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通在風光開大會，Arm卻絕交斷後路？

高通正在風光開大會發新品，Arm卻搞突然襲擊發絕交信，一度導致高通股價大跌5%。這對移動行業最重要的合作夥伴，為何會逐步發展到反目成仇，以至於Arm要挑高通發新品的時候，宣佈絕交打壓高通股價？

Arm突襲高通大會

移動芯片巨頭高通本週正在夏威夷召開年度驍龍技術峰會。在為期三天的大會上，高通更新了面向手機的處理器驍龍8至尊版以及面向汽車的驍龍座艙至尊版以及用於智能駕駛的Snapdragon Ride至尊版平台。

是的，“改名狂魔”今年又雙叒叕改變了命名規則，將移動處理器和汽車平台都改名至尊版，以體現自己新處理器的全新架構與巨大提升。因為這兩大平台今年都用上了高通自研架構的Oryon CPU。高通首次在PC、手機以及汽車平台都統一了自研架構。

去年高通發佈的筆記本平台驍龍X Elite上首次搭載了第一代自研Oryon CPU，實現了性能極大提升，甚至壓倒了英特爾和蘋果當時的旗艦平台。今年發佈的手機處理器驍龍8至尊版上搭載的是第二代Oryon CPU，性能比上一代提升45%，同時能耗反而降低了40%，更增強了端側AI性能。

在驍龍8至尊版發佈之後，諸多手機廠商即將發佈一大波Android新旗艦機型。然而，就在高通期待自己旗艦處理器給合作夥伴帶來的體驗提升與巨大商機之際，突然傳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Arm宣佈撤銷對高通的架構授權許可。這對高通來說，無異於是釜底抽薪。

據美國權威媒體報導，Arm已經向高通發出60天通知函，告知屆時取消對高通的架構授權許可；這意味著高通不得再基於Arm的架構專利設計自己的芯片。因為專利授權訴訟，這對曾經的親密夥伴走到了割袍斷義的地步。受這一消息影響，高通股價在美國時間週二盤後一度大跌5%，週三開盤繼續走低。

針對Arm宣佈撤銷技術授權，高通發言人回應稱，“這是Arm的一貫做法——更多毫無根據的威脅，旨在強行壓迫長期合作夥伴，干擾我們性能領先的CPU產品，並無視雙方架構許可協議已經涵蓋的廣泛權利來提高許可費率。在12月即將到來的法庭審理之前，Arm採取這種出於絕望的伎倆，似乎是試圖干擾法律程序，其終止許可協議的訴求毫無依據。我們有信心，高通與Arm協議中涵蓋的權利將得到法院的確認。Arm的反競爭行為將不會被容忍。”

高通芯片突擊PC

看起來雙方的關係已經徹底破裂。過去兩年時間，Arm一直在起訴高通，要求重新擬定雙方的專利授權費用。這一訴訟接下來將在今年12月在美國特拉華州法院開庭審理。如果Arm贏得訴訟，高通與諸多合作夥伴將被迫暫停銷售搭載驍龍X Elite的Windows筆記本。

高通不僅是僅次於蘋果的Arm第二大客戶，也是Arm架構在Windows PC處理器陣營突進的主力軍。過去幾個月時間，20多家合作夥伴紛紛發佈了基於高通X Elite處理器的PC產品。憑藉著高通與微軟的多年合作關係，驍龍處理器目前享受著獨家支持微軟Copilot+的待遇。

微軟高管預計，今年年底Arm架構處理器的筆記本出貨將達到100萬-200萬部，在Windows陣營的占有率達到5%。而Arm CEO哈斯（Rene Hass）更在此前的台北電腦展上公開表示，未來五年Arm架構芯片將在Windows PC拿到超過半數的市場份額。

那麼，到底為什麼Arm要手撕自己的第二大客戶，甚至還要求禁售所有高通處理器的筆記本，現在更要求撤銷對高通的技術授權？為什麼Arm和高通的合作夥伴關係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眾所周知，Arm只設計芯片架構，將設計授權給各家芯片廠商，從中收取授權費（Licensing Fee）。此外，各家芯片廠商生產銷售相關產品之後，還會向Arm按比例支付一筆版稅（Royalties）。去年Arm實現營收32.3億美元，都來自於授權費和版稅。

Arm的授權包括了層級授權、內核授權以及架構授權等三種模式。高通與蘋果都擁有架構授權模式，可以對Arm架構進行大幅改造，推出自己的架構。蘋果就是根據Arm的架構改造出了自己的Swift架構。

雖然Arm的芯片設計是移動行業的基石，涵蓋了超過95%的智能手機，但相對於諸多芯片與硬件巨頭，Arm的營收規模幾乎只是一個零頭。為了大幅提升自己的營收規模，Arm在去年上市之前通知自己的諸多客戶，要求根據設備的平均售價，而不是以往的芯片售價來收取使用費，這意味著Arm將大幅提升自己的許可費收入。這一收費模式調整也遭到了諸多硬件合作夥伴的抵製。

回報巨大的戰略收購

兩家合作夥伴的關係惡化根源在於高通在三年前一筆戰略收購隨後導致的授權費糾紛。2021年，高通宣佈斥資14億美元收購了一家創辦僅有兩年的芯片設計公司Nuvia，這筆收購使得高通擁有了自研的Oryon CPU。

這筆交易引發了半導體行業的高度關注，因為Nuvia三位聯合創始人都曾經是蘋果A系列芯片團隊的核心技術骨幹，其CEO傑拉德·威廉姆斯（Gerald Williams）更是一手打造蘋果A系列芯片的主架構師。外界當時就預計，高通收購Nuvia之後，可能會在筆記本處理器領域迎來性能大爆發。

本週在接受新浪科技採訪時，高通手機、計算和XR事業部總經理阿曆克斯·卡圖讚（Alex Katouzaian）表示，高通之所以收購Nuvia，是希望其芯片設計能力可以幫助自己大幅提升下一代CPU的性能，在筆記本與汽車等新增長領域實現突破。

正是得益於收購Nuvia，高通在2023年秋天發佈了驍龍X Elite筆記本處理器，搭載了第一代Oryon CPU，強大性能與能效不僅壓倒了英特爾的酷睿9，甚至還超過了當時蘋果自己定製的M系處理器。驍龍X Elite處理器更實現了生成式AI落地終端，為之後與微軟合作推出Copilot+ PC奠定了基礎。

在今年的驍龍峰會上，高通CEO安蒙專門邀請傑拉德·威廉姆斯上台，繼續展示（炫耀）第二代Oryon CPU碾壓競爭對手芯片的性能與能效。看起來，安蒙對威廉姆斯團隊的工作成果，對自家處理器的超強性能非常滿意。

毫無疑問，收購Nuvia給高通帶來了豐厚回報，也給競爭對手帶來了巨大威脅。從Nuvia創辦之初，蘋果就向其CEO傑拉德·威廉姆斯提出了訴訟，指控這位A芯片主架構師在蘋果工作期間就挖走同事創業，違反了工作合約。

實際上，Nuvia急於出售給高通，也有蘋果訴訟帶來的壓力。在高通完成收購之後，蘋果在2023年撤銷了對Nuvia的訴訟。畢竟此前蘋果剛剛經曆了與高通的訴訟大戰，最終被迫低頭與高通達成和解，更在5G基帶芯片供應上依賴於高通，繼續與高通展開訴訟並沒有實際收益。

為授權費翻臉起訴

高通收購Nuvia之後，遭遇的真正訴訟障礙來自於Arm。2022年8月，Arm在特拉華州法院對高通以及Nuvia提起訴訟，指控他們違反了Arm的授權協議。Arm因此宣佈撤銷對Nuvia的授權協議，要求高通不得使用Nuvia的芯片設計。

Arm對這一訴訟解釋稱，起訴高通與Nuvia是為了保護自己生態系統，保護那些依靠Arm專利與創新設計的合作夥伴。因此，Arm要求高通遵守授權協議，銷毀和停止使用來自於Arm技術的Nuvia芯片設計。

在Arm看來，高通與Nuvia都與Arm達成了授權協議。但高通收購Nuvia之後，未經Arm同意就直接使用Nuvia的定製芯片設計，這已經違反了此前的授權協議，因此Arm有權撤銷授權協議，要求高通銷毀基於Nuvia打造的芯片產品，還向Arm支付賠償。

但在高通看來，既然Nuvia已經納入了自己旗下，自己已經與Arm簽訂了廣泛的授權許可，高通自然不需向Arm支付兩份授權費，而且也不想答應與Arm重新協定授權費的要求。在Arm提出訴訟之後，高通也沒有改變與Arm死磕到底的態度。高通表示，Arm沒有權利干預高通或者Nuvia的創新。

Arm的擔憂在哪裡？高通在收購Nuvia之後，未來芯片設計採用後者設計的定製計算內核，而不是使用Arm的公版架構。這不僅可以大幅提升性能，也有助於高通降低對Arm的授權費，從而影響到Arm的營收來源。此前蘋果已經在自己的M系列芯片上大量使用定製內核，Arm不希望看到高通也隨之效仿。

Arm的擔心並沒有錯。今年高通已經將Oryon CPU完全應用到移動處理器以及汽車平台處理器上。時隔數年之後，高通全面轉向自研架構，而不再使用Arm的公版架構。自研設計給高通帶來了更大的設計空間以提升性能，也降低了高通需要向Arm支付的授權費。據分析師預期，高通甚至可以因此節省高達40%的許可費。

在Arm提出訴訟之後，高通總法律顧問查普林（Ann Chaplin）回應稱，“Arm的訴訟忽視了高通已經擁有廣泛的授權協議，涵蓋了其自主設計的CPU，我們相信這些權利會得到認可。”

庭外和解最有可能

這起訴訟已經持續了兩年時間。在高通推出基於Nuvia團隊設計的驍龍X Elite處理器，在Windows PC領域衝擊英特爾x86處理器之後，Arm就申請禁售所有基於驍龍X Elite處理器的Windows筆記本。如今Arm更是升級了衝突，宣佈撤銷對高通的架構技術許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Arm也受益於高通處理器在筆記本領域的突破，他們並不希望摧毀Arm架構芯片在Windows PC的增長前景。在芯片行業諮詢公司Fabricated Knowledge創始人多勞林（Doug O’Laughlin）看來，高通芯片的筆記本賣得越好，Arm就可以拿到更多的授權費。

不過，Arm也有自己的死黨。聯發科是Arm目前寄予厚望的合作夥伴。雙方已經在Chromebook領域進行了多年合作，並從2022年就開始籌備打造筆記本芯片，等到微軟與高通的獨家合作到期，聯發科就可能在明年CES發佈基於Arm架構的筆記本芯片。相比高通採用定製內核設計，聯發科使用Arm的Cortex設計，意味著Arm能夠獲得更多的授權費用。

在AI概念帶來的巨大增長空間推動下，Arm股價在過去一年累計增長了接近150%，市值也急劇膨脹到了1600億美元，甚至超過了傳統芯片巨頭英特爾（不到960億美元）。Arm的最大股東軟銀因此賺得缽肥盆滿，徹底走出了此前一系列失敗投資的低穀。

而僅僅四年前，軟銀還同意作價400億美元將Arm出售給英偉達。這起交易只是因為反壟斷監管訴訟而被迫取消。現在看起來，拜登政府否決這一交易，才有了Arm後來的上市以及市值飆升，給了軟銀鹹魚翻身的機會。

那麼，Arm真的是要徹底與高通決裂，阻止高通芯片在手機、PC和汽車平台的全面突進勢頭嗎？或許這並不是Arm的最終目的，畢竟Arm自己並不出售芯片，和高通也不是直接競爭對手。他們想要的，還是迫使高通接受自己的授權費要求。

今年12月，美國特拉華州衡平法院將對Arm與高通的這一終極訴訟開庭審理。芯片行業資訊公司D2D Advisory的CEO戈德伯格（Jay Goldberg）看來，這一訴訟無疑令人感到荒謬，高通是Arm的第二大客戶，而Arm則是高通最大的技術合作夥伴。

在專利訴訟中，禁售大多是一種終級施壓手段。此前在高通與蘋果的專利大戰中，高通利用自己在移動領域的雄厚專利儲備，成功申請到了蘋果部分機型的禁售令，最終迫使蘋果不得不接受專利授權條件。Arm也是選擇了撤銷專利授權的終極施壓手段，迫使高通在開庭審理之前進行和解談判。

回顧幾年前蘋果與高通的世紀訴訟大戰，同樣是雙方劍拔弩張，看起來毫無迴旋餘地，但在最後審理之前卻突然達成和解，雙方都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迅速重新達成專利授權和芯片採購協議。與此類似，如果Arm真的與高通徹底絕交，對雙方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