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觀察｜或許，只有華人才救得了英特爾

新浪科技 鄭峻發自美國矽谷

或許，只有華人才能救英特爾。

基辛格救不了英特爾

在基辛格(Pat Gelsinger)“自願退休”三個多月之後，英特爾終於選定了新任CEO，請回了前董事會成員陳立武，出任這家傳奇芯片巨頭的第九任CEO。這也是英特爾在過去七年時間的第四任CEO。任命宣佈之後，英特爾股價應聲大漲12%。

英特爾57年的公司曆史上，總共只有九位CEO。但僅過去六年時間，就撤換了三任CEO，危機與混亂可見一斑。在嚴重的技術和業務危機下，承受巨大壓力的英特爾董事會不斷換帥，卻並沒有給英特爾帶來預期的轉機。

基辛格曾經是所有人期待的救世主。他曾在英特爾工作了三十年，從基層質檢員一路晉陞到CTO，更是傳奇處理器80486的主架構師，在公司內外有著極高聲望。外界期待這個元老可以重新帶回工程師文化，找回技術自信，帶領英特爾重回巔峰。

英特爾也給了基辛格傾力支持，按照他的IDM2.0戰略，計劃投入近千億美元，在全球各地興建芯片工廠。但三年多時間過去，代工工廠還沒有一個重要客戶，核心的芯片業務營收卻銳減了三成。投資者已經失去了信心，英特爾股價去年暴跌60%，市值甚至只有800億美元，還不到英偉達的一個零頭。

曾是矽谷標誌的英特爾陷入了曆史最低穀，全球裁員上萬人，士氣低迷，甚至面臨著生存危機。他們不僅被踢出了道瓊斯工業指數，更不斷成為分拆和收購的目標。從高通到AMD再到博通，每一次的收購傳言，都是對英特爾顯赫曆史的羞辱。

在這樣的內外交困情況下，僅僅三年半時間後，65歲的基辛格就被“自願退休”了。如果連基辛格都救不了英特爾，那麼還有誰能拯救了這家內外交困的芯片巨頭？

最適合拯救英特爾的人

在尋找了三個多月時間之後，英特爾董事會最終還是決定請回去年8月辭職的董事陳立武，將力挽狂瀾的重任交給了這位63歲的華人老將。或許他是最適合的人選，也或許，只有華人才能救英特爾了。

陳立武出生在馬來西亞柔佛州的一個華人家庭。值得一提的是，他沒有像其他在美國發展的華人那樣，給自己取一個英文名，Lip-Bu Tan就是閩南話的陳立武發音。他在新加坡成長，在南洋大學就讀物理。

隨後他來到美國麻省理工留學，拿到工程碩士學位，就此進入美國科技行業。1987年他創辦了風險投資基金華登國際(Walden International)，命名來自於他鍾愛的自然主義作家梭羅(Henry Thoreau)筆下的《瓦爾登湖》。華登國際專注於半導體、軟件和互聯網等領域的投資，成功投資了超過500家公司，包括100多家半導體企業。

值得一提的是，陳立武或許是矽谷最懂中國，也是與中國關係最為密切的半導體人。他創辦的華登國際投資了一系列中國半導體、互聯網、量子計算和人工智能領域的明星企業，是中國科技行業崛起背後的重要夥伴。

從新浪到中芯國際、中微半導體、大疆創新，這些都是華登國際過去幾十年在中國的成功投資項目。陳立武是中芯國際最早的投資人，累計投資超過了5000萬美元。根據美國媒體統計，單是2017年至2020年間，華登國際就至少投資了25家中國芯片公司，占同期美國VC對中國半導體投資的40%以上。

除了成功投資人，陳立武的另一大職業成就是在芯片設計軟件公司Cadence。從2009年到2021年，他在這裏擔任了12年CEO，幫助這家企業走出困境，股價上漲超過30多倍。2022年他獲得了半導體行業協會的最高榮譽——以英特爾聯合創始人羅伯特·諾伊斯(Rober Noyce)命名的獎，表彰他在這個行業的卓越貢獻。

“華人芯片教父”張忠謀毫不吝嗇對陳立武的讚譽。“2009年，Cadence陷入了相當大的麻煩。陳立武帶領公司走出了困境，並將其打造成一家非常強大的公司。他在Cadence中灌輸了’執行優先、技術優先’的態度，進行了關鍵的收購，吸引了頂尖人才加入Cadence，更重要的是，他重振了Cadence的設計工具。”

他最知道英特爾問題所在

也是在2022年，功成名就的陳立武加入了英特爾董事會。他被認為是英特爾董事會里唯一真正具有芯片行業運營經驗的資深人士，次年他又被授權負責監督英特爾的製造代工業務。可以說，陳立武可能是最瞭解英特爾業務現狀以及問題所在的人。

但僅僅兩年之後，去年8月陳立武突然宣佈辭去董事職務。他的離職進一步打擊了投資者對英特爾業務前景的信心，直接導致當天股價暴跌8%。雖然官方宣稱是個人理由，但根據媒體爆料，陳立武與基辛格在戰略落實執行方面存在著嚴重分歧。

據媒體報導，陳立武希望對英特爾內部臃腫的組織架構進行大幅精簡，砍掉諸多人浮於事的中層管理結構，提升決策速度與執行效率。但或許是基辛格考慮到公司傳統，不願進行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因此陳立武在失望之餘決定離職。

但需要強調的是，陳立武和基辛格有著良好長期私交，分歧只是在業務層面。兩人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共同擔任了矽谷一個基督教公益機構的董事。2022年陳立武進入英特爾董事會，也是基辛格親自邀請的，後者希望引入資深半導體行業人士來幫助英特爾。

在陳立武離職僅僅三個月後，英特爾董事會就解職了基辛格，現在又請回了陳立武。這說明英特爾董事會最終認可了當時陳立武的建議，相信只有他的果斷變革，才能給公司帶來急需的提振。

在宣佈任命之後，陳立武向英特爾全體員工發信寫道，“過去的成就並不能預示未來的成功，尤其是在我們這樣一個充滿活力的行業中。變化的步伐持續加速，競爭異常激烈¼¼過去幾年對你們所有人及你們的團隊來說都很艱難。”

據監管文件顯示，英特爾董事會給了陳立武每年100萬美元的底薪和200萬美元的獎金，以及未來五年逐步兌現的約6600萬美元的股票期權和股權授予(前提是股價上漲)。雖然比不上英特爾四年前給基辛格開出的天價薪酬，但在英特爾的業務最低穀，陳立武也不會計較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英特爾發生控製權變更(出售、分拆、併購等等)，陳立武可能有資格獲得加速兌現。而且，陳立武還承諾自己認購2500萬美元的英特爾股票，表明自己與英特爾共渡難關的決心。如果他無法挽救英特爾，這些個人巨額投資也會隨之縮水。

分拆、融資還是出售

英特爾前CEO巴雷特(Craig Barrett)前不久公開表示，英特爾董事會應該集體辭職，才能給公司帶來必要的變革，他認為他們沒有給基辛格提供足夠的支持。基辛格無法改變英特爾的大企業病沉屙，最終導致芯片設計和代工製造兩大業務都持續落後競爭對手。

那麼基辛格做不到的事情，陳立武能夠改變嗎？他在員工信中寫到，“我們落後於競爭對手的領域，我們需要採取有計劃的風險去顛覆和超越。在進展慢於預期的領域，我們需要找到新的方法來加快步伐。”

或許可以預料的是，陳立武會再推進一波大裁員，按照他此前所設想的那樣，砍掉影響英特爾臃腫的中層管理結構，加快決策和執行速度。英特爾前董事會成員里德·亨特(Reed Hundt)表示：“陳立武有勇氣調整員工規模，以適應當今的業務需求。”

近年來，華登國際專注推進了諸多AI領域的投資，而這正是英特爾目前的最大缺陷。AI時代的風口造就了新一代芯片巨無霸英偉達，AMD也及時跟進成功獲得了市場份額，但英特爾卻沒有趕上技術潮流。可想而知，AI處理器將是陳立武最可能重點提升的產品業務。

不過，英特爾面臨的最大抉擇依然是，是否拆分英特爾的芯片設計和代工業務，以及出售代工製造業務？行業領袖和分析師表示，芯片製造的成本極其高昂，而英特爾持續下滑的主營業務收入已經無法承擔。

在陳立武上任之前，市場傳出消息，美國政府計劃推動台積電接管英特爾代工業務，由台積電獲得50%股份，再拉英偉達、AMD和博通三大芯片巨頭入股。按照這樣的架構，台積電負責工廠運營和技術支持，英偉達、AMD和博通三大巨頭提供資金又提供訂單。

陳立武在致全體員工信中提到，自己要“恢復英特爾作為世界級產品公司的地位，將自己確立為世界級的代工廠”，這意味著他依然希望推進英特爾的芯片代工業務。這也是他在擔任英特爾董事時所負責的業務。

特朗普政府還計劃廢除拜登政府的芯片法案，不再向芯片企業提供補貼。外界懷疑，如果撤銷政府補貼，英特爾是否還有足夠的動力和財力，繼續投入完成芯片工廠的建設。即便陳立武不願意分拆出售代工業務，英特爾也可能引入外部財務支持者，包括有意投資製造業務的客戶。

華人掌控全球半導體命脈

至此，美國五大芯片巨頭中，有四家公司都是華人掌舵：英偉達的黃仁勳、AMD的蘇姿豐、博通的陳福陽、英特爾的陳立武。其中，黃仁勳和蘇姿豐是來自中國台灣，而陳福陽和陳立武則是來自馬來西亞的華人。

而芯片代工領域的前六大巨頭，更是四家都是華人企業，分別是台積電、中芯國際、聯華電子、華虹集團。其中只有格芯一家美國公司(此前AMD分拆出來的製造業務)。台積電更是控製著全球先進製程超過八成的市場份額。說華人掌控著全球半導體命脈，並不為過。

台積電創始人張忠謀是華人半導體人的引路者。他1949年進入哈佛大學，因為感覺華人要在美國的發展最好還是走理工技術方向，次年轉入麻省理工學院(MIT)就讀機械工程，隨後進入剛剛起步不久的半導體行業。

張忠謀在美國做到了德州儀器的半導體事業部總經理，掌控著最核心的業務部門，主導了在亞洲的工廠建設。後來他又回到亞洲，開創了台積電和芯片代工模式，最終超越諸多巨頭，成為全球芯片代工無可動搖的巨頭。

值得一提的是，MIT也是華人芯片人才的“西點軍校”。張忠謀、蘇姿豐、陳福陽、陳立武，他們都畢業於MIT的機械或者電氣工程專業。

為什麼華人在芯片行業如此地位顯赫？芯片行業不同於互聯網行業，不像互聯網可以隨時更新糾錯。芯片領域是個高度複雜且專業化的領域，需要極高的設計與製造工藝，從設計、光罩、流片、測試、投產、封裝，每個流程都不能出錯，一旦出錯就可能帶來巨大損失，導致此前的投入付諸東流。

芯片行業還需要遠見的趨勢判斷力，一旦決策錯誤就可能將公司帶入下滑通道。英特爾的衰落實際上要追溯到十多年前固步自封，沒有跟進極紫光刻技術(EVU)，才導致之後幾乎每一步都落後於競爭對手。相比之下，台積電正是因為率先投入、商用和拓展EUV，才成為先進製程的絕對霸主。

芯片行業還需要高效的決策與執行力，需要員工高度敬業投入，而這是華人企業文化標誌。英偉達和台積電就是這方面的最佳範例。得益於一批勤奮努力的工程師，台積電總能帶來行業最佳的良品率，才能贏得蘋果、英偉達、高通等巨頭的信任和訂單。在競爭對手按部就班開發的時候，英偉達甚至同時推進兩代產品的研發。為了確保第一時間上市，英偉達和服務器廠商SuperMicro的員工甚至會每晚合作到深夜。

而這也是陳立武對英特爾最為不滿的地方：人浮於事，行動遲緩，效率低下。舉個簡單例子，台積電在亞利桑那的工廠從開工到投產，只花了三年半時間，而英特爾的俄亥俄州工廠原本計劃也今年投產，但因為一次次的技術延誤和財務困難，已經推遲到了2030年或者2031年，整整延誤了五到六年。等到投產的時候，台積電又佔據著明顯的領先優勢。

所以，為什麼華人精英掌控著全球半導體行業？既要懂尖端技術，又要有遠見卓識，既要高效執行，又要兼顧細節。這些都是華人掌控企業的特有文化。相比之下，原先的英特爾等美國芯片巨頭卻陷入了大企業病，決策緩慢，技術落後，執行不力。或許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才讓華人領導的企業引領著全球半導體行業。

蘇姿豐2014年出任AMD CEO的時候，AMD已經深陷破產邊緣。她花了十年時間，將這家英特爾的千年小弟打造成市值遠超英特爾的半導體巨頭，與她的表舅黃仁勳一道被視為半導體行業的最佳CEO。

蘇姿豐是如何做到的？重塑了AMD的企業文化，提升決策執行效率；堅持技術創新，聚焦核心產品，緊跟行業潮流。當然，還有英特爾在過去十年疲軟無力的幫襯。

現在陳立武是拯救英特爾的最佳人選，也是英特爾救贖自己的最後機會。只有華人才能救得了英特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