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球化2.0遭遇特朗普2.0,中企出海駛向何方?|財經風雲對話
▎特朗普2.0或加速供應鏈重組,將對全球經濟產生深遠影響。
作者|胡珈萌
編輯|劉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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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時代已經終結!」2020年5月,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接受霍斯財經頻道採訪時曾如是說道。今天,我們知道,彼時疫情帶來的衝擊已讓特朗普選情告急,8個多月後美國總統之位易主;我們也一直知道,全球化未曾終結。
不過,以特朗普第一任期的貿易保護措施、大國間貿易摩擦為典型代表,諸多因素確實重塑著國際經貿格局,「全球化2.0」加速演變,再加之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勃然而興,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也隨之進入深度調整期。
隨著美國大選結果出爐,特朗普2.0轉眼將至。今天,我們更想知道,全球化的風向會產生哪些變化?「脫鉤」「斷鏈」會成為長期趨勢嗎?中國的出海企業又如何規避風險、尋找新機遇,在不確定的未來找到可靠的生存發展之路?
重點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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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全球化2.0」的特點及流變,陸俊秀認為全球經貿格局會愈發從原來的單一化依賴向多元化協作轉型,區域合作將成為新的柱蠆式,供應鏈則愈發本地化、多元化,經濟中心持續從西到東、從北到南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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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霽將特朗普時代貿易格局的核心邏輯概括為「主導國和追趕國間博弈關係的變化」,中美間的攻守易形是評估特朗普2.0貿易格局走向的重要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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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耕野認為目前的全球化轉型期充滿矛盾,「逆全球化」與「全球化2.0」並存,但全球化不會停滯,在數字化、綠色經濟等方面仍迸發出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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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特朗普2.0時代全球供應鏈可能產生的變化,王大霽提示「脫鉤」「斷鏈」仍將持續,需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王耕野認為未來半導體制造的上遊供應鏈,會被分割成面向中國和麵向美國的兩個涇渭分明的市場。陸俊秀則以區域化、技術驅動和可持續發展來概括當前及未來一段時間供應鏈重組的核心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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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霽建議投資者關注A股、港股的收益差,認為在二者中求取一個平均數,更能從資本市場層面評估特朗普2.0的預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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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耕野認為企業成本端的考量、當地需求端的動力和部分特殊行業對資源的需求,推動了東南亞成為了近年來產業鏈轉移和出海的熱門目的地。在東南亞之外,中東市場同樣具有較大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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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霽提示投資者關注出海為資本市場帶來的超額收益機會,建議關注高端製造產業被動輸出產能帶來的機會;傳統紡織、服裝、輕工業等產業主動輸出產能帶來的機會;以及基建出海和海外併購相關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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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俊秀認為全球監管壓力給企業帶來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也是未來亟待解決的難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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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出海企業,王耕野建議積極靈活應對貿易摩擦的變化,同時打造強大的本地運營能力;陸俊秀建議企業重視數據管理,提升內部精細化管理水平,並認為傳統非敏感行業仍可以多嘗試在歐洲等發達國家市場尋找機會。
我們身處「逆全球化」
與「全球化2.0」並存的矛盾時代
胡潤峰:中國是上一輪全球化的贏家,但近年來形勢有所變化,有人說出現了「逆全球化」的趨勢,也有人說我們進入了「全球化2.0」階段,各位老師如何看待這種變化?我們目前究竟處在一個怎樣的國際格局和全球化階段中?
陸俊秀:所謂「逆全球化」,其背後的驅動因素我覺得可以概括為三點:(1)國家安全的優先化,很多事情都需要讓位於國家安全;(2)技術成為國家競爭力的核心領域,各國對技術自主的追求都愈發明顯;(3)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
那對於「全球化2.0」及其未來的演變,我認為會呈現出一個比較突出的特點,就是從原來的單一化依賴,向多元化協作轉型。具體來講,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特徵:
(1)區域合作會成為新的柱蠆式,比如東盟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日益突出,很多地區、國家也在新的合作趨勢中迎來了新的機遇;(2)供應鏈的本地化、多元化,尤其一些國家推動所謂「去風險供應鏈」,這會導致產能和投資的佈局更加分散,對單一國家和地區的依賴進一步降低,形成了區域化或說供應鏈本地化的傾向;(3)拉長時間維度,我們則能清晰地看到整個經濟中心從西到東、從北到南的轉移,這說明東亞、全球南方經濟體的作用會持續增加。
關於應對策略,從企業角度來說,有以下幾點建議:(1)在新的背景下要加強多元化風險防控,尤其要重視地緣政治的風險,在我們智庫服務的大部分頭部企業中,這也已成為共識;(2)加強區域化協作,在其中尋找機會;(3)高度重視技術、可持續發展對企業的影響。
王大霽:我從資本市場的角度來說一下我的理解。分析現在的貿易問題,離不開特朗普,但我們不應該只關注這個人,還要理解他背後代表了怎樣的時代邏輯。我認為這個邏輯最主要的就是主導國和追趕國間的博弈關係的變化:當全球化對美國有利,它就是自由貿易的捍衛者;但當中國的GDP達到了美國的70%,就會觸發美國的防禦機制,它的內政、外交都會向「逆全球化」方向發展。特朗普2.0就要到來,市場也愈發熱衷討論這個話題,相信到2025年還會進一步發酵,至於未來格局的變化及其影響,不管是對資本市場的影響、投資機會的尋找或企業出海的影響,我認為也都可以從「主導國和追趕國間關係」的邏輯去推演。
胡潤峰:以特朗普為代表的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及其對中國的出口的限制,都是構成我們今天討論主題的重要影響因素,未來我們也將面臨著特朗普2.0時代帶來的諸多考驗。王耕野老師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王耕野:就我們目前所處的全球化轉型期來說,我認為最重要的一個特徵就是它很矛盾,既有「逆全球化」的傾向,又具備「全球化2.0」的特徵,它們是並存的。一方面,確實有部分國家經濟主權意識不斷增強,傾向於「逆全球化」,採取貿易壁壘、技術限制等措施;但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忽視全球化的2.0切切實實地發生在各行各業,它更加強調數據、知識和創新的流動。所以說,雖然有「逆全球化」的影響,但全球化並沒有停滯,尤其在數字化、綠色經濟等方面仍迸發出新的活力。
胡潤峰:自2001年加入WTO以來,中國一直是全球化的積極參與者,中國製造也暢銷全球,那在各位老師提到的新的全球化階段中,中國的生態位又會有何變化呢?
陸俊秀:我覺得這種變化可以概括為中國經濟角色的升級,也就是從此前的世界工廠向創新引領者的目標定位去轉型升級。我們現在已經能夠看到這種升級的端倪,我也來總結下我觀察到的一些變化和特點:
(1)很多企業已經在追求從低端製造向高端價值鏈的躍升,比如我們的高鐵技術、5G網絡、清潔能源等等,都通過科技創新驅動,在國際上發揮了重要影響力,引領全球相關產業發展;(2)高端製造業從傳統勞動密集型向高附加值領域延伸,比如咱們的航空航天、電動車、工業園區等,在全球的品牌影響力都在不斷增強;(3)數字經濟賦能新生態,比如我們的電子商務、移動支付、互聯網平台等,都在全球取得了領先地位,並且推動了供應鏈的智能化和協同發展。
那麼經歷這種轉型升級的同時,中國會呈現出雙重身份,既是製造基地又是全球市場。即便在特朗普時代,或者未來地緣政治更加緊張,這兩個特點也會非常突出,這也是世界經濟離不開中國的關鍵所在。而從我們自身來講,在從追隨者向創新引領者升級的過程中,我覺得以下兩個方面尤需重視:
(1)頭部企業追求更深入參與國際標準的製定,這是非常重要的,話語權的強弱也將直接影響在未來市場中的地位;(2)在全球的能源轉型大背景下,企業在可持續發展方面的實踐。
對於中國如何在未來的全球經濟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我也想分享幾點建議:(1)加速開放,推動真正深入地去參與全球協同;(2)打造技術和產業的新業態、新生態;(3)不遺餘力地推動可持續發展。
胡潤峰:陸老師提出的「從世界工廠向創新引領者升級」鼓舞人心,王大霽老師剛才也提到我們國家此前更多是一個追趕者,您覺得我們現在的角色有什麼變化嗎?
王大霽:從客觀角度出發,我們當然還是追趕者的角色,從GDP全球佔比和我們自身的定位來說也是這樣。但我們也應該看到,追趕者總是有更多機會。過去一年多以來,資本市場都在熱炒「出海」概念,我覺得「出海」而非「出口」的定義,特別適用於當前階段的中國,我們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我們走出去才能更好地追趕領先者。
特朗普2.0或加速供應鏈重組
將對全球經濟產生深遠影響
胡潤峰:王大霽老師的觀點讓我想到,在我國經濟從高速發展階段進入到高質量發展階段後,很多學者、機構會以日本所謂「失去的二十年」來作參照,並分析稱在日本經濟陷入高位平台盤整期時,仍有包括製造業出海、消費平替在內的幾個表現不錯的板塊,或許對我們也有一定借鑒意義。那麼接下來,在各位老師看來,近年來全球的產業鏈和供應鏈調整中有哪些值得注意的趨勢?
王耕野:在整個供應鏈重組中,高端製造成為了各國矚目的焦點,尤其是其中的新材料、半導體板塊。這些產業的發展既影響著中國的出海戰略,也影響著國際貿易局勢的發展。以半導體產業鏈為例,半導體制造的上遊供應鏈,包括材料、設備、晶圓製造等環節,根據我們目前的判斷,未來基本上會被分割成面向中國和麵向美國的兩個涇渭分明的市場。「國產替代」邏輯也由此而來,這其實就是供應鏈重組的影響和趨勢,我們也可以看到,近些年我國半導體產業鏈愈發細分、科技含量也越來越高。
陸俊秀:關於供應鏈重組,我認為有三個重要特點:(1)區域化。或者說供應鏈的去中心化、本地化的崛起,現在也有一種說法講「全球化就是本地化」,那麼企業也需要不斷適應區域化的合作、本地化的生產等新趨勢;(2)技術驅動。這是一個重要趨勢,也能夠推動產業鏈的升級整合,尤其是我們現在講的自動化技術、智能製造等等。實際上我國很多頭部企業在考慮海外建廠時,勞動力因素的影響較以往已經減弱很多了,因為我們在發展自動化技術;(3)可持續發展。全球對可持續發展的追求都是非常重要的趨勢,而且可持續發展的內涵、外延也在不斷擴充,企業應該多加重視。
胡潤峰:近來有一種觀點認為,以往歐美強調綠色低碳、可持續發展,但當中國的新能源產業發展壯大後,歐美就不願再多談這個話題了。根據陸老師的觀察,事實確實如此嗎?
陸俊秀:我覺得對於應對氣候變化、能源轉型來說,大家還是有共識的。不過,以歐洲市場為例,現在突出的問題是如何控制能源轉型的成本,如何平衡應對氣候變化問題和現實的民生、經濟問題。而且,從政府的角度來說,很多歐洲國家政府能投入的資金量有限,其實這對中國來說正是一個很好的發展契機。未來能源轉型節奏如何把控、如何避免「漂綠」等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探索,但我覺得可持續發展的大趨勢是不會改變的。
胡潤峰:談論我國在產業鏈、供應鏈調整中面臨的挑戰,就不能不提所謂「脫鉤」「斷鏈」的問題,特朗普上台後更是如此,王大霽老師認為「脫鉤」「斷鏈」會是一種長期趨勢嗎?
王大霽:我想這種趨勢的延續時間應該不短,其實就像我之前說的,這代表了一種競爭格局的變化,也不是因為特朗普一個人才發生的,即使別人當選美國總統可能也還是往這個方向走。所以說大家要做好一個持久戰的思想準備,也同時要堅定我們能夠贏得未來的信心。
胡潤峰:這種趨勢對中國的影響會有多大?
王大霽:我們可以先來回顧下特朗普在對華關係處理上的執政理念,在此前的一篇報告中,我分析認為他主要從兩個領域「下手」,一是科技領域「小院高牆」式的封鎖;二是在外貿領域設置壁壘,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脫鉤」「斷鏈」。這些措施在2018年時對我們國家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我們自身經濟的承受能力、科技的獨立性已經今非昔比,如果相同的手段放到今天,那它對我們的影響只會越來越小。當然,特朗普為了繼續博弈,肯定會出台一些力度更大的政策,從現在的新內閣任命人選中也可以看出些端倪,他們的攻擊力度會變強,但我們的防禦水平也在變強,我認為這種影響還是在可控範圍內的。對於特朗普2.0,我認為我們要有戰略自信,同時在戰術上謹慎應對,正視整個海外貿易環境的變化,做到心中有數,應對有方。
與此同時,沿著這種博弈邏輯,我們在過去一段時間也推薦了一些可能產生超額收益的板塊,比如在特朗普1.0時期表現比較好的「新半軍」(新能源、半導體、軍工)加稀土板塊,還有種業、農業等,在特朗普2.0時期也可以持續關注。
胡潤峰:那從投資者的角度來看,A股對特朗普2.0可能出現的貿易保護問題,已經充分反映出來了嗎?
王大霽:其實我們上週就撰寫了一篇報告談「怎麼看待A股和港股走勢的背離」,其中提及港股近期的調整反映了外資對新一輪「脫鉤」「斷鏈」的預期和擔憂;但那時A股走勢還相對較強,可以說尚未完全反映出特朗普2.0對我們可能產生的衝擊。當然雙方的反映都不一定是準確的,但他們的中間值應該是對的,所以我們當時提出的觀點是,A股和港股之間的收益差要收斂。換一個角度說,什麼叫「充分反映」呢,畢竟我們現在還無法準確預測特朗普會出什麼招。所以我覺得理性來講,中長期我們要對A股保持信心,中短期特朗普宣誓就職之前這兩個月,一定還會出現各種言論,我們也要作好應對準備。作為投資者,還是建議A股、港股一起看,求一個平均數,更能反映特朗普2.0的預期影響。
胡潤峰:陸老師您怎麼看「脫鉤」「斷鏈」問題及其對中國可能產生的影響?
陸俊秀:站在中國和中國企業的角度來講,我覺得這個事情確實很嚴峻。從中國經濟自身出發,我們還是需要繼續轉型升級,而體量這麼大的國家要去轉型升級,無論如何都需要全球市場的空間;再者,從國際市場本身來看,歐美市場對於中國企業來講依然是最重要的市場,能否在其中保持份額,對於未來的生存發展極其重要。
其實,「脫鉤」「斷鏈」對於各個國家、企業都會帶來問題和麻煩,我將其歸結為兩點:(1)從科技角度來講,封鎖中國、中國企業的相關措施都有兩個很重要的邏輯悖論。第一個悖論是「企業的死亡螺旋」,當外國企業不向中國市場供貨的時候,實際上它的未來的營收、投資回報都會下降,用於研發的資金量也會減少,這對比如美國企業尤其會形成很大的損害,所以這些企業自身的發展意願也會製約「脫鉤」「斷裂」的進一步發展;第二是中間國家面臨的抉擇。
因為「脫鉤」「斷裂」光靠美國自己是不行的,所以美國也一直想拉著歐盟、日韓一起,但對這些國家來說,「脫鉤」「斷鏈」的代價很大,比如日韓,他們的新興產業發展是離不開中國的。所以未來這些國家的動作,包括我們怎麼跟他們談判,都很重要;
(2)整個供應鏈的重組將會產生深遠影響。美國設置的貿易壁壘目前已經在向供應鏈上遊延伸了,就是希望供應鏈上遊的原材料等也「去中國化」,我們尤其需要關注由此產生的長期影響。
東南亞、中東市場前景可觀
產能輸出帶來投資機會
胡潤峰:伴隨著「脫鉤」「斷鏈」,供應鏈和產業鏈向東南亞的轉移也成了近年來非常重要的趨勢。王耕野老師為很多中國企業出海戰略提供諮詢服務,其中也涉及東南亞市場,您怎麼看產業鏈供應鏈向東南亞轉移的趨勢?
王耕野:東南亞目前確實是全球產業鏈遷移最熱門的目的地,承接了包括中國在內全球很大一部分的供應鏈轉移。對於這種趨勢的成因,我總結為三個因素:
(1)企業成本端的考量。近年來中國包括人工成本在內的整個產業鏈成本其實已經不低了,東南亞在人力成本上則仍有明顯優勢;(2)需求端的動力。東南亞的人口增長,尤其年青人比例都帶來了可觀的市場增長潛力,在消費端尤其明顯。所以不少中國的消費品牌,像泡泡瑪特、還有很多餐飲品牌,都很樂意去開拓東南亞市場,而這些在中國「卷」出來的品牌,進入當地市場後某種程度上也堪稱「降維打擊」;(3)對於部分特殊行業來說,是資源端的考量驅動他們進入東南亞,比如印尼等地擁有豐富的新能源相關礦藏,我們服務的很多鋰電產業鏈上遊企業多年前就開始在東南亞佈局。
胡潤峰:新一輪的科技革命和產業鏈變革息息相關,陸老師您認為未來哪些產業最具前景?
陸俊秀:從未來發展前景來看,我簡單提幾個,人工智能肯定算一個,與此相關的自動化、智能化、智能駕駛等也都可以關注。數據相關產業預計未來也都會有很好的發展。另外,在能源轉型大背景下,清潔能源也有非常好的發展機會。
胡潤峰:各位老師認為除了東南亞以外,在當前的產業鏈、供應鏈調整中,哪些區域市場最具發展潛力?
王耕野:對於中國企業來說,除了東南亞,目前來看中東地區是一個熱門的出海目的地。中東大國本身的經濟發展願景,包括沙特的「2030願景」等,都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我認為對於中國企業來說,去中東,包括沙特、阿聯酋,都是不錯的選擇。
具體來說,第一這些國家的政治環境相對友好,當地對於外資,尤其中國產業的轉移承接,也還是比較歡迎的;第二,不少中國企業也比較傾向於接受中東的資本,這些資本往往附帶著到當地建設產能的條件,當然具體如何落地還需要更多考量,但對於資本和產能的協同來說,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此外,中東本身在全球也是一個樞紐,中企可以以此為跳板去往歐美市場,尤其對於機器人等產能在國內、市場在歐美的產業來說,在中東的佈局可以提供很大助力。
王大霽:我想給大家分享一下,從資本市場的角度出發,我們看到的未來與出海相關的一些機會。(1)與特朗普2.0密切相關,為了規避更多貿易摩擦,我們被打壓得比較厲害的偏高端製造的一些優勢產業,已經被動地選擇了輸出產能,在這種邏輯中也確實走出了不少牛股。從剛才我們談的區域市場、供應鏈轉移、跳板等角度來看,輸出海外的產能,雖然在統計上不視為中國的出口,但本質上依然是中國的股東。當然未來對這種跳板的限制也還會更加嚴苛,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肯定還會找到更多的應對方式;
(2)過去幾年,隨著我國人口平均年齡的快速上升,我們和東盟國家相比,人力成本優勢確實在縮小,但對於我們的紡織、服裝、輕工業等領域的企業來說,主動把產能輸出到越南、印尼等仍具有人力成本優勢的國家,還是會帶來盈利能力的提升,這也是一個機會;
(3)與上述趨勢相伴的,我們的產能向東南亞、墨西哥或者南美、中東國家流動時,當地往往存在著明顯的基建欠配問題,那我們作為基建第一強國,整體基建產能也是過剩的,推動基建包括工程機械、建材等企業走出去會讓雙方都受益;
(4)另外一個機會主要在微笑曲線的另一端,就是市場端。我們中國企業在目前這樣一個偏右的全球政治氛圍中走出去,是會受到一些限制的,一些比較聰明的企業會選擇通過收購海外的知名品牌,來實現產品出海,這種收購既直接增加了相關產品的全球市場份額,又提升了對海外市場的兼容性。在家電領域我們已經看到了相關案例,所以海外併購的機會,投資者也可以關注。
其實根據以上這四點,我們可以把相關的機會做成一個組合,可以稱之為「出海股票池」,或設計成「出海股票指數」,我們也比較看好它的長期超額收益。
中企出海的風險、挑戰與建議
胡潤峰:陸老師之前談到過,10年前中國企業出海要容易些,現在難度要大得多。我們之前討論的包括特朗普2.0、貿易保護主義等也都對出海中企形成了挑戰,那您認為企業最需要關注哪些風險?
陸俊秀:我想先補充一下之前新興市場潛力的話題,因為近期大家都開始關注「全球南方市場」的概念,包括剛才提到的東南亞市場、中東市場,其實都能囊括其中。簡單梳理可以發現,俄烏衝突發生後,美西方與很多重要國家在對俄策略方面無法保持一致,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觀察視角,但其實還不夠,還應該考慮東歐市場等等。總的來說,大國博弈時代的供應鏈重組是大趨勢,短期內很難改變,而我想強調的是,在這種背景下,全球能源轉型為全球南方國家提供了重要機遇,包括我們剛才提到的東南亞的礦產,這些資產都在增值,我也建議我國企業持續關注圍繞這些新興市場的機會,比如他們經濟發展起來了城市化進程就會加快,又形成新的機會等等。我們的企業可以利用自己的積累,不遺餘力、靈活身段去開發這些新的機會,在很多國際大企業看不上的地方,可能會有意外收穫。
對於中企出海的風險與挑戰,這是一個比較大的話題,我根據我觀察到的趨勢簡單說一個我感受比較深的問題,那就是全球監管帶來的壓力。這不只是中國企業面臨的問題,而是全球企業共同面臨的新難題。比如隱私權保護的問題,實際上各國目前都在歐盟GDPR(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的感召下持續加強對個人隱私權的保護,但也同時對相關產業形成了抑制。這種影響我們已經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了,所以說監管壓力對於企業來說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現在也非常難應對,我覺得這也是未來亟待解決的一個問題。
胡潤峰:最後一個問題,請各位老師給我們國家的出海企業提一些建議。
王耕野:我的建議,簡短來說可以總結為以下兩點:(1)積極靈活應對貿易摩擦的變化。目前來看,一些領域貿易摩擦加劇的趨勢已經肉眼可見了,所以企業還是要根據相關政策的變化,去靈活身段地應對;在企業出海過程中,也尤其需要關注當地的環保政策、勞動法、產業補貼等;(2)出海企業要打造強大的本地運營能力,剛才我們也提到了「全球化就是本地化」,企業想在當地市場取得成長,就要形成一套包括供應鏈、人力資源、營銷等在內的完整運營體系。
王大霽:我們主要還是面對投資者群體,那我想強調的一點是,現在很多投資者會把特朗普概念和出海概念對立起來,但實際上,正因為特朗普2.0的到來,出海才顯得更加必要,所以這不是一組對立的概念。
陸俊秀:針對我們的出海企業,我也提兩點建議:
(1)對於傳統行業或說非敏感行業而言,在發達國家市場的機會仍然很多,根據我們在歐洲的考察和參與一些工作的經驗來看,很多歐洲國家是希望更多引入技術、產業、資金來支持其本地經濟發展的。所以非敏感行業可以多嘗試在其中尋找機會;
(2)結合我此前提到的監管壓力問題,企業需要認識到,在數字化轉型大浪潮之下,今天的世界和以往已經很不一樣了,企業也一定要高度重視內部管理問題,尤其是數據管理相關的透明度、可見性問題。作為一個老闆來講,想瞭解自身企業到底面臨怎樣的外部風險,很重要的一個前提就是掌握企業在外界的暴露程度。提升內部精細化管理、數據管理的能力,對企業未來應對監管壓力也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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