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聯想海外起訴中興內幕：被迫之舉還是另有隱情？

文 丨 新浪科技 周文猛

近期，聯想在英國起訴中興通訊專利侵權一事引發廣泛關注。日前，該案件知情人士李平（化名），對新浪科技透露了雙方的主要爭議點和具體訴求。

聯想此次為何會突然起訴？

被迫之舉還是另有隱情？

它又為何選擇在英國上訴？

未來該事件的走向如何？

中興通訊又如何看待知情人言論？

……

解惑1：為何突然起訴？

今年10月21日，聯想在英格蘭和威爾士高等法院向中興發起專利訴訟，案件編號為HP-2024-000038。原告方包括聯想集團有限公司、聯想（美國）有限公司、摩托羅拉移動有限公司等六家公司，被告方則包括中興通訊股份有限公司、中興通訊（英國）有限公司等六家公司。

中興通訊當即回應稱，一貫尊重任何企業在法律框架內的合法舉措，並表達了對聯想此番行為感到十分遺憾。隨後又有媒體提及，此次聯想在英國起訴中興，實為被迫之舉。導火索是中興通訊計劃大幅提高相關專利許可費用，甚至“提到一個非常不合理的價格”。雙方談判未達成一致，因此，不得不提前動作，才有了如今的事件走向。

事件真相如何？在與新浪科技溝通中，李平透露，聯想與中興在數年前已經就專利授權費用問題進行了談判，就專利費問題進行接洽。其背後的原因，是聯想本身作為手機、電腦等通訊產品終端廠商，在業務發展過程中必然會涉及對“標準必要專利（SEP）”的使用，而中興在2018年中興事件後也有意提高專利收費，因此雙方開始就專利收費問題展開談判。

李平指出，目前聯想和中興主要涉及的專利費用糾紛分為終端和基站兩類，雙方的通信裝備業務互相需要對方的授權，因此交叉許可要考慮雙方各自業務體量和專利價值。“中興的專利數量應該是超過聯想數倍的，但聯想認為自己的專利勝在質量而不是數量，在交叉許可場景下，聯想自身專利的價值應該可以抵銷一部分許可費，因此支付給中興的許可費數額應有所下降，但中興不這麼認為，雙方對需要支付的專利許可費心理預期差距過於巨大，於是只能通過訴訟解決。”

他指出，在具體操作層面，一般企業發生專利糾紛可以通過訴訟、仲裁或者商事調解三種方式解決，但仲裁和商事調解需要發生糾紛的雙方都存在一定的共識，但雙方共識差距較大，則一般都是通過訴訟方式解決。此前，華為在遇到類似的許可費糾紛時，也曾通過訴訟方式解決。因此，聯想集團通過訴訟的方式解決專利糾紛，“其實是一個正常的商業行為。”

解惑2：為何選在英國？

目前大眾不理解的一個問題是，為何聯想中興都是中國企業，卻要將訴訟地選在英國？更何況，目前英國也不是聯想或中興兩家企業的主要市場。

李平指出，從專利訴訟的行業趨勢來看，目前傳統訴訟在解決專利糾紛這一問題的辦法是禁令，如果涉訴一方被判定專利侵權，法院會發佈禁令要求企業停止侵權產品的銷售，同時判處賠償金。但對於聯想這類終端消費型企業而言，如果被判定侵權並受到禁令，因打官司導致產品不能銷售，這是他們最不希望看到的。

目前，中國、美國以及英國等國家，已經探索出了一條區別於傳統訴訟的新型專利訴訟路徑——按照標準必要專利許可費糾紛解決問題，對於侵權方不發佈禁令，但可以判處賠償費率，然後每年按費率交錢即可。這種方式相對溫和，要求賠償但是不影響業務，肯定也是聯想這一類終端廠商希望採用的方式。

“從最近幾年有處理類似案例經驗的法院來看，美國最近幾年都沒有費率相關的判決出現，國內最近的一個案例也存在一些不適用聯想此次案件的情況，所以聯想最終選擇了在這方面經驗較為豐富的英國法院。”他表示，此前英國高等法院在判決聯想與InterDigital、愛立信等公司的專利訴訟，以及在鬆下與小米的專利許可案也在英國高等法院審判，這一系列的訴訟，均顯示出英國法院在此類案件上的立場或更有利於被許可方。

對於多數企業而言，重大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只有禁令沒有判賠，往往是很難被接受的。對於一家季度銷售額上千億元的企業而言，禁令發佈一天可能導致的損失就會超過10億元，但即使是高通這樣的企業，多數終端企業一年支付給它的專利費也才50億元左右，禁令對於企業有著巨大的殺傷力。在李平看來，“聯想將訴訟地選在英國的行為，也是面對緊急情況的一種緊急避險”。

李平還透露，在英國法院接收聯想的投訴並立案前，便有消息稱中興通訊已經在準備起訴，且中興傾向於選擇的起訴地點是德國，因為德國法院在處理專利許可案件時會對最終被判定的侵權產品會發佈“禁令”，要求下架停售產品。因此，聯想才搶先一步在英國法院申請立案了。

據一份美國西北大學的論文顯示，自2015年至2023年間，德國地區法院對標準必要專利（SEP）禁令的80項判決中，71%的案件均獲得了禁令。自2018年以來，絕大多數案件都獲得了禁令。如果聯想最終敗訴並被發佈禁令，這對於聯想的業務而言，將帶來巨大沖擊。

不過在與新浪科技溝通中，中興通訊方面已經否認了此前將在德國起訴聯想一事。中興通訊表示：“中興始終遵照公平、合理、無歧視的原則開展許可談判，在從未主動發起海外專利訴訟的情況下，已經與包括海內外的多家頭部廠商達成全球專利許可。”對於被指“提高專利許可費”一事，中興通訊方面認為這“沒有任何事實依據”。

解惑3：未來事件走向如何？

有業內知識產權專家劉謀（化名）肯定了上述知情人的分析，並進一步援引去年OPPO因收到英國法院發佈的禁令而最終退出英國市場的情況表示：“禁令對於企業經營和海外市場發展的殺傷力之大，這是多數企業不能承受的。” 

劉謀進一步分析道：“去年聯想也被德國裁定侵犯InterDigital 4G、5G設備有關專利，不過半年後聯想又恢復銷售了，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聯想自身的知識產權能力也是經得起考驗的。”在他看來，“專利許可談判的彈性很大，不像黃金有國際標價，與之相關的定價商定本身就是一個很複雜的討價還價過程，大家需要碰撞並各方壓價，這是必由之路。”

此前，伴隨聯想在英國起訴中興通訊的消息流出，網絡上出現了一些將兩家企業的專利糾紛上升至“愛國”程度的評論。在中興通訊對外的聲明中，中興也有意強調了自己對於聯想作為“作為中國公司的難以理解”。但在劉謀看來，“此前聯想與愛立信、高通與蘋果等公司，在爆發專利許可糾紛時也都是採用類似手段處理，這本身是不存在不可理解的事兒的，因為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聯想主動向法院提起訴訟，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聯想的誠意，是希望解決問題的，而不是一味拖延不解決問題。”劉謀認為，中興對於該收取專利費的過高期待，其實背後折射出的是其手機業務退回國內市場後，他們亟須將專利這一類防禦性資產變成了進攻性資產的困境。“他們龐大的專利數量需要人員維護，其中產生的成本是非常高的，目前業內好像也只有華為實現盈虧平衡，中興想走通這條路是有挑戰的。”劉謀表示。

劉謀還認為，“聯想80%的生產製造、70%的員工、60%的研發都在中國，如果再加上他們在國內的供應商員工數量，一家企業創造了數十萬就業，這樣一家企業，其實應該得到理解和支持，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棒殺。”在他看來，聯想與中興通訊的專利訴訟案有一定典型性，大概率最後的結果也是走向和解，雙方達成專利交叉許可。

中興再回應：遵照公平、合理、無歧視原則開展許可談判

針對上述知情人說法，中興通訊回應新浪科技稱，中興通訊始終遵照公平、合理、無歧視的原則開展許可談判，在從未主動發起海外專利訴訟的情況下，已經與包括海內外的多家頭部廠商達成全球專利許可。傳聞提及“中興通訊提高專利許可費”的情況沒有任何事實依據。

中興通訊表示，作為中國參與全球競爭的高科技企業之一，中興通訊充分意識到自主研發和技術創新的價值和意義，並始終堅持將知識產權作為企業發展的核心戰略之一，堅持以技術革新研發先行，積極探索和推動專利的轉化運用，不斷完善知識產權管理體系。中興通訊將不斷提升核心競爭力，與各方夥伴攜手推動高質量發展的知識產權生態體系，賦能社會數字化及智能化轉型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