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AI山姆·奧爾特曼最新專訪：大公司對AI的無知與科創公司的巨大機遇

最近，OpenAI CEO山姆·奧爾特曼（Sam Altman）與他的老朋友YC總裁陳嘉興（Garry Tan）圍繞人工智能及初創企業的前景展開了一場深刻的對話。

奧爾特曼強調，當前AI技術仍處於快速提升的初期階段，未來的發展空間巨大，他鼓勵創業者緊抓這一科技浪潮，在早期階段利用AI實現飛躍式增長。他認為，大公司受限於複雜的規劃週期，初創公司則可以憑藉速度、專注度和適應力脫穎而出，創造出更具競爭力的產品和服務。

在談及AGI的發展路徑時，奧爾特曼描繪了從「聊天機器人」到「智能代理」再到「創新者」的各個階段發展。他預測，AI未來將逐步具備持續探索未知現象的能力，並可能在科學創新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此外，奧爾特曼鼓勵創業公司通過AI賦能，形成小規模、高效率的團隊運作模式，甚至可能會湧現出由少數人甚至1人加上大算力驅動的公司，實現資源的極致利用。

以下是此次對話的詳細實錄：

山姆·奧爾特曼

我們從一開始就定下了要追求「通用人工智能」（AGI）的目標。然而，在當時的研究領域，幾乎沒有人敢提及AGI，因為這被視為一種極其瘋狂、難以實現的想法。

陳嘉興

我記得當時你們受到了很多批評。

山姆·奧爾特曼

當時我們的資源遠遠少於DeepMind等其他公司，所以我們說，好吧，他們會嘗試很多方向，我們只需選擇一個並集中精力攻克。這就是我們的取勝之道。

大多數人仍然無法理解對一個單一賭注投入極端信念的價值所在。我對當前創業公司感到興奮，正是因為世界對這一切仍然處於「未完全覺醒」的狀態。

#1 現在是創辦科技公司最好的時機嗎？

陳嘉興

我看了你的最新文章《智能時代》，你認為現在是創辦科技公司最好的時機嗎？

山姆·奧爾特曼

至少可以說目前是的，當然希望未來還會有更好的機會。每次重大的技術革命都會讓人們實現此前無法想像的事情。

當一切進展緩慢、變化不大時，大公司佔據優勢；而當像互聯網、移動互聯網或半導體革命這樣的重大變革來臨時，初創公司反而能佔得先機。

這樣的機遇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所以現在是一個非常令人振奮的時刻。

陳嘉興

你在文章中還提到一個很宏大的想法：超智能（Artificial superintelligence，ASI)的實現可能只剩幾千天的時間了。

山姆·奧爾特曼

也許如此，這既是我們的希望，也是我們的猜想。但這是一個相當大膽的聲明。

如果過去三年的發展速度能在未來三年、六年甚至九年繼續下去，這個系統將會變得更強大。九年就是3300天左右。

像o1這樣的系統，在某些特定領域的封閉任務上已經表現得相當智能了，然而，我認為我們還遠未觸及極限。

陳嘉興

這篇文章極具「技術樂觀主義」色彩。它認為，我們可能有機會解決氣候問題，建立太空殖民地，揭示物理學的所有奧秘，實現近乎無限的智能和能源。

山姆·奧爾特曼

我確實認為，這些目標的實現可能離我們並不遙遠。

豐富的能源似乎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假如我們真的進入了能源充盈的時代，機器人可以實際製造和做任何事，幾乎所有的體力勞動都可以帶來物質進步，而不僅僅是為最富有的人所掌控。

最終，我們會解決物理學中的每一個難題。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2 山姆·奧爾特曼是怎麼進入YC的？

陳嘉興

我想轉向另一個話題。

你提到保羅·格拉咸（Paul Graham），他將我們聚集在一起並創立了YC。

他很喜歡講你如何進入YC的故事。當時你是史丹福的一年級新生，而那是 YC 的首個批次，是2005年。他對你說：「你還只是個新生，明年再來吧。」而你回答說：「我是大二學生了，我現在就要加入。」

註：YC指Y Combinator。 Y Combinator成立於2005年，是美國著名的創業孵化器，它孵化了眾多明星企業——OpenAI、Airbnb、Instacart等。

山姆·奧爾特曼

哈哈，這個故事廣為流傳，但說實話我希望它能被歷史遺忘。

我的記憶是，當時我需要改期面試，Paul 可能就隨口說了一句：「不如你明年來吧。」然後，我回答說了一些類似「我是大二學生了，我現在就要來」的話。這些故事總是有點被神化了。

陳嘉興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們圈子裡最有決心的人之一。你覺得這種特質是從哪裡來的呢？

山姆·奧爾特曼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強悍」的人。我只是有一種態度：「我不明白為什麼事情非得按現在的樣子進行，所以我會根據第一性原理，去按照我認為正確的方式做事。」有時，這讓我覺得有些與眾不同。

陳嘉興

你在 YC 里最欣賞的是什麼？

山姆·奧爾特曼

我很喜歡YC的一點是，它聚集了一群奇怪的人，他們會說：「我就是要做自己的事情。」YC讓人有了很強的勇氣，能夠做出一些大膽的嘗試，哪怕別人不認同。

YC有些導師會告訴你：「你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作為一個年輕的創業者，這種支持非常特別和鼓舞人心。

但直到後來我才明白，YC的最特別之處在於，那裡有很多誌同道合的年青人，他們也在努力追夢。

如果我能給年青人一個建議，那就是儘早找到這樣的同伴。我以前總覺得可以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但事實上，和有靈感、富有行動力的同伴在一起，真的非常重要。

陳嘉興

祖恩有一句名言我特別喜歡：「世界會來問你是誰，如果你自己不知道，它就會告訴你。」

看起來在早期就明確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和想與誰為伍，真的很重要。

山姆·奧爾特曼

這是我自己的一大收穫。沒有人能不受同輩影響，所以你能做的就是選擇好的同伴。

#3 YC Research的早期階段

陳嘉興

你後來創建了Loopt公司，之後進入了Green Dot，然後我們在YC合作。

我記得你經常在合夥人會議室講到一些你參與的討論，有機會和很多業內大咖一起交流。當時人工智能已經成了熱點，大家都覺得它的實現似乎近在咫尺。不過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山姆·奧爾特曼

是的。我一直覺得運營一個研究實驗室是最酷的「退休式工作」。

當我們最開始討論YC Research時，並沒有完全聚焦在人工智能上，而是想著能資助一些不同的創新項目。

那時，我讀了幾本關於施樂帕加實驗室和巴爾實驗室的書，發現矽谷的氛圍中似乎瀰漫著一種需要重新建立優秀研究實驗室的聲音。

我當時覺得如果能促成這件事會非常棒，和YC的核心理念也有些相似，就是把資本分配給聰明的人，儘管有時會成功，有時不會，但嘗試是值得的。

陳嘉興

當時人工智能是一個熱門話題吧？

山姆·奧爾特曼

確實是的。在那個時期，人工智能有一個「小爆發」。大約是2014年末到2016年初，關於超級智能的討論變得非常活躍，比如《超級智能》這樣的書也開始流行起來。

DeepMind也取得了一些顯著的成果，儘管他們的方向和我們的有些不同。

其實我從很早就是個AI愛好者，所以我覺得如果能在這個領域做點事，那會非常酷。

陳嘉興

那時候ImageNet比賽已經存在了嗎？

山姆·奧爾特曼

是的，ImageNet比賽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了。

當時你可以用AI來判斷一張圖片是否是一種特定物體，比如熱狗。儘管不總是準確，但已經能做到一些初步的判斷了。

陳嘉興

那麼，你是如何決定最初想邀請哪些人加入YC Research和OpenAI的呢？

山姆·奧爾特曼

那確實是一個有趣的過程。

我想我們的初衷是聚集一批才華橫溢的人，大家在這個領域內共同做出一些突破。

#4 如何組建最初的OpenAI團隊

山姆·奧爾特曼

Greg Brockman是我們早期的成員之一。

回想起來，整個過程就像蒙太奇電影一樣，類似於那種「組隊尋找英雄」的情節。

比如Ilia Sutskever，我聽說他特別聰明，看了他的影片後就覺得他是真正的天才和富有遠見的人。他有一種極其強大的氣場。

我看完他的一個影片後，立刻覺得必須見到他。我給他發了郵件，但他沒有回覆，所以我就直接去了他參加的一個會議，終於見到了他，從那時起我們開始了更多的交流。

我和Greg在Stripe的早期階段就認識了。當時我們的對話大概是這樣的：「我非常喜歡你對AI的想法，我想建立一個實驗室。」

有趣的是，我們一開始就明確提出要追求「通用人工智能」（AGI），在那個時期說AGI被認為是「瘋了」甚至「不負責任」。但這吸引了很多年青人的注意，而那些更年長的傳統研究者反而覺得我們不切實際。

我當時覺得，這種對年青人的吸引力以及對傳統的挑戰，可能正是我們需要的信號。我們是一群「看似不負責任」的年青人，我當時是團隊中年紀最大的，30歲出頭。

我們像是一群「無畏的年青人」，可能什麼都不懂，但對這個瘋狂的想法充滿熱情。正是這種吸引力讓一些有冒險精神的年青人加入了我們。

所以我們開始一個一個去見人，把他們聚集在一起，整個過程斷斷續續大約花了九個月的時間。最終，這個團隊逐漸成形了。

陳嘉興

有哪些有趣的記憶？

山姆·奧爾特曼

我最喜歡的一個回憶是，當時Ilia因為和Google的關係，我們在2015年12月宣佈成立，但實際要等到2016年1月才能正式開始。1月3日左右，我們在Greg的公寓聚會，可能大約有10個人，大家圍坐在一起。那時我們感覺自己完成了一件巨大的事情，終於啟動了這個項目。

然而，大家互相看著對方，說：「接下來該做什麼？」

這是個非常經典的時刻，和那些創業者籌到融資後的感覺很像，雖然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當時沒有什麼慶祝的時間，那隻是個起點，接下來我們才要真正去實現目標，而我們根本不知道前路會有多難。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真正理清要做什麼，不過我對Ilia和其他早期成員的印象非常深刻，儘管我們經歷了許多曲折，但最初設想的大方向卻是非常正確的。

當時，在Greg公寓里的白板或記事板上列出了幾個關鍵目標，比如做一個大型的無監督模型，解決強化學習（RL）的問題等。

很神奇的是，儘管一路上我們嘗試了很多不同的事情，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但最終我們依然走向了最初的目標。

陳嘉興

當時深度學習也在你的白板上嗎？

山姆·奧爾特曼

是的，不僅僅是深度學習，具體的目標還包括開發一個大型無監督學習模型，並解決強化學習的問題。

#5 為什麼「規模擴展」被視為異端？

山姆·奧爾特曼

另一個當時非常「離經叛道」的理念是規模擴展（scaling）。

認為模型可以通過增加規模不斷提升效果，這種觀點當時在行業內不被廣泛接受，甚至讓人覺得不合時宜。我記得我們剛開始做這件事時受到了大量的批評。

我們的核心信念是深度學習有效，而且隨著規模的增加會變得更好。

起初這隻是我們的一個猜測，後來通過數據驗證了這種增長是可預測的。但實際上，人們早已知道，擴大這些神經網絡的規模確實會讓它們的表現更好，這一點我們在開始之前就非常確信。

當時，行業內的一些資深人士持有一種「宗教般的信念」，認為這種方法行不通。

他們認為深度學習並不是「真正的學習」或「真正的推理」，認為它只是「花招」，並對這種看法持強烈的反對態度，甚至認為我們宣傳這種觀點是錯誤的。

更極端的觀點認為，這種做法會導致新一輪的「AI寒冬」（即因過度誇大AI技術而導致的失望情緒和投資萎縮）。

但我們查看實驗結果，發現隨著規模增加，模型效果確實不斷提升。後來，我們獲得了一些擴展方面的數據，這些數據甚至打破了我們的直覺。

在某個階段，你只能接受擴展的成果，並決定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前進。當時，我們感到有一種「學習的現象」正在自發湧現，雖然我們並不完全理解細節，卻深信其中有某種根本性的東西。

這有點像Paul Graham的說法：我們發現了一張「新的元素週期表」。

因為資源有限，我們不像DeepMind等公司那樣富裕，因此我們決定挑選一個方向並專注於此。這是典型的創業公司思維。

我們意識到，儘管我們不清楚未來會如何，但我們至少知道這個方法有效，所以我們選擇全力集中精力在這方面。而其他一些嘗試則試圖多方面平衡，甚至有些「自作聰明」，而我們只是簡單地選擇眼前可行的方式，不斷推動其進展。

規模擴展是我一直感興趣的東西，尤其是在研究它的自發屬性時。它在各個領域都具有重要的價值——對創業公司、對深度學習模型，甚至對其他許多事物來說。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擁有一個隨著規模擴大而不斷變好的東西，那就應該進一步擴展它。儘管很多人主張「少即是多」，但實際上更多就是更好（more is more）。我們始終相信這一點，並堅定地推動它。

或許大多數人並不理解OpenAI背後的這一點，即便在我們不怎麼知名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聚集了一群非常有才華的研究人員。如果你擁有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他們可以非常專注地推動某個方向的發展。創建這樣一個團隊，讓他們可以專心致誌做這件事，這確實是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情。

陳嘉興

其中的一個故事是，即使在今天，獲得計算資源也極其困難，而當時的批評中有一種聲音是「你們會浪費大量資源，這可能會導致AI冬天的到來，因為大家不再願意投入資源」。

山姆·奧爾特曼

確實如此，當時的質疑有很多。一方面，有人認為我們會浪費資源，另一方面，他們覺得我們把太多資源投入單一方向上是一種「不道德」的做法，應該把資源分散在多個嘗試上，而不是只押一個注。

其實，直到現在，大多數人仍然無法理解在一個單一的賭註上投入極端信念的價值。所以，我們說，好吧，我們有數據支撐，相信這條路，我們就會在一個方向上加倍努力。在當時，行業的普遍做法是分散風險，但我們選擇了一種極為樂觀和堅定的方式。

#6 堅定信念的力量

山姆·奧爾特曼

如果別人對你的想法提出反對，而這種反對並不合理，你就應該堅持下去。

在創業過程中，我很感激自己能夠多次接觸到這種情景。在加入YC之前，我一直深信世界上一定有某些「掌控一切的成年人」，他們懂得所有事情，有著所有的答案。如果有人反對你，可能就是他們更清楚。但我後來明白了，沒有人擁有所有的答案，你可以自己去嘗試和創造。這種理解對我來說是一次重大的生活突破。

信念的確很強大，但盲目堅持並不能帶來好結果。我們始終在努力以數據為依據去做出決策，專注於當前的目標。我們有很多信念，但一旦發現自己錯了，我們會迅速調整方向。

陳嘉興

這需要很強的專注力。你們當時必須做出選擇，而這個過程本身就像是一種優先級的鍛鍊，這也讓你們更有可能成功。

山姆·奧爾特曼

如果我能回到過去，我希望自己可以一開始就擁有關於語言模型的概念，直接朝這個方向發展。

然而實際上，OpenAI的故事並不是一條直線，我們在過程中嘗試了很多東西，雖然這些嘗試幫助我們理解科學，但並不是最短的路徑。如果當時知道現在的一切，我們可能會極大地加速前進。但現實並不是這樣運作的，我們不可能每一次都猜對。

在創業之初，我們對技術發展方向、公司的結構以及AGI的發展有很多假設。在這一路上，我們經歷了無數次的挫折和修正。一個優勢是，我們擁有被「打臉」後重新站起來的能力。

在GPT-1之前，Alec Radford發現了一個關鍵的現象。他觀察到一個神經元在生成的亞馬遜評論中能夠切換正負情感，這為GPT系列的誕生打下了基礎。Alec進行了GPT-1的研究，隨後模型發展到了GPT-2。這個發現展示了生成模型的一種非凡現象，開啟了新方向。

#7 GPT-4的商業化

陳嘉興

Jake Heller是YC校友，我覺得他是第一批同時獲得GPT-3.5和4訪問權限的人，他也是第一個成功大規模商業化GPT-4的創業者。

他使用GPT-4實現了法律工作流中需要的高準確性，最終以6.5億美元的價格出售了公司。

山姆·奧爾特曼

我記得和Jake的對話，GPT-4的發佈確實是我們意識到自己擁有一個真正優質產品的時刻。

最初，我們向創始人推銷GPT-3時，大家覺得它很酷，有很棒的展示效果，但除了文案生成，幾乎沒有其他重大的商業應用。然而，GPT-4發佈後，大家開始瘋狂索要計算資源，我們才意識到自己擁有了一個極具市場價值的產品。

我們當時也感到非常震撼，為它設計了一系列測試，結果顯示它能完成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任務。我心想，哇，它現在竟然能做到這些！它能押韻，講一些有點幽默的笑話，還能完成其他各種任務，感覺非常棒。

不過，你永遠無法真正確定手中的產品是不是爆款，直到它落到客戶手中。我們當時很興奮，覺得這個產品確實不錯，但只有在客戶實際使用後，才能知道它的真實表現。

#8 奧爾特曼創辦Loopt的初衷

陳嘉興

在你創辦OpenAI之前，你19歲時就加入了 YC，創辦了一家公司叫 Loopt。當時Loopt的主要功能是幫助用戶找到朋友的位置。是什麼吸引你去做這個項目？

山姆·奧爾特曼

我當時對手機非常感興趣，想做一些基於手機的項目。那時候移動互聯網才剛剛起步，大約比 iPhone 推出還早三四年。

當時我就隱約意識到，把電腦帶在口袋里會是個巨大的改變。雖然現在很難想像，但在那個時候手機真的就只是「電話」而已，真正的功能僅限於打電話。

我還記得我拿到第一部帶有網絡功能的手機。它的瀏覽器主要是文字界面，速度非常慢，用它查個電子郵件簡直就是煎熬。

我當時還在高中，有一天拿到一部能上網的手機，能發信息、打電話之外還可以上網查東西。儘管操作緩慢，但我從那一刻起就迷上了它。我覺得這不僅僅是電話，而是我們能攜帶的電腦。雖然受限於按鍵操作，但我確信這種設備將會非常出色。

現在，全世界有數十億人依賴手機，但在那個時候，我們只是覺得，把電腦裝進口袋里可能會是未來的趨勢。

#9 從平台轉型中學習

陳嘉興

你的第一台電腦是蘋果MAC LC2，對嗎？

山姆·奧爾特曼

是的，LC2。那時的電腦就是這樣的，不像今天的智能設備。現在你可以隨身帶著一個小小的黑色「鏡子」——我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這在當時是難以想像的。

陳嘉興

所以即使在那時，你就對科技和未來的發展充滿了興趣，對嗎？

山姆·奧爾特曼

沒錯。我當時是個科技迷，現在也是。我幾乎所有的週五晚上都在思考技術的未來。

當時最大的難點之一是還沒有 App Store，也沒有iPhone。我在iPhone發佈時有幸參與了一些工作。雖然只是小小的參與，但經歷這個平台轉型對我來說是非常寶貴的體驗。

我體會到平台變革剛開始時的混亂，以及你在其中做的一些小事會如何影響未來的發展方向。

在那個過程中，我雖然站在另一邊，主要是觀察別人如何推動這個平台的轉型，但我從中學到了很多。見證變化的速度並學會如何適應，確實讓我受益匪淺。

陳嘉興

你後來把公司賣掉了，那可能是你第一次真正管理團隊、進行企業銷售吧。你從這個首次創業經歷中得到了哪些經驗？

山姆·奧爾特曼

雖然公司並不算成功，這對我來說是一次痛苦的經歷，但從中獲得的經驗和教訓是不可估量的。

保羅（Paul Graham）曾說過一段話，讓我印象深刻：「你的二十多歲是一個學徒期，但你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直到後來你才明白自己真正的事業是什麼。」我從那段經歷中學到了很多，也很感激。

我們從未真正找到產品與市場的契合點，也沒能達到所謂的「逃逸速度」——實現真正的增長是非常困難的。儘管如此，沒有什麼經歷比創辦一家初創公司更能帶來廣泛的學習和成長。在這一點上，這段經歷對我幫助很大。

陳嘉興

當你19、20歲時，你趕上了從功能簡單的手機到智能手機的這一波平台轉型。而多年之後，你的下一個階段，或者說再過兩個階段，就推動了又一次重大的平台轉型。

山姆·奧爾特曼

是啊，隨著年齡增長，我們會在不同的轉型階段有不同的感受。現在許多18、20歲的年青人正面臨類似的選擇，思考是否應該繼續上學，因為他們可能會錯過這一波科技浪潮——目前所有的激動人心的事情都正在發生中。

#10 科技巨頭對AI現狀的無知

陳嘉興

和一些大公司的創始人交流時，我發現他們中的一些人其實並不清楚AI領域正在發生什麼。這真的很令人驚訝。

山姆·奧爾特曼

是的，這也是我現在對初創公司特別感興趣的原因。因為世界還在對AI的潛力「沉睡」，程度之深真是讓人驚訝。而YC的創始人們卻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並且計劃迅速行動起來。

陳嘉興

這讓我想起當年Facebook差點錯過了移動互聯網的浪潮。他們專注於開發網頁軟件，並且做得非常出色，但後來不得不通過收購Instagram、Snapchat和WhatsApp來彌補這一失誤。

山姆·奧爾特曼

沒錯。每次平台的重大轉變，往往都是由那些年輕且沒有太多歷史包袱的人推動的。我覺得這很棒。

陳嘉興

像你、埃隆·馬斯克、傑夫·貝佐斯這樣的創業者，似乎都是從純軟件領域起步，之後逐漸涉足更複雜的技術領域。

你覺得現在的創業者是否應該直接投入到最尖端的硬科技領域？還是先解決財務問題，積累一定資本後再專注於更大的項目？

山姆·奧爾特曼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能夠自己提供早期資金的確幫助很大，例如OpenAI的啟動階段，如果當時沒有這個條件，項目可能就很難推進。

後來，埃隆·馬斯克在更大規模上也做了類似的投入，之後也有其他人支持，這對項目的成功至關重要。我也很高興能為其他項目提供支持。

不過坦白說，回想起來，當時在Loopt上投入的時間似乎有些浪費。雖然我不後悔，那是人生的一部分，也讓我學到了很多。整體上，我確實感激不盡。

陳嘉興

如果你可以穿越時空，在史丹福19歲時的自己桌上留一張紙條，你會告訴自己什麼？

山姆·奧爾特曼

很難說。AI一直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當時我上大學就是為了研究AI，但在AI實驗室時，大家都告訴我「千萬別做神經網絡，我們試過了，行不通。」回頭來看，我可能可以選擇一個更好的項目，而不是Loopt。不過一切都還算不錯。

我經常想到那些計算機的早期創造者，雖然我不認識他們，但我對他們充滿感激。他們中很多人可能已經退休了，但我真心感謝他們的努力。

我八歲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台電腦，它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也改變了許多其他人的人生。

能將我們的一塊磚加入這條漫長的進步之路中，真的令人感到美好。

#11 關於OpenAI的內部動盪

陳嘉興

今年對OpenAI來說是很棒的一年，雖然也經歷了一些動盪。這方面你有什麼感想嗎？

山姆·奧爾特曼

是的，我們確實很擅長「製造」一點戲劇性。

陳嘉興

是啊，去年秋天發生的那些動盪，讓你學到了什麼？還有最近發生的團隊成員的離職，你怎麼看？畢竟團隊在成長過程中總會發生變化。你還好嗎？

山姆·奧爾特曼

很累，但總體還好。

一家中型甚至大型科技公司通常需要十年才能走過的成長路徑，而我們只用了兩年。ChatGPT發佈還不到兩年，但我們已經經歷了很多痛苦的事情。

隨著公司的擴展，管理團隊的成員變動是很正常的。擅長「從0到1」階段的人不一定適合「從1到10」或者「從10到100」的階段。我們也在不斷調整公司的方向，過程中犯了很多錯誤，但也做對了幾件事。這一切都帶來了很多變化。

我希望我們現在能夠進入一個相對平穩的階段，但我也確信未來還會有許多動態的變化時期。

陳嘉興

那OpenAI目前的運作狀態如何？你們現在的工作質量和速度已經超越了很多老牌軟件公司，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山姆·奧爾特曼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覺得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從現在開始到構建AGI，依然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雖然我們還面臨一些「已知的未知」，但總體上，我們大致知道該做什麼。這將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但非常令人振奮。

在產品方面，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不過大致的方向已經明確了。只要我們專注於做正確的事情，就可以快速前進。研究方向、基礎設施的路徑都已經相對清晰，產品路徑也在逐漸清晰。

我們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像是個純粹的研究實驗室，雖然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但在決策上並沒有特別明確的方向。而現在，當你有了這種清晰感，團隊可以更加快速地推進。

陳嘉興

確實，擁有明確的方向，所有人都朝同一個目標努力，推進速度會非常快。

#12 關於當前模型的初創企業

陳嘉興

最近YC舉行了一個o1黑客馬拉松（hackathon），成果令人印象深刻。一個名叫Camper的CAD/CAM初創公司在活動中取得了第三名。他們構建了一個系統，能夠逐步改進翼型設計，讓原本無法飛行的設計提升到具有競爭力的升力。簡直像是到了所謂的「第四級」，也就是創新者的階段。

山姆·奧爾特曼

你說得很有趣。我一直在和人們講，我認為從「第二級」到「第三級」的跨越會很快實現，但從「第三級」到「第四級」的跨越會難得多，可能需要一些中等規模或更大的新想法。

不過，像Camper的演示以及其他一些成果讓我確信，僅通過創造性地使用當前的模型，就能激發出大量創新。

陳嘉興

確實如此。Camper已經構建了用於CAD/CAM的基礎軟件，然後大語言模型可以通過語言界面調用該軟件，再結合代碼生成的功能，這真的是一個讓人驚歎的概念。不僅僅是大語言模型能編寫代碼，它還能為自己創造工具，甚至組合這些工具，就像「鏈式思維」一樣。

山姆·奧爾特曼

我覺得進展的速度會比人們預期的更快。

陳嘉興

現在確實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時代。你之前提到的關於發現整個物理學的事情，我本來想當物理學家，但沒足夠的天賦，只能以這種方式來貢獻。

不過，我真的相信，有人將會利用這些技術去解決物理學的全部奧秘，我很高興能活在這樣的時代。讓我們一起邁向「第四級」吧，為將實現這一切的人喝彩。

#13 關於AGI的各個等級

陳嘉興

你能簡要談談「第三級」、「第四級」和「第五級」嗎？

山姆·奧爾特曼

我們發現AGI這個詞已經被嚴重濫用了，大家對它有各種不同的理解。所以我們嘗試簡單地描述一下這個發展過程的順序。

第一級是聊天機器人；第二級是推理系統，我們今年早些時候發佈的o1版本實現了這個；第三級是「智能代理」，它們能夠執行長期任務，能在需要時與環境多次互動，甚至向人類尋求幫助，協同工作。我認為我們會比大家預期的更快實現這個目標。

第四級則是創新者階段，類似科學家的能力，他們能夠長期探索未被充分理解的現象，並逐漸弄清楚其本質。

第五級則是一種較模糊的概念，它意味著在整個公司或組織的規模上實現這樣的智能，這將會非常有力量。

陳嘉興

聽起來很像自相似結構。要實現第二級時做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與實現第五級所需要的操作方式相似——擁有多個自我糾正、協同工作的代理。

這其實已經像一個微觀的組織結構了。你是否認為，正如你和Jake所提到的，會有公司每年創造數十億美元的收入，而員工少於100人，甚至只有50人或20人，可能甚至只有1個人？

山姆·奧爾特曼

確實，我也覺得這種情況正在發生。比如，1個人加上1萬個GPU，會非常強大。

#14 對初創企業的建議與最後的想法

陳嘉興

對於那些即將創業或剛剛起步的人，你有什麼建議嗎？

山姆·奧爾特曼

把握這次技術浪潮，投資這股趨勢。我們還遠未達到飽和點，模型將會快速且顯著地提升。

利用AI創業所能做的事情，和沒有這種技術時能做的差距非常大。大公司、中型公司，甚至那些已經成立幾年的初創公司，開始進入季度計劃的週期，而Google可能甚至在執行數年甚至數十年的計劃週期。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而作為初創公司，你的優勢在於速度、專注和信念，尤其是在當下，你能對技術的變化快速反應，這是初創企業一直以來的核心優勢，但現在更是如此。

我會強烈建議大家基於AI構建一些產品，並利用這個技術進步的速度。你可以在當天實現一個新功能，而不是拖延到季度計劃。

我還想提醒大家的是，當出現新技術平台時，很容易讓人覺得「我在做AI，所以商業規則對我不適用」。這就像擁有一種「神奇的技術」一樣，似乎不需要構建競爭壁壘、優化產品，因為你在做AI，別人沒做。但實際上這並不正確。快速擁抱新技術可能會帶來短期增長的爆發，但仍需要打造真正的價值。這一點一定要牢記。

陳嘉興

確實，現在大家都可以做出一個很酷的展示，但真正的考驗在於能否將它轉化為一個可持續的商業模式。

山姆·奧爾特曼

沒錯，規則依舊適用。你可以比以前更快、更好地實現，但最終還是要建立一個真正的商業模式。

陳嘉興

你對2025年有什麼期待嗎？有什麼事會讓你特別興奮嗎？

山姆·奧爾特曼

AGI。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期待這個了。那真是我一生中最期待的事情，它會徹底改變生活，我迫不及待了。

陳嘉興

為我們的後代，也為全世界創造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今天聊得很開心，謝謝你，山姆。

山姆·奧爾特曼

謝謝你。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複旦商業知識」（ID：BKfudan），作者：複旦商業知識，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