了兩串紅燈籠。有足球那麼大,紅彤彤的,看著打心眼裡就覺得喜慶。這串燈籠讓閆萬軍羨慕不已,覺得能掛上燈籠的,才是富貴之家。
沒多久,夢想照進了現實。當選為懷柔區九渡河鎮紅廟村黨支部書記之後,閆萬軍為村里尋找產業,幾經調研走訪後,把製作燈籠的產業引進了家鄉。由此,他也多了個身份,村里的燈籠帶頭人。
2010年,紅廟村燈籠製作技藝便已入選懷柔區非遺。在閆萬軍看來,做非遺,是個技術活,更是個良心活,民間非遺作品,需要好看又耐用。他更希望非遺能成為村里的產業,成為傳承給後人的財富。
家家做燈籠,成為富裕村
紅廟村距市區約60公里遠,明朝時期曾有座紅色寺廟,村莊因此得名「紅廟村」。如今寺廟已不見蹤影,但村名一直沿用下來。這是一個被群山環繞的小村,只有50多戶,農田稀少,祖祖輩輩依靠種植板栗和核桃養家餬口。
閆萬軍記得上世紀70年代,村里人種的玉米、紅薯總不夠吃。待到改革開放後,農民們解決了溫飽問題,但又苦於沒有掙錢的行當。
村里沒有任何產業,一些勤勞的村民,選擇去村外打工。上世紀90年代,懷柔慕田峪長城等景區引來國內外大量遊客,鄉村旅遊隨後興起。紅廟村的一些婦女就去新開的飯店做雜工和廚師。但打工帶來的微薄收入,僅夠補貼家用。
2004年,閆萬軍當選紅廟村黨支部書記。一位鎮幹部向他建議,紅廟村應該發展燈籠產業,因為燈籠製作工藝相對簡單、投資較小、可以一家一戶生產,適合產業基礎薄弱的村莊另外,北京市場上的紅燈籠主要來自山東和河北,京郊地區燈籠製作廠家極少。
2006年,閆萬軍跑到山東省汶上縣一家燈籠廠,學習燈籠製作。學成技藝後,他和三位村幹部在村委會反復試驗燈籠樣式。製作燈籠看似簡單,但要做得精巧,就不容易了。比如覆蓋在燈籠外表的布罩要大小合適,這就需要製作者不斷試錯,摸索出最佳裁剪尺寸。閆萬軍在村委會埋頭幹了一個多星期,每天將近淩晨才回家睡覺,總算摸索出了成熟的燈籠樣式。
在他的帶動下,紅廟村幾乎家家戶戶做燈籠。2007年底,紅廟村生產的燈籠造型已從普通的宮燈擴展到生肖燈、六角燈等,產品在北京市場供不應求。春節前夕,村里生產的20000盞紅燈籠銷售一空。這一年,村民人均收入達到10014元,首次突破萬元大關,紅廟村成為九渡河鎮名列前茅的富裕村。
閆萬軍記得2008年那個春節,家家戶戶都掛起又圓又大的紅燈籠,許多人家門口還停著小汽車。一些外國人來村里參觀,向村民們學習如何製作燈籠。村民們很熱情,手把手教做燈籠。人們將做好的燈籠,高高掛在村道邊。紅燈籠連成一長溜兒,綿延幾百米,映照著群山。
師從「燈籠張」,保留老技藝
如今,紅廟村燈籠坊已是兩層小樓,推門進去,內部別有洞天。宮燈、走馬燈、無骨花燈,還有龍形燈、如意形狀燈甚至還有簸箕燈……一個個形態各異的燈,組成奇幻璀璨的綵燈世界。閆萬軍驕傲地告訴記者,「這世間萬物的模樣,都能做成燈籠。您想要什麼樣,我們就能做成什麼樣。」
「您看到的,想到的,都可以做成燈籠。」這句話是師父張明亮生前常說的話。張明亮做了70多年燈籠,因為精通各類燈籠製法,被業界稱為「燈籠張」。張明亮告訴閆萬軍,老北京關於燈籠的規矩多,什麼節氣掛什麼燈,都有講究,比如正月十五鬧花燈,五月端午掛紅燈,六月無風放天燈,七月十五蓮花燈,八月十五玉兔燈,九九重陽要點孔明燈。
張明亮是上世紀30年代人,小時候家住朝陽門城牆根兒,院里住著一位曾在清朝皇宮內務府工作的董老爺子,一到年節就賣燈籠。張明亮的母親,想讓自己兒子學門手藝,就讓六七歲的張明亮跟著老爺子學做燈籠。張明亮也喜歡這一行,堅持了一輩子。
「師父常說,燈籠是個讓人瞧著喜慶的物件兒,得用心做,不能風一刮就破了。」閆萬軍是在2007年一場活動中認識的張明亮,隨後被張明亮收為弟子。
閆萬軍回憶,當時張明亮送給他幾個宮燈樣板,讓他照著去學。閆萬軍學會後,再毫無保留地教給村里鄉親。這樣,紅廟村不僅能生產紅燈籠,還能生產出更加精緻的宮燈了。為了方便張明亮傳授更多燈籠製作技藝,閆萬軍在村里專門收拾了一間房,供師父住。秋冬季節,是燈籠產業的忙季,閆萬軍天不亮就起床,先去師父屋裡問好,還會用手摸摸被縟熱不熱。
「老一輩兒手藝人,比較重視傳統文化,特別看重人情冷暖。用師父的話說,做燈籠和做人一樣,都得要多為別人考慮。」閆萬軍說,師父的「老理兒」就是做燈籠要講究,要捨得用料、做功紮實、結實耐用,得讓顧客把燈籠買回家後,顛撲不破,好幾年都用不壞。
有一年,內蒙古包頭颳起大風,許多燈籠被風扯破了,或者摔在地上癟了。一位顧客告訴閆萬軍,從紅廟村買的燈籠卻只是破了點皮,骨架完好無損,被風摔在地上仍然圓墩墩的。閆萬軍聽後特別高興。他說:「燈籠這個行當,是種民間非遺,那就得既好看又耐用。所以說,干非遺,是個技術活,還是個良心活。」
新發明獲專利,開非遺課增收
潘春紅今年63歲,是最早和閆萬軍一起做燈籠的村民。平常時候,燈籠坊只有她帶著三四個婦女做燈籠。僅在年關前後,燈籠市場進入旺季,燈籠坊才會臨時招募幾十個村民趕工。
製作燈籠的流程看似簡單,但需要耐得住性子,往往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屋裡除了手上幹活發出的聲音外,幾乎沒有任何聲響。「有年青人問,咋不放點音樂聽。我說那可不成,人一分心,燈籠就做不好了。」潘春紅說。
中午時分,陽光鋪滿小院。潘春紅將剛貼上金條紙的燈籠,從屋裡搬到屋外晾曬。在日光照射下,紅燈籠熠熠生輝。她幹活很細,把燈籠排成行,離著牆根兒幾十釐米。她說,排成行是為了方便數數,離牆遠些是怕掉灰,別弄髒了燈籠套。
「做燈籠是個細活兒,一點都馬虎不得。」閆萬軍一直還記得師父張明亮的教誨,這份細心勁兒,也一直延續在紅廟村的燈籠製作中。
在2010年,紅廟村燈籠製作技藝入選懷柔區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紅廟村的燈籠製作,大體上延續了傳統的工藝:先將布料裁成類似橢圓形的布片,再對布片進行印花或繡花、燙金等工藝;然後,再用縫紉機將布片縫軋好,這樣燈籠套就製作完成了。再接著,把燈籠套套入燈籠骨架,將兩者套合在一起。等到燈籠基本成型後,還要將刷有膠水的金條紙準確貼在燈籠套上,然後晾乾金條紙。接下來,在燈籠的上下座貼上祥雲圖案,然後再一遍晾乾。接著,在燈籠座與燈籠套交接處纏上一圈金色膠帶,還可在底座粘上黃色龍鬚。這樣,一隻精美的燈籠便成型了。
和傳統燈籠不同的是,閆萬軍對燈籠骨架進行了創新:用鐵盤、鋼管、冷拔絲做支撐,燈籠更加堅固,抗風能力大大增強。燈面掉色破損以後,還能拆下來翻新,骨架可以反復使用。為此,閆萬軍還申請了燈籠骨架專利。
「我們這樣創新後,燈籠很結實。就算是遇到大風,外面布都破了,架子也不會壞,依然可以重新糊上燈籠布繼續使用。」閆萬軍說著,將上半身重量壓在一隻燈籠上,燈籠骨架絲毫未變。
「我從來不擔心燈籠非遺會失傳,因為好玩的東西,總是能留下的。」在閆萬軍的燈籠坊,有各種各樣設計風格的燈籠,迎合不同人群的口味,有直徑兩米、一人多高的大燈籠,也有用來裝飾書房的六角燈籠,還有適合放在案頭上的袖珍昆蟲造型燈籠。
2021年後,紅廟村在燈籠非遺基礎上,還引進了毛猴、風車、太平燕、面塑、葫蘆鑲嵌等非遺手工藝項目,除了向外兜售非遺手工品外,還開設了非遺研學課程。每年有幾千人來村里學非遺手工品製作,給村集體帶來了數十萬元收入。
閆萬軍和幾位村民擔起課程講師,除向學員分享非遺技藝外,還會向他們講述「京郊燈籠第一村」的故事。
新京報記者 趙利新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陳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